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已经下定决心试着去扛一下的，可是……”想到刚才沈辰川把阮灵带走时的表情，他失笑出声，“应该不需要我出场了吧？我想，她遇到了真正在珍惜她的人，那种程度我多半是做不到的。”
邱生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极其敷衍地“哦”了声后便兀自转身打开了房门。
见他打算离开，苏飞吼开了：“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就算没什么可说的，好歹也掩饰一下你的漠不关心吧！”
“掩饰不了，我现在超想回家抱老婆的，你这种单身狗恐怕不太能够理解我的心情。”
“滚！”
真是一个让人咬牙切齿却又恨不起来的情敌！
这些年来，苏飞时常在想，如果他能早一点跟程晓璐表白，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或许也不会有任何不同，他非常清楚希望有多渺茫，所以不仅不敢尝试，还拼命地掩饰，任由程晓璐误会他喜欢阮灵，故意不去解释，只求能够继续待在她身边。对阮灵，他确实是有利用成分的，明明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感情，他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直到把一切弄得一团糟，他也只是选择逃避而不是去解决问题。
他讨厌过去那个又渣又懦弱的自己，然而时光注定无法倒流，曾经犯过的错已经无法挽回，他能做的就只有让自己改变。他试着开始勇敢表露自己的想法，试着活得理直气壮，试着去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硬生生逼着自己脱胎换骨就只为了——下一次，如果还有机会见到程晓璐，至少要好好告诉她“我喜欢你”；如果还有机会见到阮灵，至少要好好说声抱歉。
然而，命运跟他开了个很大的玩笑。
他如愿重逢了所有想要重逢的人，却发现，他闯下的祸沈辰川已经替他收拾了，他错过的人邱生已经替他接手了，这个故事里似乎没有适合他的角色了。
车内一片静谧，昏黄的路灯光芒颇有规律地扫过阮灵失神的脸颊。
终于，沈辰川率先憋不住打破了沉默：“你还喜欢他吗？”
她猛然回神，声音透着些许颤抖：“谁？”
“你说呢？”他冷冷地反问。
阮灵心虚地别开了目光，嘴硬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吗？”沈辰川轻笑了声，“那为什么你每次去复诊的时候都会特意绕去骨科？”
“你跟踪我？！”明明自从那次在医院遇见过程晓璐和苏飞之后每次复诊都是她一个人去的，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总是特意绕去骨科的事情？
“虽然你说了不用我陪，但我还是会不放心。”
“……”
“我没别的意思，如果你还是放不下他的话，我可以放你自由。”
阮灵蓦然一震，咬牙瞪着他：“何必说得这么好听？你只不过是想要跟我离婚吧！真正放不下的那个人是你才对！你以为你打印那些证据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吗？我只是在装傻！直到今天之前我还在安慰自己，或许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可结果，你还是把那些东西给程晓璐了！”
“事情的确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啊……”一记透着绝望的冷笑从阮灵唇间溢出，“我的确没想到你还会送她回家。如果她开口的话，你是不是还打算上去坐坐？”
“只是顺路而已。”
“够了！沈辰川！”阮灵近乎歇斯底里地打断了他，“你要把我当成傻瓜耍到什么时候？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不如直说，那起码是对我最后的仁慈！”
“好。”
“……”好？
没料到他会说“好”，甚至还说得这么爽快，果然在见完程晓璐之后就抑制不住了吗？恨不得能尽快跟她离婚好去追回旧爱吧。
眼看着他将车停到了路边，挂到空挡，拉上手刹，一副有非常重要的话要说的模样；阮灵深吸了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邵稹会牺牲她。”终于，沈辰川启唇。
脱口而出的话却让阮灵一头雾水：“什、什么？”
“你们家那个邵总根本就不关心什么真相，他只是需要一个对付MK的借口，高城这个替罪羔羊比起从国外总公司调过来的你好用多了，所以他巴不得事情就这样翻篇，这种情况下，一心想要查清真相的程晓璐就会变得很碍眼。”
好不容易阮灵才消化了他的这番话，可仍旧觉得将信将疑：“如果证据确凿呢？邵总之所以把高城推出去而不是我，那是因为他也懒得去找证据吧？要是程晓璐帮他找到了，他没有理由保我……”
“有。”
“……”
“你们公司经常投放广告的那几家杂志会联合起来向他施压。”
“你……”阮灵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
