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因沈夜身心受创,险些儿走火入魔,离珠不得已将飞鸢迫降。那飞鸢在空中直行,离珠又是初次到中原,连她也不知道如今自己身在何处,营地中却忽然出现一个外人,若说是迷路行人,也未免太巧合了些。
离珠这般想着,便拿眼去看沈夜帐篷,只见帐门掩得严严实实,里面半点动静皆无。想是沈夜受伤之后疲累不堪,睡得熟了。
离珠缓缓站起身来,一面将腰间长剑剑柄握住,一面问道:“来者何人?”
只听来人一阵轻笑,问道:“沈夜呢?可死了不曾?”
那人脸上蒙着一块面巾,语调又经过刻意改变,便如破锣一般难听,连是男是女也难分辨,离珠听他直呼沈夜之名,也不知他是敌是友,只能小心戒备。
离珠一面慢慢挪到身躯,将沈夜帐篷挡住,一面道:“我家帝君神功盖世,自然是长命百岁。不劳阁下关心。”
那黑衣人“啧啧”出声,摇头道:“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不愧是沈夜的奴才,果然好一张利嘴。”
他此话一出,离珠便知他不怀好意。于是横剑当胸,喝道:“我是谁的奴才轮不到阁下操心。所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阁下夤夜前来,到底有何指教?”
那人一面摇头,一边吃吃笑道:“有何指教?自然是来取沈夜性命的。就凭你的功夫,难道还能拦住我不曾?”
离珠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便到了自己身前,手上一柄青锋指着自己喉头。只听那人道:“我想杀的,只有沈夜一人,你乖乖闪一边去,莫要碍手碍脚枉送了性命。”
莫说此时沈夜身受重伤,就算他不曾受伤,身为下属,也万万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虽说离珠深知来人武功比自己不知高出凡几,此刻也只能将心一横,拦在黑衣人面前,强声道:“要杀我家帝君,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那黑衣人见离珠忠心,不免皱眉摇头道:“真不知沈夜怎么调教的,你们一个个的倒是忠心耿耿得很。得了,你既然要做忠臣,我便成全你就是。”一语既毕,手中青锋斜挑,便将离珠鬓边头发削断一束。
那黑衣人武功远在离珠之上,若他存心要离珠性命,不过便是一两招的事,他却偏如戏鼠之猫一般,只看着离珠在他攻势之下挣扎腾挪,就是不肯狠下杀手。
二人厮缠得一阵,只听帐篷内传来一声长长叹息,正是沈夜的声音:“阁下既然是来杀沈某的,又何必戏弄我手下侍女?莫非是害怕沈某不曾?”
那黑衣人听得沈夜声音中气充沛,全无受伤迹象,倏地将长剑从离珠身前收回,疑道:“沈夜?你没受伤?”
帐内沈夜“呵呵”笑了两声,道:“阁下耳目果然灵便。连沈某受了伤也知道。不错,沈某确实身受重伤,还差一点走火入魔。阁下此时要杀沈某,沈某连半分还手之力也没有。”沈夜竟像生怕来人不信自己重伤一般,大声唤离珠道:“离珠,你将帐门掀开,火把点上,让这位朋友看看本座是不是受了重伤。”
离珠虽不知沈夜在来人面前坦陈自己重伤走火之事是为何缘故,只是她知道,沈夜这般做作,自然有他的道理,当下答应一声,返身将帐门揭开,又点了一支火把,插在帐门门环上。
那人在火光掩映下,只见沈夜斜靠在一堆皮褥子上,嘴角虽然带笑,眉宇间神色看来却颇多憔悴。一身玄色大氅上,缀着些斑驳色块,也不知是血迹还是什么。腰间缠着的一条白布却十分干净。
黑衣人见此,心中反倒生了疑惑。他在岳阳城外青梅林中亲眼目睹呼延采薇刺伤沈夜,又掐算着飞鸢行程一路赶来,若沈夜不曾受伤或者受伤不重,自然是一路直飞流月城。如今既然中途迫降,想必是伤势太重,不利跋涉。只是他识得沈夜已久,素知沈夜是个不示弱不认输的主。素常更是智计百出,城府深沉。此刻见沈夜坦言自己受伤,甚至亲口说出差些走火入魔的话来,这般淡定自若,倒叫他不好分辨沈夜所说是真是假了。
只听沈夜笑道:“沈某如今毫无还手之力,阁下要杀沈某,沈某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只是沈夜有一事不明,沈某与砺罂国师盟约正好,却不知国师为何要毁约杀人?”
原来沈夜经过休养,已将谢衣先头之言想了个清楚,青梅林外射死斥候那一箭分明便是冲他而去,只是放箭那人没料到会横生枝节,扑出一个祁明昌来替自己挡了这一箭。如今半路冒出这个冲自己而来的黑衣人,摆明便与那放箭之人是一路,只是不知道背后是何人在运筹策划。他便故意在言语之中将背后之人指向砺罂。
果然,那黑衣人听沈夜将自己派作与砺罂一伙,冷哼了一声道:“砺罂算个什么东西?”
沈夜听了这话,微微颌首道:“也罢。左右如今沈某已是束手待毙之人,再去追究是谁主使也无甚意思。阁下既是冲沈某而来,还请放过沈某这名侍女,容她携了沈某尸骨返乡。”说罢,便将双眼一闭,再不理睬那黑衣人。
黑衣人见沈夜一派坦荡赴死的样儿,脸上甚至还微有笑意,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他脑筋急转,寻思了一回,方冷笑道:“沈夜,你素来心机颇多。这帐篷之中,也不知你埋下什么机关,我却不上你的当。”
一语既罢,他竟转身就走,几个起落之后,便隐身在夜色之中。
离珠见那黑衣人去了,连忙抢进帐中,将沈夜搀扶起来,一边念佛道:“谢天谢地,那人被尊上吓走了!”一面又扯来毛巾替沈夜拭去额头冷汗,这才道:“尊上,此地危险,咱们要不要驾了飞鸢速速离开?”
沈夜尚不及回话,只听一阵吃吃笑声,却是那黑衣人去而复返。只见那黑衣人倒提长剑,迈进帐中,朝沈夜嘻嘻笑道:“沈夜啊沈夜,你果然狡猾,差一点就骗过了我去。可惜,就差那么一点。”他冷哼一声,咬牙道:“如今既然你当真负了伤,说不得,我便要趁你病要你命了。你要怪,就怪你这侍女太过沉不住气吧。”
说罢,手中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便朝沈夜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