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向小园松了口气。
“我说……”阮灵的语气忽然沉了几分，“他们俩关系很好吗？”
“哎？”向小园不明就里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捕捉到不远处正在打闹的程晓璐和邱生后，才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还不错吧。”
阮灵恍惚回过神，重拾笑意，只是这笑容明显要比刚才干得多：“看起来似乎不只朋友那么简单呢，该不会是在交往吧？”
“应该快了。”
“……”阮灵笑容一僵。
“我们都觉得，凭邱生的攻势，一般人撑不过一个月的，不过如果对方是程晓璐的话，那就不好说了，毕竟她可是让邱生忍了两年多的人呢。”
“你是说……”阮灵的语气微微发颤，“邱生喜欢晓璐？”
“呃……”向小园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了，听说邱生跟程晓璐合租同居的事一直是对佳沃那边的人隐瞒着的，她这么说没关系吧？只是喜欢而已，又没有提同居。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试图含糊其辞地带过这个话题，“可能吧。”
“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啊？”
阮灵直截了当地捅破了窗户纸：“你也喜欢邱生吧？”
向小园愣了下，冲着她笑了笑：“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崇拜，但是我也很崇拜程晓璐。所以对我来说，他们俩要是能在一起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说着，她笑意加深，故意问，“你不这样认为吗？你不是程晓璐的朋友吗？听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密呢，最好的朋友要是能找到幸福，会发自内心替她高兴吧？”
“是啊。”阮灵也回以灿烂笑容，“我很高兴呢。”
她确实是高兴的，发自内心……
只是，越是替程晓璐的幸福感到高兴，就越是妒恨。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不公平？有些人生来仿佛就被上天眷顾着，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轻易找到幸福，比如程晓璐；有些人生来仿佛就被上天诅咒着，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在水中捞月，比如她。
她想要的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个家、一人心、一辈子。
差一点她就实现了，只差一点点，然而，随着那个孩子的逝去，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昏黄的路灯透过窗户映了进来，微弱光芒勾勒出客厅里的一片狼藉，散乱的衣服、杯子的碎片、被砸坏的镜子、满地撕碎的杂志……
这便是沈辰川跨进家门时见到的画面，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难掩担心地蹙了蹙眉，立刻打开灯，搜寻起阮灵的身影。
自从她流产后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非常黏他，仅仅出门上班她都会大发雷霆，每天都要打好几通电话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很快，他就捕捉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阮灵，稍稍松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他走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询问。
闻声，她从双膝间抬起头，讷讷地看着他：“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那副格外无助的模样唤醒了他的愧疚，“月底了，杂志快要出片了，最近有些忙。”
他撒谎了，忙是真的，但也并不是凡事都需要他亲力亲为，他只是在逃避，不想回家、不敢面对阮灵，怕看到她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程晓璐。
她一直很敏感，只要他稍微动摇，她仿佛就能立刻察觉到，这一次也不例外。
默默打量他片刻后，阮灵忽然伸出手紧紧搂住他：“辰川，不要离开我，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他闭上眼睛，暗暗调整了下情绪，再次睁开眼时，嘴角含笑，语气宠溺：“不会的。”
还没等他说完，阮灵忽然侧过脸颊，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很不像她的吻，没有丝毫技巧可言，仅仅是在确定他的存在。
她越吻越深，迫切地等待着他的回应，可他只是接受、默许……薄唇轻启，任由她的舌尖在他的唇齿间肆意游走，不捕捉也不挑弄，能够清楚感觉到他在走神。
阮灵缓缓松开了他：“我的吻还像程晓璐吗？”
“……”他微微一震。
“忘记了吗？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你说我的吻跟程晓璐很像。”她笑得有些无力，“现在呢？还像吗？”
“不像。”其实，从来都不像。
阮灵和程晓璐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当初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想将她推开，虽然一时冲动回应了她的吻，但他很快就后悔了，刻意说那种话无非想让她知难而退。即便如此，她仍旧不计较，甚至笑着说：“那就把我当成她的替身吧。想吻她的时候、想抱她的时候，我都会陪着你。”
