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跟沈辰川这样面对面一块儿吃过饭了？
程晓璐试着回忆了一下，好像也就五年多吧，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些模糊的记忆里也存在着清晰部分，比如她还清楚记得当年的餐厅没有那么高档，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墙是油腻的，桌椅是老旧的，就连碗都有缺口，他们却吃得很开心；当年的环境没有那么幽静，老板的吆喝声、服务员的嚷嚷声、回收旧电脑电视机的喇叭声，还有凤凰花开到荼的声音，但岁月格外静好；当年的他们总是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爱不爱我，有没有想我，吃完饭去哪里逛逛，但那些寻常是从此再也不可能有的……
“你是不是想到了以前？”
沈辰川的声音扑面而来，将她拉回了现实。
“没有啊……”她笑了笑，问，“你要给我的东西呢？”
有些唏嘘的笑容让她的否认显得毫无说服力，沈辰川并未揭穿她，默默递了个文件袋给她。
程晓璐抬起手接了过去，好奇地打开，里头有一沓从通信公司调查出来的通话记录，还有打印出来的微信和邮件的记录。
“这个手机号码是MK跟你一起参加比稿的那个客户经理的，但我不确定号码是不是实名登记的，你可能还需要再去查一下……”沈辰川指着通话记录单上的一串号码说道，跟着又指了指剩下的那些A4纸，“那些微信聊天记录还需要我说明吗？”
“不需要了。”程晓璐粗略地翻看了下聊天记录，几乎已经把他们的交易过程完整呈现。
“嗯。”沈辰川点了点头，“提案是通过邮箱发送的，可惜我打印出来的资料只能显示那封邮件有附件，具体附件内容无法查看。不过我认为，有这些已经足够了。”
“……”何止足够，简直能让阮灵无法脱罪。
见她一脸愕然，沈辰川挑眉询问：“怎么了？”
“只是觉得……”她皱起眉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般来说，会有人像这样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老婆吗？反正她是无法想象，她觉得打死邱生也绝不会做这种事。
当然，如果他们之间已经闹僵那就另当别论了。但这并不是程晓璐关心的，她关心的是会不会还有什么阴谋？沈辰川真的是来帮她的吗？
“担心我在挖坑给你跳吗？”只一眼，沈辰川便看明白了她的顾虑。
“……”内心戏被猜中，程晓璐难免有些尴尬。
“我只是还不想放弃她。”
“什么意思？”
“任由她这样下去的话，我和她一定会渐行渐远，离婚是迟早的事。趁还来得及，我希望能做些什么。”
“道理我懂……”嗯，出发点是对的，只是程晓璐不太明白他的逻辑，“可你这么做不是更可能导致离婚吗？你知道的吧，阮灵很介意我和你的事，她不会认为你这是在挽救你们的婚姻，只会觉得你在帮我。”
“那又如何？”沈辰川瞥了眼桌上的那些资料，问，“证据现在就摆在你面前，你会因为这个或许会导致我和阮灵离婚就放弃吗？”
“……”做不到，他们会不会离婚她一点都不关心，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甚至还没有被她连累的高城重要。
“既然没办法做个圣母，那起码不要当个伪善者。”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辰川冲着她笑了笑，将菜单递给她：“点菜吧。”
程晓璐犹豫着并没有伸手去接。
其实正事已经谈完，这顿饭根本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总觉得谁都不会有胃口。
看出了她的想法后，沈辰川启唇道：“我们至少安安静静地一块儿吃顿饭吧，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这算什么？听起来好像散伙饭。
也是，他们之间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说过再见，就当是正式画个句点好了，一个有缺憾但总算还挺圆满的句点。
这么一想，程晓璐也释然了，落落大方地接过菜单，边翻看边调侃道：“丑话先说在前面，我比以前能吃多了，一会儿埋单的时候你可别心疼啊。”
“放心，我也比以前有钱多了。”
“哟——”晓璐抬了抬眸，冲着他直挑眉，“冲你这句话，我不吃到扶墙出去感觉都有点对不住你啊。”
“只要你别像之前吃日料的时候扶着墙吐就好了。”
“真好意思说，那次你也没少吃吧？没吐是因为你中途偷偷去洗手间吃了多酶片！”
“原来你知道啊。”沈辰川有些失神。
“拜托！”程晓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也不藏好，都从口袋里露出来了，我又不瞎。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纠结，超想让你也给我一片的。”
“为什么不说？”
“总得给你点面子啊。”
沈辰川失笑出声，调侃道：“看不出你还会体贴人。”
“是哦，差点忘了，在你和你那些舍友眼中我就是张扬跋扈、咄咄逼人吧？”程晓璐边翻看菜单，边嗤了声，漫不经心地咕哝了起来，“嘁，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虽然我追你的时候确实死缠烂打了点，可我又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跟我在一起。话说回来，那阵子我明明都已经放弃了，也没有再去烦过你了，是你自己突然跑来找我，跟我们教授似的一脸严肃地指责我没恒心，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因为这样我才继续缠着你的吧？其实你那些高冷都是装出来的吧，内心深处明明享受得要死……”
