进来的正是见过罗砚成的护士张妍。
“你……你是那个上次……说走错房间的人?”张妍歪着头仔细审视着罗砚成,试探着问道,“有一天……来给程医生送钥匙的……也是你吗?你……你是程医生的……”
罗砚成愣了一下,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什么,于是笑了笑说道,“是,我是你们程医生的丈夫,你说的那个走错房子的是我,送钥匙的也是我。”
“哦,原来真是你呀,”张妍不禁笑道,“你来送钥匙那天我也看见你了,我还跟程医生说,我怎么看着就像是那天走错房间跑到许悠然病房里去的人。”她停了下来,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怎么又在这儿?来看许悠然?”
“哦……是,”罗砚成笑了笑,脑子里飞速地想着说辞,“我上次是看朋友,跑错房间了,这次是来看许悠然的。”
“那……你也……认识许悠然?”张妍还是不依不饶地问道,“可是,上次看你们还是不认识的呀?”
这个好奇心超强,又热衷于刨根究底的小护士,让罗砚成尴尬无比,也头疼不已,他苦笑着看看她,不得不想办法岔开她的话题。
“哦,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他客气地说道,“总之我是后来才认识她,她摔成这样,我过来看看。对了,你过来,是因为许悠然这里有什么事吗?”
“对对,正事儿还没说,”张妍说着,转头看向魏岭生问道,“她父母呢?这有个需要缴费的单子,费用得去交一下。”
“我去吧,我去交。”魏岭生边说边走了过来,伸手去接张妍递过来的单子。
不过,罗砚成却抢先一步,一把把单子拿了过来。他心里明白,能难到向他开口借钱的魏岭生,手头八成并不富裕。
“我去吧,我很快就回来。”罗砚成说着,看了一眼许悠然,转身往门外走。
魏岭生追了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你别去了,你是来看她的,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跑腿儿的事情上。”他看着罗砚成的眼睛,轻声但坚定地说道。
“张妍!”门外走廊上有人叫道。
“来啦来啦!”张妍应着,转身跑了出去,头也没回地扔下一句话,“交完款把单子拿到护士办公室来。”
“好,知道啦。”魏岭生应着,看了罗砚成一眼,“赶紧给我,你快去好好照看悠然。”
罗砚成迟疑了一下,没有再争执,把单子痛快地交到魏岭生的手上。
“那行,老魏,我不跟你争了,你去。”他拍了拍魏岭生的胳膊,低声说道。
魏岭生回头看了看许悠然,又转回头来看着罗砚成,微微笑了笑,就转身出去了。
看着病房的门,被魏岭生轻轻的带上。罗砚成转身走回到许悠然的床边,拉过方凳,坐了下来。
突然,门被推开了,魏岭生又匆匆走了回来。
“砚成,”他径直走到床头边,拿起许悠然的手机递给了罗砚成,“悠然的手机里,有一首老歌,你跟她说说话,还可以给她放放歌。”
罗砚成接过了手机,打开看了看之后,缓缓地抬头看着魏岭生,眼里满是哀伤。
“我知道这首歌,”他喃喃地说道,“大学毕业前,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是两首歌陪着我度过的,郭富城的《到底有谁能够告诉我》,还有,赵传的《我一直以为你知道》。”他停下下来,忧伤地看着沉睡的许悠然,凄然一笑,“原来,她也喜欢。”
“她……何止是喜欢,”魏岭生黯然说道,“我们想给她播放一些她喜欢的歌,这才发现,她的手机里,只有这一首歌。”
罗砚成没有说话,深深地凝视着许悠然苍白的脸,满眼令人心碎的忧伤。
“砚成,”魏岭生看着罗砚成,低声说道,“我一会回来,在外面坐一会儿,就先不进来了。许巍他们不在,程医生下午有手术,也不在。你可以安安静静地,好好跟她说说话。她……一定很想你。”
“好。”罗砚成轻声说道。
魏岭生离开之后,罗砚成伏在床边,仔细地端详着许悠然。女孩儿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色憔悴苍白,双眼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的睫毛纹丝不动。
“悠然,我来看你了,”沉吟良久,罗砚成轻声说道,“你能听得见吗?是我,我来啦。”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期望她的眼帘,会随着他的话音,而缓缓抬起。
“你到底是谁啊?你这个丫头,真的把我弄糊涂了,”罗砚成凄然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了,你是悠然,还是雪轻?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可是……我想你,却又不得不远离你。”
他伸手想去抚摸许悠然的脸颊,迟疑良久,伸出去的手,又缓缓缩了回来。
“傻丫头,原来你也喜欢这首歌,”他握着许悠然的手机,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仿佛她能看见似的,“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毕业前那段最黑暗的日子,我们在各自的宿舍里,听着同一首伤感的歌,在同一个旋律里肝肠寸断。命运,真的把我们都捉弄了。”
他说着,把手机里的老歌放了出来,忧伤的旋律随即在静静的病房里流淌开来。
“到底有谁能够告诉我,要怎样回到从前,有你在我身边,拿生命换都情愿……”在熟悉的歌声里,罗砚成深深凝视着许悠然,视线渐渐地模糊起来。
