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收效甚微，许久之后她的情绪才缓缓回归平静，却还是忍不住在意客厅里的邱生，这种状况根本就没办法继续工作。与其这样干耗着还不如去好好睡一觉，这个道理她当然懂，可是……没勇气啊！她无论如何都没勇气走出书房，要怎么面对他啊！
就在她拼命思忖着该如何给自己找台阶时，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拯救了她。
是医院打来的，说是邱生一直没有去复诊，上次配的药也差不多该吃完了，如果病人实在没空的话，那家属就来医院拿一下药，当然了，如果可以把那位不配合的病人一起绑来就再好不过了。
不用说她也打算把邱生一起绑去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当她鼓足勇气打开房门时……
客厅里一片静谧，她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邱生的身影，最后却在玄关边发现了他的拖鞋。
他出门了？难道说，这家伙完全没听明白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又像之前一样，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了？！
挣扎了很久后，程晓璐还是忍住了没有给邱生打电话，硬着头皮独自去医院替他拿药了。
刚才打电话给她的应该就是上次那个医生哥哥，看起来还是很负责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有些忐忑，没能完成把邱生绑来的任务，一会儿她会不会挨骂？
挂完号，她不安地排着队等待了好一会儿，总算轮到她了，她深呼吸，颤巍巍地走了进去。
那位医生抬了抬眸，冲着她笑：“你来干吗？”
“不是您让我来拿药的吗？”
“谁告诉你家属可以随随便便来帮病人配药的？”
“刚才您在电话里说的……”明明说了如果病人没空家属来也可以。
“这么听话？那我刚才电话里还说了让你把病人绑来呢，”他歪过头，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她身后，“病人呢？”
“呃……”她支吾道：“他、他有点忙……”
“忙得连手都不要了？”
闻言，程晓璐脸色一白：“只是骨折而已，不、不至于吧……”
“骨折后没有妥善治疗而留下后遗症的案例有多少你知道吗？”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正当她掏出手机准备拨号时，面前的医生突然启唇，冷不防地问：“你多久没睡觉了？”
“啊？”她愣了愣，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算了，”他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张椅子，“别打电话了，去那儿坐着。”
“哦。”虽然不太明白他的意图，但程晓璐向来是那种把医生的话奉为圣旨的人，二话不说收起手机，走到角落边毕恭毕敬地坐了下来。
然后，那位医生便不再搭理她了，自顾自地冲着门外的护士喊了声：“下一位。”
下一位……
又是下一位……
继续下一位……
已经好几个“下一位”了！程晓璐就这样被他晾在了角落，无所适从。
“那个……”她实在憋不住了。
才刚启唇，突然又有位医生走了进来，年龄要比这位医生大一些，气喘吁吁地道：“不好意思，被一个病人家属缠住耽误了，你赶紧去吃饭吧。”
闻言，他抬眸冲着那名年长的医生笑了笑，认真交代起几个去拍片子的患者的情况，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程晓璐也不太好打扰，只能默默吞下话。
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差不多就移交完了，这才站起身冲着她道：“走吧。”
“嗯？”走去哪儿？程晓璐一头雾水。
“咦？”那位年龄稍长的医生这才察觉角落里还坐着个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后，了然地挑了挑眉，“真是的，女朋友来了也不早说，让护士来叫我不就好了嘛！”
“不、不是，不是女朋友，我是……”程晓璐连忙解释。
话还没说清楚就被他打断：“没事，她最喜欢等人了。”
“这叫什么话，谁会喜欢等人？”年龄稍长的医生略带指责地瞪了他一眼，“人家姑娘那叫体贴！你小子别仗着有副好皮相就有恃无恐啊，像我们这种职业能找到个女朋友多不容易。去去去，赶快吃饭去，别让人家等急了。”
“……”说得好！程晓璐忍不住在心里附和，谁会喜欢等人啊，她又不是抖M！
他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不由分说地拉起程晓璐往门外走，导致她压根没有机会澄清误会。
此情此景，让程晓璐依稀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总觉得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是什么时候？
她蹙着眉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眼看着那个医生越走越快，她决定不钻牛角尖了，快步追了上去：“医、医生，您慢一点……”
他略微放慢了脚步：“不好意思，职业病，查房查习惯了。”
“没事没事，可以理解。”完全不能理解啊！医务工作者平常到底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居然能形成这种脚程堪比奥运会竞走运动员的职业病？她有点好奇，但眼下她还有更加关心的事，“不过，医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以这位医生的负责程度来说，搞不好是打算带她开个后门去配药？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必须好好谢谢他才行呢。