“嗯。”
程晓璐惊愕地抬头，讷讷地看着他：“嗯？”
“嗯。”
“……”什么情况？居然不否认？
“每次被人指指点点议论说‘那就是程晓璐拼命倒追的男神’，我都觉得很享受。”
“呃……”你是变态吗？！
“我以为你会让我一直享受下去，可结果，那些人开始指着苏飞议论说‘这是程晓璐的跟班’，我很不爽。”
“唔……”你果然是变态吧，连跟班都羡慕吗？！
“确实那些高冷都是装出来的。我喜欢过你，没有任何勉强发自内心地喜欢过你。”
“呵呵——”怎么说呢，她好像还是比较习惯他的高冷画风，变得坦白起来反而不太能接受。程晓璐干笑了数声，勉强驱散了尴尬，“突然说这话怪吓人的……”
“只是觉得有点遗憾，那么重要的话一直没有好好跟你说过。”
“现在意识到也不晚啊。”
“……”他轻震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不、不是……”察觉到他的误会后，程晓璐连连摆手，“那么重要的话别再忘记跟阮灵说了。”
“嗯。”
圆月初升，天边唯有那颗长庚星闪亮着，一辆黑色轿车划破幽蓝夜色停在了公寓楼前。
眼见程晓璐从车上走了下来，苏飞正打算上前跟她打招呼，可是随着他越来越靠近……
他蓦地停住了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驾驶座上的那个人。
沈辰川？！
他揉了揉眼睛又定睛看去，接着又揉了揉眼睛，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终于不得不确定是沈辰川没错。
可是程晓璐怎么可能跟沈辰川在一起？气氛看起来还很……怎么说呢，乍一看是挺融洽的，但仔细看又觉得有些奇怪，那两个人的笑容都很僵，嘴上说着“再见”，可是看起来都没有想要再次见面的打算，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装熟。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辰川的车已经开走，程晓璐也已经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公寓楼。
他抬起头，默默在心里数着楼层找到了程晓璐家的窗户，灯是暗着的，显然邱生还没回来。
正当他拉回目光准备迈步时，忽然，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小区的绿化带边，一袭白裙的阮灵直挺挺地伫立着，握着手机的力道有些失控，甚至连手臂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着，这画面看起来有些阴森……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飘来的声音拉回了阮灵的神志。
她猛地转头，等看清来人后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惊愕。
“你……”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故作镇定地问，“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我住这里。”
“你住这里？！”阮灵的音调不自觉地往上扬。
“有什么问题吗？”他理直气壮地反问。
她冷笑出声：“为了接近程晓璐，你还真是拼啊。”
“所以说这真的只是巧合，你们就不能对别人多一点信任吗？”
“你们？”她不解地蹙了蹙眉。
“算了。”跟她吐槽这种事也没什么意义。苏飞撇了撇嘴，重拾笑容，“吃饭去，我请你。”
“谁要跟你一块儿吃饭。”
“反正你老公也去陪老情人了，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啊，走吧走吧。”边说，他边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抓着阮灵就走。
“寂寞的是你吧！”阮灵咬牙甩开了他的手。
“行行行，我寂寞我寂寞，那你就当陪我一下呗。”
话还没说完，一道阴沉的声音冷不防地从他身后传来：“麻烦放开我老婆好吗？”
闻声，苏飞轻震了下，看清声音的主人后，他失声喊了出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映入眼帘的确实是沈辰川的车没错，坐在驾驶座上的也确实是沈辰川，可是他刚才不是已经开走了吗？
沈辰川并未搭理他，兀自下车，绕到副驾驶座边打开了车门，看着阮灵，轻声道：“上车。”
犹豫了片刻后，阮灵还是迈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直到那辆车又一次驶离，苏飞才回过神来，心里的困惑也越来越深——什么情况？这对夫妻到底在玩什么？！
所有广告摄影里面拍起来最麻烦的莫过于冰淇淋了，运气好的话可以很快完成，也必须很快完成，这玩意儿在摄影灯下融化得非常快，简直就像是在和时间赛跑。然而，邱生今天的运气不太好，遇到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广告商，为了达到对方的要求，他们只好试着用土豆泥、色素以及乳胶漆之类的东西调制假的冰淇淋。