所有的一切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失控的。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阮灵的话再次传来。
他回过神：“只是在想医生的话，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该好好休息。”
阮灵咄咄逼人地打断了他：“是在想程晓璐吧？”
“……”
“说不定她现在也正在跟邱生做这种事。”
“……”他脸色微白，突然觉得心口被狠狠揪了下，阵阵抽痛。
“怎么了？心痛了吗？”
“没有的事，”他转开目光，站起身，“别胡思乱想，早点睡。”
阮灵阴沉地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是邱生呢？”
他顿住脚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愕然转眸看向她。
“呵——”她惨笑着，“果然，你早就知道他们俩的关系，说什么欣赏邱生的才华，想要他来帮你，你真正想要的人是程晓璐！而我居然还像个白痴似的替你牵线搭桥！”
他长吁出一口气，解释道：“我也是直到你流产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还可以相信你的话吗？”
显然她已经认定了，百口莫辩的无力感让他觉得心力交瘁，不免有些自暴自弃：“随你。”
“那为什么瞒着我？”阮灵追问。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不认为有必要刻意提。”
“不重要？”她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他们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居然觉得那是不重要的事？！”
“那只是一场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明明关系那么好，聚餐时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这不是蓄意隐瞒是什么？要不是因为邱生说他只对认真工作的人感兴趣，我就不会爬上桁架，也不会流产，这不是故意诱导是什么？这才不是什么意外，是阴谋！一切都是程晓璐计划好的！”
“你比我更了解程晓璐，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很清楚的。”
“是啊，我很清楚，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阮灵掌心渐渐紧握成拳，咬牙切齿地道，“不主动、不回应，却让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任何事，这是她最擅长的！”
“你……”那种充满了怨毒的眼神是沈辰川从未见过的。也许只是一时情绪失控，就好像他之前在医院里也曾因为突然间面对太多信息而胡乱指责迁怒过，这么一想，他有些感同身受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伸手将阮灵拥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肩头安抚，“好了，别想了，孩子没了就没了，再要一个就是了。”
她渐渐平静下来，枕在他怀中，无助地咕哝：“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要了。”
“怎么会。”他挤出浅笑，“先把身体养好，不用急，慢慢来。”
“嗯。”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或许沈辰川对她或多或少是有几分真心的？不是都说人心是肉长的，他们陪伴着彼此熬过最难的时候，堪比相濡以沫，这些是程晓璐无法取代的。
想着，她逐渐放松下来，弯起嘴角任由困意将自己吞噬。
察觉到她睡着后，沈辰川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了卧室，刚替她掖好被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了起来。
生怕吵醒阮灵，他立刻掏出手机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陈秦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了过来：“辰川啊，派索那边刚才联系我了。”
“嗯。”他瞥了眼床上的阮灵，见她依旧睡得很沉，转身走出了卧室，“怎么说？”
“说是这次的产品他们公司很重视，广告比稿也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届时会有好几个部门经理一起商议。”
“如果我们提出佳沃的风格更适合我们杂志呢？”
“我就是这么说的呀，那边的意思是会把我们的建议纳入衡量标准，但最后还是要看综合实力，再由他们的市场部经理决定，不过对方也答应了会尽量替佳沃多美言几句。话说回来，大嫂的身体没问题吗？不是说情绪还是不太稳定吗？我听派索的人说‘五一’小长假之后就要开比稿会议了，她可以吗？”
沈辰川微微愣了下，轻声道：“这个广告不是她负责的。”
“哈？那你为什么要插手……”话说到一半，陈秦忽然打住，片刻后，他充满惊愕的话音再次传来，“你别告诉我派索是程晓璐的客户哦！”
沈辰川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你疯了是不是？！”手机那头的陈秦一惊一乍地吼开了，“程晓璐跑来找你帮忙的吗？她还真好意思啊！你都已经结婚了，再怎么说她也该避讳一下吧？何况阮灵刚流产……你居然还真会帮她，这女人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啊？”
“她没有来找过我，也不可能来找我。”沈辰川打断了他的话。
“那你管什么闲事？”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愧疚。”他有些无力地靠着卧室的门，微微仰起头轻叹了声，自言自语般道：“就当是在还债吧，这样我心里至少也能好过一点。”
“……”