他突然停住脚步：“我姓苏。”
“哦，苏医生，您是要带我去拿药吗？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您肯帮忙实在是太好了，回头要是方便的话我请您吃顿饭吧？”想了想，她又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还是说直接给红包比较好……”
“我叫苏飞。”他再次启唇。
“嗯？”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怔怔看着他，片刻后，忽然瞪大双眸，满脸惊愕，“苏飞？！”
看来是想起来了？他笑着点了点头。
程晓璐显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姨……姨妈？！”
“是飞机的‘飞’！不是草字头的那个‘菲’！”
是飞机的“飞”，不是草字头的“菲”。
第一次见面时，苏飞也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只是当时的他脸颊通红，神情窘迫，双手局促到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可是现在，明明说着一模一样的话，他却是咬牙切齿，眉目飞扬，每一个字都吐得很清晰。
程晓璐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个人跟她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苏飞联系起来。
“你真的是苏飞？！”愣怔了许久后，她吼出了心里的疑问。
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只是戴了隐形眼镜，差别有那么大吗？”
“不，不是这个问题……”该怎么说呢，她想了想，再次嚷开了，“是气质！气质完全不同啊！”
坦白说，她其实已经记不清苏飞长什么样了，毕竟也有五年多没见了，只记得他是个典型的书呆子，愣头愣脑的，从来不敢大声说话，总是畏畏缩缩地跟在她和阮灵身后，就算被人戏称跟班，他也只是傻呵呵地笑。
可是现在的他，简直可以用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来形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对此，他给出了非常轻描淡写的解释：“人总是会变的。”
“说是这么说……”程晓璐对于这个说法还是不太能认同，“可你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改变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究竟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呀？”
“经历了很多啊，”他长叹了声，神情很沉重，“不过，大概主要是因为我实在太讨厌以前那个喜欢也不敢去争取的自己了。”
“……”程晓璐陷入了沉默。这个话题还真是相当沉重啊，把重逢的喜悦全冲淡了。
她想起了苏飞那段还没开始就宣告灭亡的感情，想起为了沈辰川不顾一切的自己，那段以为只要两情相悦就能一辈子的岁月瞬间历历在目。
正当她恍惚时，苏飞画风一变：“啊，饿了，去吃饭吧。”
“哎？”太突然了，以至于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可是……”她还想去找邱生好好谈谈，争取明天就把他拉来复诊。
“别可是了，赶紧的。”话音未落，他便拉着她转身。
“……”是有多饿啊？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头冲出栅栏的猪！
不过仔细想想，当医生确实很辛苦，不只要承受语言暴力甚至肢体暴力，忙起来有时候连一口水也顾不上喝，更何况是好好吃饭。
这么一想，她难免动了恻隐之心，默默吞下推拒……
“晓璐？”
熟悉的轻唤声从身后传来，程晓璐蓦然一震，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旁的苏飞。
他翻了翻白眼，神情懊恼，显然是早就看到了那道轻唤声的主人，这才是他突然急着离开的真正理由吧？才不是什么饿了，而是怕见到他刚才口中那个喜欢却又不敢去争取的人——阮灵。
可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就好比之前阮灵和沈辰川竭尽全力地躲着她，结果却还是狭路相逢了一样；不管苏飞有多不愿意，终究还是跟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不期而遇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程晓璐非常能够体会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于是，她非但没有转身，反而加快脚步，门诊大厅那么嘈杂，就算没听见也很正常吧？
然而，阮灵显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果然是你啊！真巧，我……”没过多久她就追了上来，一脸兴奋地看着面前的程晓璐，当她的视线捕捉到一旁的苏飞后，蓦然止住了话，脸色刷白。
反倒是苏飞表现得落落大方，主动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
“……”阮灵神色复杂地翕张着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来复诊吗？”
“为什么是复诊？”这个说法虽然让阮灵渐渐回过神，话音却仍旧透着轻颤。除非知道她流产的事，否则他不会这么问。
“前不久不是才做完手术吗？”他噙着职业化的微笑，像个尽责的医生般询问，“恢复得还行吗？”
阮灵的猜测得到了肯定，她脸色难看地转眸，狠狠瞪着一旁的程晓璐，质问道：“你跟他说的？”
