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程欣语说,自己的心已经不在丈夫身上了,万明诚有些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程欣语的心现在在哪里,他当然是明白的。
随后,他又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程欣语。几秒钟之后,万明诚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恍然大悟。
“你……你这是……”他迟疑地说道,“你的意思,就是看他会不会放下家里发烧的女儿,立刻赶到医院来?如果他来了,说明他对许悠然的心是很重的,对吧?”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程欣语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罗砚成这个人,尽管粗枝大叶,对我从来不怎么细心,但是他对柚柚,从小就是非常细致非常精心的,他对柚柚的心,重到连我这个当妈的都自愧不如。”她停下来,深深地看着万明诚,平静地说道,“今天我忽然就有了这个念头,我想看看,他到底会作何反应。”
“欣语,怎么还像个孩子似得?不必要这样吧,”万明诚低头看着程欣语,轻声地说道,眼里闪过柔和的光芒,“你这不等于是拿孩子当赌注吗?如果他真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家里,自己跑来看许悠然,你倒是得出结论了,可吃亏受罪的,不是生着病的柚柚吗?况且你那个结论,未必就百分百的正确。”
“是,我也想到这一点了,真的有些愧对我女儿,”程欣语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可是,我今天就像着了魔了,我一定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了许悠然而放下他最心爱的女儿到医院来。”
“柚柚真的是今天早上才发烧的?”万明诚若有所思地看着程欣语,忽然疑心地问道,“你别瞒我,是不是昨晚孩子就病了,可你为了照顾雯雯,没有回去照看柚柚?”
“是今天早上,今天早上才发烧的,没瞒你。”程欣语笑了笑,肯定地说道。
万明诚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欣语,”他端详着她有些苍白和疲惫的脸,低声说道,“你已经跟他说过了,就不要再纠结他下午是不是会过来了,放弃你那个试探吧。如果柚柚下午状况还可以,那罗砚成到医院来看看许悠然,也算正常,也并不能就因此说,他的心就在许悠然身上吧?”
程欣语没有说话,转过头看向别处。
“明诚,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心在哪儿,”程欣语黯然说道,“如果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可愧疚的了。”
“愧疚?欣语?你……为什么这么说?”万明诚疑虑地看着程欣语的眼睛,低声问道。
“因为这样,我们俩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程欣语苦笑了一下,转回头看着万明诚说道,“我跟他,彼此之间,除了孩子,什么都没有了。”
万明诚沉默了,凝视着程欣语,半天没有说话。
“欣语……不管怎么说,还有孩子,”沉吟了片刻,万明诚轻声说道,“就算为了孩子也要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我知道,”程欣语的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如果不是为了柚柚,我们的婚姻早就走到头了。”
万明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以前,在我心里,对于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愧疚,因为……”她停下来,再一次把头转向别处,“因为我对另一个人的关心和惦念,已经远远超过对他的关心了。今天,如果我看到他的心,也已经另有所属的话,那我就真的不用再愧疚了,我们两不相欠。”
“欣语……”万明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心里一下子混乱得似乎完全没了逻辑。
“好了,不说了,”程欣语轻轻笑了笑,冲着病房的门努了努嘴说道,“雯雯睡了,你也进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下午还有手术,也还要去准备一下。”
“好,那快去吧,”万明诚微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你下午下了班早点儿回家,孩子还发着烧呢,就不要再过来了。我给科里请了几天假,照顾雯雯完全没有问题,你就不要操心了。”
“好,你回去吧,我走了。”程欣语说着,冲万明诚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好。”万明诚答应着,看着程欣语的快步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送走许巍夫妇的魏岭生,打通了罗砚成的电话。
“老魏,你怎么回事?刚打了好几遍,你怎么不接电话?”电话一接通罗砚成愤愤的声音就传来过来。
“我刚才是吃饭去了,食堂太嘈杂,没听见。”魏岭生急忙解释道。
“悠然出这么大事,你竟然不告诉我!”电话那一头,罗砚成大声地质问道,“你还说什么她感冒了,原来都是骗我的!老魏!你这是干什么?”