很显然，她在广告圈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这种联合施压必然是沈辰川牵头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承认，我确实喜欢程晓璐，事到如今依然喜欢着，要忘记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能直到我临死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一寸属于她的位置。然而，喜欢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靠着那些风花雪月过一辈子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会决定娶你，跟孩子无关，仅仅因为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更轻松更自在，虽然我直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喜欢，但我至少能确定我想跟你好好过下去。对我而言，你可能更像是亲人，我没有理由不帮自己的亲人去帮外人。”他微微扬起嘴角，笑得有些许苦涩，“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你接受不了，又或者……又或者还是想要试着努力一下去找苏飞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至少现在还不会。”
怔了许久后，阮灵才难掩期待地问：“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他撇了撇嘴，“也许有一天，你的离开对我来说会是一件伤筋动骨的事，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你哭着求我放你自由，我也绝不可能放手。所以，你想清楚，要走的话就趁现在。”
“我……”她张了张嘴，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疑地选择跟他继续下去，却不料话到了唇边却无法果断地说出来。
也许是因为沈辰川从未像现在这样对她坦诚过，以至于她也不得不坦诚了……
她爱苏飞，爱得扭曲，甚至因为那种求而不得渐渐对程晓璐怀恨在心，尽管她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清楚的，苏飞不接受她跟程晓璐没有任何关系，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去记恨他爱着的人。
为什么是程晓璐？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只围着程晓璐转？明明她也很努力啊！
抱着这种想法，她情不自禁地对沈辰川出手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然而现在，这个男人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考虑一下。”她格外慎重地道。这的确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必须好好去面对才行啊。
“嗯。”沈辰川点了点头。
有一丝失落在他心底荡开，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真的只是亲人吗？他突然开始怀疑了。
隔天一早程晓璐就收到了一封邮件，高城发来的，确切地说是公司人事部发给他，然后他又转发过来的——
“经调查，创意部高城泄露公司机密，严重违反职业操守，故公司对其做出劝退处理……”
程晓璐刚看了个开头就关了，后面的内容她完全可以想象。
这封邮件只不过是先行给高城一个通知，按照公司惯例，等他正式离职后人事部会把邮件抄送给所有员工，甚至还会贴在公告栏。这么一来，高城泄露机密的事情就算是白纸黑字坐实了，留下这种污点是绝不可能继续在广告圈里混下去的。
高城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现在转行是件挺麻烦的事情，何况还是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程晓璐没敢再往下想，出了地铁就直奔公司，连早餐都没顾上吃。
“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春花有些新奇地看着她。
客户部的人很少会这么准时地打卡上班，包括程晓璐。
“邵总来了吗？”她凑到前台边，略显焦急地问。
“来了啊……”春花讷讷地点头。
程晓璐“嗯”了声，慌慌张张地朝着邵总办公室走去。
“哎哎哎……你干吗呢，火急火燎的？不是跟邵总说好三天的吗？还有一天呢……”春花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激动地问，“难道说你已经找到证据了？！”
程晓璐回头看了她一眼，看来她还不清楚高城已经收到正式劝退通知的事，大概高城是怕她担心吧？
于是，程晓璐也决定暂时不要多嘴：“说来话长，等一下再说，我现在有点急。”
然而，破天荒那么早就跑来公司的不只有她，还有阮灵。
她在邵总办公室门口被阮灵拦了下来。
“你别再插手这件事了。”阮灵开门见山地道。
程晓璐愣了愣，仰起头，冷觑着她：“为什么？”
“当然是为你好！”阮灵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继续道，“你以为沈辰川真的会出卖我来帮你吗？别傻了，就凭你手上那些东西非但帮不了高城，甚至可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闻言，程晓璐哼出一记冷笑，反问：“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阮灵陷入了沉默。
没法反驳，她原本的确想要让程晓璐一无所有，爱情、事业、友情……那些围绕在程晓璐身上的光环，她想要尽数夺走。
然而，成功在即，她却没有丝毫快感。