忙了五个多小时，终于收工，邱生就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回家。
让他没料到的是，就在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突然有双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用力往后拽。
砰——
伴随着一道重重关门声，邱生消失在了过道上。
“我说……”他张了张嘴，瞥了眼身后的门，又瞥了眼面前抵着他的苏飞，“两个男人玩壁咚有意思吗？”
“谁有空跟你玩那种东西！”苏飞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抵在他颊边的手，迅速后退了几步，满脸嫌弃地跟他拉开了距离。
见状，邱生挑了挑眉：“你别告诉我，你以为是晓璐回来了所以才这么做的。”
“不是啦，那个……”他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能承受，你务必保持冷静，知道吗？”
“干什么？你要跟我表白吗？”
“严肃点！”
邱生收起了玩心：“那你能不能趁我还冷静的时候尽快说？”
“是这样的，程晓璐今晚跟沈辰川见面了……”他没有立刻继续下去，而是偷偷瞄了眼邱生的表情。
邱生没有说话，紧抿着唇，静待下文。
看起来好像还算冷静？苏飞这才继续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见面，不过以我对晓璐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吃回头草的，这件事一定有阴谋！”
默了片刻后，邱生启唇：“什么阴谋？”
“我哪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有阴谋？依据呢？”邱生看向他的目光里透着些许警惕。
苏飞耐着性子把自己刚才在楼上所见到的叙述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我担心阮灵躲在那边拍了照片，然后打算跑来找你告状，故意让你误会程晓璐。”
“这样对她有什么好处吗？如果我跟晓璐真的因为这种事离婚了，那她和沈辰川恐怕也很难继续下去吧？”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苏飞白了他一眼，这个人平常看起来还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这么蠢，“阮灵根本就不喜欢沈辰川，她只是想要毁了程晓璐所拥有的一切。”
“为什么？”
苏飞顿了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要说是因为我，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不要脸？”
“会。”
“总之我只是跟你说一声，至少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他咬牙瞪着邱生没好气地道，“就这样，没事了，你可以滚了！”
“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啊？”
邱生笑了笑，放下了对他的怀疑：“你觉得晓璐会瞒着我擅自去见沈辰川吗？”
“她都跟你说了？”
“嗯。”他微微点头，“中午的时候她就打过电话给我，说是让我陪着她一块儿去。”
“那你为什么没去？”苏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那可是沈辰川啊！”
“我当然在意了，在意得要死，一直在脑补沈辰川会对她说些什么，越想越觉得果然我还是不要去了。”
“这什么逻辑？”既然那么在意不是更应该陪着她才对吗？
“很正常的逻辑。”他不屑地撇了撇嘴，“鬼才想要听他们聊那些我完全不知道的过去。”
“……”好像也有道理。
“还有，万一沈辰川想要找她重新开始，她肯定是会拒绝的。可是如果我在场的话，感觉就像是我逼着她拒绝一样，很没说服力，他不会轻易死心的，一定还会找机会约晓璐。”那么像今天这样的场面说不定就还会有下次、下下次，与其将来去面对那种纠缠不清，不如先暂时忍一下。
“你还真是非常信任她啊。”苏飞情不自禁地感叹，难掩自嘲地轻笑了一声，“看来是我多事了。”
嗯，邱生原本也觉得他这种行为有点难以理解，甚至怀疑他会不会跟阮灵是一伙的，但他刚才那副担心的样子，又不像是假装的。
所以，于情于理，他还是应该好好跟苏飞道个谢：“我并不认为你这是在多事，甚至非常感谢你的好意。”
苏飞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当然。”
“你怎么认真起来也那么不认真？”总觉得好像是在说反话，被嘲讽了似的。
“大概因为我长得太帅了。”
“要点脸好吗！”
“你先不要的，我配合一下而已。”
“我……”苏飞语塞了片刻，轻声嘟囔，“阮灵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觉得我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并不想知道，但是既然你觉得自己有责任，那就麻烦去扛一下如何？”
“想扛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