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天生爱美，秋露的娘也不例外。
秋露记得，自打她蹒跚学步起，娘就常在镜子前打扮自己，惹得她常把娘的胭脂涂满小脸蛋儿。当然，免不了爹一顿骂，骂娘也骂秋露。
那时娘年轻漂亮，两根长辫子一直垂到了腰际。走路一扭一扭的，像极了舞台上的戏子。漂亮。
最让秋露记忆犹新的，要数娘的手了。
娘每天做完农活回来，就用香皂洗洗手，一股好闻的香味飘进秋露的鼻孔。秋露望着娘纤细白嫩的手，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嫩藕般的小手放进娘的手里，又拿出来闻闻，好香啊！
麦收过后，北方的农村就到了空闲的季节。娘就有更多的时间打理她的小花园了。春天，园子里的百花竞赛一样开满枝头。夏季，最美不过指甲花了，一串又一串的指甲花，开在了枝头，也开在了娘的心上。娘就采集些厚一点的树叶，捣碎白矾，和着指甲花包上一夜，第二天，娘的指甲便嫣红嫣红的，好看。秋露嚷嚷也要包红指甲，娘不让，说她还小，等长大了，就能包红指甲了。从那以后，秋露就多了份心思，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转眼间，秋露长成了大姑娘。长大了的秋露比娘年轻时还漂亮，手比娘的还白净纤巧。秋露猛然发现，娘多年没有染红指甲了。虽然，每年的指甲花还在娘的小花园里噼里啪啦地开着。可娘的手不再白晳鲜嫩了，粗糙丑陋的一双手上布满了老茧，如老树的皮，皱巴巴长了结。指甲也像小丑头顶的帽子，歪歪扭扭没个正形了。
秋露的心酸酸的。
秋露没有考上大学，她去了广东打工。在那里，秋露看不到指甲花，只有满大街将皮肤涂成小麦色，嘴唇染成黑色穿露脐装的女子。最让秋露惊讶的是，他们嫩白的指头缝里旁若无人地夹着一根香烟，昂着头吐着淡紫色的烟圈。秋露看见，那些女子的一寸多长的指甲不是红色的，而是花花绿绿地，什么色都有，秋露也觉得，这比娘的指甲花染出来的好看千万倍啊。
随后，秋露也学会了留一寸多长的指甲，将其染成红黄蓝绿青紫，十个指甲十种色，甚至于还可以更多，在上面画花草虫鱼，啥新鲜画啥。当然，秋露没忘了也夹起一根烟，吐几个烟圈。
当然，长大了的秋露也处了一个男朋友，是一个公司的经理，虽然和父亲年纪相仿，但他很有钱。秋露觉得，有钱的日子就可以涂各种各样的指甲，惬意啊。
秋露的日子就这样日渐色彩斑斓了。
忽一日，接到娘电话，娘在电话里问：“露娃子，好吗？”这是秋露的小名，当然这里没有人知道，大家都知道她有好多个名字，今天叫丽丽，明天叫珊珊，后天又换成了莎莎，再后天，还可以叫蒙娜丽莎。她的真名，没有人知道的。
秋露在电话这头说：“好好好。”在回答着娘的问话。
终于无话。娘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仿佛找不到那个傻丫头了，随之而来的是新添了一个女儿一样，新潮而陌生。
放下电话，秋露终于忍不住大声号哭起来，她也仿佛看见了娘布满老茧的手和丑陋的小指甲，在夜空中狂抓。
突然间醒悟。
秋露洗掉了花花绿绿的指甲，涂上了鲜艳的红色，又放在眼前端祥，终于全部洗掉，常年深埋在色彩下的指甲，终于露出了本真，秋露自言自语地说，其实这样也很好看啊。
秋露悄悄地回到了老家，没有跟任何人道别。
她一身布衣，朴素极了。
回到家的秋露，一眼看见了娘的小花园，红红的指甲花早已爬上了枝头，她欣慰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