程晓璐漠然地撇了下嘴角：“我什么都没说过。”
“那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嗓音忽然变得尖锐，显得咄咄逼人。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苏飞下意识地把程晓璐拉到身后，笑容可掬地指了指身上的白大褂，“你看不出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吗？”
这个解释并没能成功打消阮灵对程晓璐的敌意，反而更加昭然若揭，她眯着眼睛，视线死死地锁住苏飞落在程晓璐肩头的那只手，略显恍惚地呢喃着：“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和他还有联系。”
“彼此彼此。”程晓璐懒得解释太多，不服输地顶了回去，“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你和沈辰川还有联系。”
“我本来还觉得有些对不起你……”阮灵目光一凛，“现在看来，我对你还是太客气了。”
“……”睡了她的男人还叫客气？那要怎样才算不客气？！
“我说你啊……”阮灵忽然看向苏飞，“知道上次跟我一块儿被送进来的那个摄影师跟她是什么关系吗？”
“当然。”苏飞面不改色，微笑以对。
反倒是阮灵面色有些难看，略微僵了僵，讽刺道：“你心真大。”
“彼此彼此。”苏飞有些故意地道，“你一个人吗？沈辰川没陪你来？”
言下之意，他心再大也大不过她，他充其量不过是求而不得，而她根本就是掩耳盗铃，明知道真正让沈辰川午夜梦回的人是谁，却仍能同床共枕。
显然阮灵听懂了他的话，笑容猝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怨愤。
那双活像是淬了毒的眼眸苏飞再熟悉不过了，很多年前，她就是用这种眼神死死地瞪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让他后悔。
阮灵虽不像程晓璐那么风风火火，但也同样言出必行，他从来没有轻视过她的警告，事实上，早在当时他就已经后悔了，只不过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消失她们俩就能回到最初，现在看来，他高估了她们的友情，更高估了沈辰川。
说曹操，曹操到。
沈辰川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等很久了吧？这边停车位有点难找。”
边说，他边举步走到阮灵身边，语气和神情都格外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分。
“还好。”阮灵转眸看向他，讷讷地回道。
“嗯，走吧。”沈辰川小心翼翼地拉着她转身。
“喂！沈辰川！”眼看一旁的程晓璐脸色越来越不对劲，苏飞按捺不住唤住了他，“再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连招呼都不用打一声的吗？”
闻言，沈辰川顿住脚步，蹙眉回眸，端详了他片刻：“你哪位？”
“苏飞！”他咬牙切齿地道。
沈辰川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跟刚才阮灵看到苏飞时如出一辙的讶异，但他很快就将其掩饰住，恢复如常：“不好意思，无关紧要的人我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就当我是无关紧要的人好了，那程晓璐呢？至少该跟她打声招呼吧？”
“我说了，无关紧要的人我向来不会放在心上。”
程晓璐：“……”
苏飞：“……”
撂下话后，沈辰川便牵着阮灵的手转身。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程晓璐就回过神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一旁双拳紧握的苏飞，试探性地询问：“你还好吧？”
爱情这东西果然是没道理的，就好比她对沈辰川、苏飞对阮灵……
其实苏飞当年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的，虽然有些怯弱，但至少长得不错，又是医学院的学霸，如果不是很熟悉的话，很容易把他的内向寡言解读成高冷，喜欢这一款的女孩不在少数，可偏偏他只对阮灵情有独钟。
阮灵哎，他们媒设院的系花哎，还是一朵高岭之花。
以他那时候的个性自然是不敢去摘的，程晓璐怂恿过他无数次，好不容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一天，她特意帮他把阮灵约了出来，给他们制造机会。
可结果，他似乎是失败了。只是似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程晓璐也不清楚，他绝口不提，阮灵也含糊其辞。总之，从那之后，阮灵就开始频繁更换男朋友，苏飞则跟她们渐行渐远，直到阮灵出国，医学院也搬去了新校区，程晓璐跟他彻底断了联系。
时隔多年，他拼命地改变自己，也是为了变成阮灵喜欢的样子吧？他应该是很期待能够和阮灵重逢的，没承想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程晓璐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很多余，怎么可能会好呢？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好像是我应该问的吧？”
苏飞的反应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一脸迷惘：“哈？”
“你还好吧？”苏飞将她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她一头雾水，“我挺好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