并不是后悔，时至今日，她没有后悔的余地，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究竟是为什么呢？始终萦绕在心头那股怅然若失究竟是为什么？她想了一整晚，仍旧没能想明白。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程晓璐再次启唇，嘴角似是而非的笑意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我从来没有指望过别人来帮我，合理的意见我会采纳，适当的机会我会接受，但最终能帮我达到目的的永远只有我自己。”
“那是因为你运气好！一路走来遇见的人都对你不错，所以才能一帆风顺！”阮灵有些失控。
“那不叫运气好，那叫将心比心。”
“你以为还在学校里吗？职场上哪来的将心比心，只有弱肉强食！邵总跟你以前遇见的那些人不同，他不过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程晓璐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身后的办公室门突然打开了。
邵稹从里头探出头来，意味深长地瞥了阮灵一眼，转眸看向程晓璐时立刻堆起笑容：“哎呀，是晓璐啊，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是不是查出什么进展了？”
“嗯。”程晓璐点了点头。
“进来说进来说。”邵总殷切地把她迎了进去。
程晓璐看了阮灵一眼，道：“这件事跟阮经理有关，我认为她在场会比较好。”
“这样啊……”邵稹面色有些尴尬，犹豫了一下后点头，“嗯，那就一块儿进去说吧。”
阮灵不解地蹙了蹙眉，踌躇了好一会儿后，还是迈步尾随在他们身后跨进了办公室。
刚站定，程晓璐便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邵总。
邵稹兴冲冲地接过，本以为是她找到的证据，可结果……
“这是什么？”邵稹眉心紧皱，满是惊疑地看向程晓璐。
她一字一顿地道：“辞职信。”
“……”阮灵难以置信地转眸瞪着她。
程晓璐不为所动地继续：“邮箱里我也已经给你发了一份，方便你抄送人事部。”
“你这是干什么呀！”邵稹急了，吞吐了一会儿才总算把思绪理顺，一脸和蔼地看着程晓璐，“我明白，你觉得提案泄露的事情你也有责任，一心想要帮公司查出真相。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所以我才想着给你三天时间让你去试试看，但是你也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查不到就查不到了，没必要引咎辞职。”
“谁说我查不到的？”
“嗯？”
程晓璐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这是派索那边传给我的，清楚记录着他们那边的人跟MK的交易记录，我可以给你。”
邵稹眼睛一亮，立刻接了过去，激动地翻看起来。
程晓璐默默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片刻后才再次启唇：“作为回报，可以请你还高城一个清白吗？”
“这……”邵稹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你办不到是吗？”果不其然的反应让程晓璐忍不住嗤笑出声，“公司需要推个人出来领罪，这个人是高城也好阮灵也好，其实你根本就无所谓的。只是跟国外总公司那边调来的阮灵比起来，果然还是牺牲掉没有任何背景的高城代价比较小。更何况……”她瞥了阮灵一眼，“据说从我着手调查起，以《icon》为首的不少杂志就一直在给公司施压，要求你保住阮灵，在这种情况下，你更加不可能为了高城去得罪平台商了，对吗？”
“你……”阮灵颇为诧异地看着她。
邵稹朝着阮灵扫去一抹瞪视，示意她闭嘴，继续噙着笑容安抚程晓璐：“你不要瞎想，我这不是让你去查清楚了嘛。”
“你想让我查的并不是什么真相，而是你手里这些能让MK坐实罪名的证据。”因为她跟派索关系还不错，能够在短时间内拿到这些，所以邵总才顺势让她出面。
诚如阮灵所说，邵总只不过是在利用她，这件事她也是直到昨晚才意识到的。
“既然你都清楚，那我就直说吧。”在她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邵稹妥协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坐在我这个位置上，需要在意的是公司利益，所以提案究竟是谁泄露的我根本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对付MK，只要让整个广告圈都知道MK恶意竞争窃取提案，这必定会让不少客户放弃MK选择佳沃。你想要帮高城，这我可以理解，但凡事得分轻重缓急，高城的利益能大过公司吗？”
“一开始就直说不就好了吗？”程晓璐好笑地看着他，“你的决策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是MK不仁在先，那也不能怪我们不义。我只是觉得这种不义不应该建立在牺牲自己人的基础上，那根本不能算是赢得漂亮。退一万步说，就算情势所逼，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不得不牺牲掉一小部分人，为什么不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至少应该给高城留一条活路。”
“我办不到。”邵稹不耐地回道，怕还说得不够明白，他又补充了一句，“确切地说，是不想办到，像高城这种可有可无的人远不足以让我做出让步。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他的问题，没能成为必不可少的人就该做好随时被牺牲的觉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