“砚成……对不起啊,”魏岭生低声说道,“现在什么都别说了,回头我再跟你慢慢说吧。你女儿怎么样了?”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听许巍说,程医生给你打过电话了,说你女儿发烧了,你可能明天能过来。”
“你现在就在医院是吗?在悠然身边?”罗砚成急促地问道。
“是,我现在,就在悠然病房外面,”魏岭生低声说道,“她妈血压高,许巍把她妈送回家去,我下午在这陪着悠然。”
“悠然是几床?我一会儿就过去。”罗砚成大声地说道。
“你今天下午就过来?”魏岭生愣了一下,连忙说道,“你女儿不是发着烧吗?你先别过来了,好好陪孩子吧,悠然的情况稳定,真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没事,我刚给我女儿量过体温,温度还可以,”罗砚成急促地说道,“我还可以找人下午过来陪她,她不要紧。你只告诉我悠然在几床就行了。”
“悠然在特护病房,8床,就在医生值班室对面。”魏岭生迟疑了一下说道。
“行,我知道了。我一会儿给我女儿把该吃的药吃上,然后就过去。” 电话那一头,罗砚成大声地说道。
“可孩子一个人在家……”魏岭生的话没说完,就被对方匆匆地打断了。
“好了,老魏,我有办法,你别管了。一会儿见。” 罗砚成的口气果断而不容置疑。
“那……好,一会见。”魏岭生迟疑了片刻,应声说道。
罗砚成是一个多小时以后,赶到医院的。
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紧闭双眼,静静躺在病床上、全无生气的许悠然时,罗砚成的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一般,几乎要窒息了。
正趴在床边打瞌睡的魏岭生,听见门响,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见是他进来了,连忙站起身来。
“砚成,你来了……”魏岭生看着罗砚成,眼里闪过一抹希望的光芒。
“老魏,她怎么样?真的是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吗?”罗砚成低声问着,随手关上门,就快步地走到许悠然的床前。
“她……像是,很沉很沉地睡着,什么知觉也没有。”魏岭生看着许悠然,颓然地说道。
罗砚成的心,猛地抽着疼了起来。许悠然清瘦而苍白的脸,忽然幻化成了当年路雪轻的模样,此刻,他的脑子混乱了,他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儿,究竟是许悠然还是路雪轻,只是,她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她是她们合二为一、混合交融成的一个人,她是他曾经深爱、而现在想爱却又无论如何不能去爱的女人。
“我听欣语说,她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得挺好的,早就该醒了,”他满脸焦虑和心疼地看着病床上的女孩儿,低声问道,“为什么还不醒呢?八天了是吗?八天里她对外界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有过!有过两次!”魏岭生有些兴奋地说道,“第一次,是许巍夫妇,看见她眼睫毛动了一下,第二次,是我……是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动了,真的,千真万确!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那太好了!那说明她对外界是有反应的!”罗砚成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悠然紧闭的双眼,心里悠然地升起一丝希望。
“我觉得,她有时候,是能听见人说话的!”魏岭生神情激动地看着罗砚成,“砚成,你跟她说说话吧,现在,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好,如果我多说话,能够让她醒过来,我以后就天天来跟她说话,直到她醒来。”罗砚成看着许悠然苍白的脸,轻声说道。
突然,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魏岭生。
“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他低声问道,“就算是许巍不愿意让我知道,你也应该告诉我才对!”
“许巍一开始就叮嘱过……不要告诉你,”魏岭生有些为难地看着罗砚成,小声地说道,“他最初肯定是觉得,你要是知道了,就会过来看悠然,那……那……跟程医生怎么……怎么解释呢?我也犹豫再三,也是担心这一点。”
罗砚成没有说话,神色复杂而焦虑。他看了魏岭生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忧虑地端详着许悠然的脸。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魏岭生问道,“她是怎么摔得?好好的,为什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那天,是你带她出去吃饭吗?”
魏岭生的眼神有些慌乱起来,他避开了罗砚成的目光,沉默地低着头。
“是……是下楼的时候,脚上打滑了,”沉吟了片刻,他窘迫地说道,“是我疏忽了,没……没有扶好她。那天……那天,是……是我想请她吃个饭,谁知道……就出事儿了。”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你……你是……怎么是你呢?”站在门口的人,看着罗砚成,惊诧地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