“转告派索那边的人，不要多嘴，以她的个性如果知道我插手了这件事，说不定会直接放弃比稿。”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陈秦的回应，他沉了沉气，低喝了句，“听到了吗？”
“知道了。”陈秦不情不愿地回了句，“你……算了，先挂了，你赶紧去陪大嫂吧。”
他显然有话想说，虽然最终没有说出口，但沈辰川还是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无非劝他别再钻牛角尖，事已至此，就算觉得对不起程晓璐又能如何？多余的关心非但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连阮灵一起伤害。
他知道的，这些道理就算陈秦不说他也知道，所以之前他逼着自己狠下心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推开程晓璐。
只是，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他不想再骗自己。
收拾好心情后，他打开卧室的门，阮灵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暗暗松了口气。
就在他再次关上房门时，阮灵缓缓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冲刷了她眼中的无助和信赖，取而代之的是讽刺和怨愤……
在程晓璐加班加点的努力下，终于赶在“五一”小长假前搞定了感冒药的广告，也确定了派索的提案，接下来只需要稍微完善一下就可以了。虽然已经连续工作了30多个小时，但或许是因为希望的曙光越来越近，她非但不觉得累，反而还特别亢奋，本来想要一鼓作气把提案完善好的，然而……
原本意兴阑珊瘫坐在沙发上看片子的邱生，在听说她选择了高城的提案后忽然坐直，眉头紧蹙：“你选了那个高城？”
“是啊。”程晓璐端着咖啡从厨房走了出来，顺势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打算稍微休息一下。
他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她过去。
她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把咖啡放在茶几上，起身走到他身旁缓缓入座。
邱生边替她按摩颈椎，边问：“为什么是他？”
“什么为什么？”她不解地眨着眼，“当然是因为他的提案最好。”
“只是这样吗？”他眯了眯眼眸，语气里透着怀疑。
“不然还能怎样？”
他不屑地撇了下嘴角：“我没觉得有多好。”
“确实需要再修改一下。”这一点程晓璐倒是不否认，“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高城能做成那样已经很厉害了，比起其他几份提案显然要用心得多。”
他忽然加重手上的力道，不满地咕哝了句：“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咝……”程晓璐吃痛，倒抽了口气，转眸瞪了他一眼，“我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针对提案，哪有帮他说话。”
“我觉得他对你有企图。”
程晓璐翻了翻白眼：“我觉得你脑子有病。”
“嗯……”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你就当是迁就病人，换个提案吧。”
“才不要，我脑子又没病。”
邱生有些无力地叹了声：“你就不能偶尔听我一次吗？”
“你就不能别再无理取闹了吗？我都已经忙得快喘不过气了，你还非得给我没事找事！”一想到最近被邱生缠得快要窒息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就不该让你搬回来。”
“我不在，对你而言更好吗？”
正烦躁着的她并没有察觉到邱生语气里的不对劲，一如既往地跟他抬杠：“简直好得不得了，可清净了。”
他深吸口气，克制着情绪，努力维持冷静：“所以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换掉高城了？”
“你到底发什么疯？”她皱起眉心，不太能理解邱生的坚持，“明明他的提案确实是最合适的，我为什么要换掉他？”
“因为我不爽，看着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的还要多，我非常不爽。”
“你又不是我……”她忽然打住了口没遮拦。
然而，还是晚了，
邱生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声音也透着寒意：“又想说我又不是你的谁，凭什么管你的事吗？”
“……”她默默抿了抿唇，没法反驳。
“我以为事到如今多少会有些改变，结果在你的潜意识里我依然什么都不是。”
程晓璐被他逼急了，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酝酿了片刻后才支吾着吼了句：“就、就算你是我老公，也没资格干涉我的工作！”
怎么可能没有改变？如果没有的话，她刚才就不会有意识地打住话茬了。
他却擅自做出了注解，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导致她无论怎么解释都显得毫无说服力。
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回应了，都已经承认他是老公了，差不多也该闭嘴了吧！
他的确闭嘴了……
只是，这谜一般的沉默反而让程晓璐越发尴尬，虽然不是第一次叫他“老公”了，但这一次显然和之前不同，莫名觉得很不好意思，心就像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以至于她压根不敢回头去看邱生，遑论好好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了。
此时此刻，程晓璐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她埋头冲进了书房，用力关上门，双手紧捂着脸颊，试图用掌心的冰凉来给自己降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