“雪轻,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永远不能了,”当泪水终于滑落的时候,他看着她,低声说道,“现在没有旁人,让我这么叫叫你的名字吧。这个名字,我在心里叫了二十多年了。”
“雪轻,你现在要是能听见,那该多好啊!”罗砚成轻声说道,眼里又一次蒙上了一层泪水,“我的声音变了吗?跟二十年前一样吗?”停顿了一下,他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变了,变得有些苍老了,对不对?你看我,都过了四十不惑的年纪,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小伙子了。”
“当年那个愣小子,真是太愚蠢了,”他喃喃地说道,嘴角扬起一个凄然的笑容,“那个时候,那个年纪的男孩儿,自尊心强大的过头了,当心爱的女孩儿那样坚决地离开,他就倔强地再也不肯多看她一眼,所以,她的形容憔悴,她的忧郁凄惶,他都视而不见。”
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屋里只有那首老歌轻轻回荡。
沉默了一会,罗砚成伸手拿过许悠然的手机,按下了暂停,停止了播放。
“雪轻,先不听了,好不好?”他怆然一笑,摇摇头说道,“听着这首歌,我心里……太难受了,就好像……回到了那些又孤独又绝望又痛苦的日子里。雪轻,在知道真相之前的那二十年里,我心里……是怨你的,一直都是怨你的。我总也想不通,你为什么那么狠心的离开我?为什么?就那样不要我了?”
他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女孩儿,泪水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直到老魏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才真正的明白了你,”罗砚成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低沉地说道,“那一天,我才体会到了,什么是追悔莫及,什么是肝肠寸断,什么是痛不欲生。为了我,你一个人把所有的苦难都抗上了,雪轻,你这个傻丫头,你让我的心都疼碎了,你知道吗?”
罗砚成有些哽咽了,他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仔细地端详着许悠然的脸,此刻,他多么希望她能睁开双眼,多么希望她能看着他,轻轻喊他一声“罗罗。”
然而,病床上的许悠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醒醒吧,好不好?”他忧伤地看着她,迟疑地伸出手,又迟疑地缩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快醒过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雪轻,我好想抱紧你,永远都不再松开。可是,我没有资格爱你了,我必须离开你,永不再相见。真的,我现在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了。”
罗砚成说着,停了下来,低着头,沉默良久。
“雪轻,老魏说的对,你得留在悠然的世界里才能幸福,”过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道,“我是多么盼着你醒来!可是,我也是知道的,你醒来的时候,也就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父亲爱女儿的心,我是明白的,所以,我也是理解许巍的,他万般无奈之下才让我来见你,而你一旦醒来,他会希望……我立刻在你的视线里消失。”
罗砚成无限伤感地看着许悠然,满脸的眷恋不舍。
“等你醒了,我就离开,我必须把你留在悠然的世界里,”他凝视着她紧紧闭着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这一辈子都会守着你的,不过,我只能在……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悄悄地看看你。”停了停,他又继续说道,“今天下午这一点点时间,对我来说,真的无比的宝贵,许巍夫妇不在,欣语有手术也不在,我可以这样自由的跟你说话,可以……悄悄的流泪。”
这个时候,魏岭生已经回来了,他把交过费的凭条交到护士办公室,又走到许悠然的病房门口,隔着门上的玻璃窗口,默默地往屋里看了一会儿。
看着罗砚成的背影,他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往不远处的一排椅子走去。
魏岭生坐下没几分钟,就被一股强烈的倦意打倒了。连续八天的殚精竭虑、茶饭不思,终于让这个中年那人在这段难得的空闲里,沉沉睡去。
而此时,在手术里,程欣语正紧皱着眉头,对身边的护士吩咐道,“不行!手术必须要推迟,病人体温不正常。”
“从病房推出来的时候体温还是正常的,怎么忽然又些发烧了呢?”护士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推迟吧,另定时间,只能这样了。”程欣语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把病人送回病房吧,得详细检查检查,判断一下突然发烧的原因。”
几分钟之后,程欣语走出手术室,快步往心脏外科的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