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见黑衣人去而复返,更看破了沈夜的空城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面又怪自己愚蠢,竟看不透那黑衣人会杀个回马枪来,如今更要连累沈夜丧命,心头说不出的悔恨难过。眼见得黑衣人长剑往沈夜刺去,离珠不及多想,便往沈夜身前一挡,横竖拼了这条命相护罢了。
她这里紧闭双眼,只等受那利刃穿胸之痛,却不妨一股力道将自己推到一边去。待看时,却是沈夜长身玉立,一掌按在黑衣人剑刃之上,另一掌适才将自己推开,此时正缓缓收回。
离珠见了沈夜这般,心中只是惊疑不定。沈夜的情形,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得很,明明不多时之前才刚刚伤重走火,此时却神采奕奕,哪里有半分不济的样儿?她心里忐忑,不知到底是沈夜神功盖世,还是他虚张声势。只那眼下黑衣人在前,却不好问,便乖觉的闭嘴不言,任由沈夜与那黑衣人周旋。
却说黑衣人长剑被沈夜肉掌压住,只觉得如压着一块巨石一般,再难抽动半分。他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不免疑心沈夜其实果然未曾受伤,只是见自己夜间来袭,故此主仆二人设计骗了自己不成?这黑衣人原也是一个天资聪颖多智之人,多智者则必多疑。此念一生,便越想越真----那沈夜向来算无遗策,若真是设局要勾出他身份来历,行此疑兵之计倒也并非不可能。黑衣人武功虽然不弱,奈何沈夜却是威名久负,此时他见沈夜无恙,心中已起了三分怯意。
只见沈夜朝他笑了一笑,说道:?“尊驾既然有心来取沈某性命,为何尚用黑巾蒙面?沈某便是死了,也是个糊涂鬼。不如揭下黑巾,让沈某看看尊驾乃是何方俊杰吧!”说着,那一只空着的手便变掌为爪,朝着黑衣人面门抓了过去。
黑衣人长剑被沈夜压住挣脱不得,眼见沈夜指爪又到面前,慌忙侧头避开,耳边只听的掌风呼呼有力,无论如何也不像沈夜自称的方才走火入魔过。
黑衣人心中盘算,沈夜既然无恙,他取胜的机会便渺如烟云。何况他身份大有来头,若当真被沈夜揭穿,却是大大的不妥。当下便丢了手中长剑,错身往后一退,退出沈夜掌力范围,这才强笑道:“紫微帝君既然无恙,我便不再打扰。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再见。”
说罢,将身往帐外一纵,这回才是真的去了。
黑衣人既去,沈夜强撑着的一口真气便即涣散,只见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人却渐渐委顿在地。
原来沈夜见黑衣人来袭,离珠武功不济,自己又伤重未愈,索性便坦陈自己险些儿走火,。若来人不信,便正好唬走他。若来人信了,一定要取自己性命,说不得,还有咬舌自尽一条路。哪知离珠沉不住气,险些儿便坏了他的盘算。
等那黑衣人去而复返时,他便强行凝聚一股真气,做出无事样儿来。他眼见黑衣人黑巾蒙面,心知来人不欲他人窥见自己容貌,索性便以此入手,黑衣人不知他伤势深浅,到底在他虚张声势下被唬退。
离珠见沈夜又喷出血来,忙将沈夜搀住,一面忧心忡忡的望着沈夜,连半句话都不敢再说。还是沈夜见了她这幅样儿,才宽慰道:“没事了。那人这回不会再回来了。你且扶本座坐下,本座好运功疗伤。”
离珠含泪应了一声,将沈夜安顿好,这才将帐门掩上,自己在外面守了。这一次却再也不敢入睡,直睁着眼等到天明。
沈夜重伤走火之下又强运功力,离珠武功低微自是看不出来,他自己却知道自己这般行事已是吃了极大的暗亏,若将养得不好,只怕功力便要大打折扣。如今他在中原行踪既已暴露,还是早早返回流月城才是正经。
好不容易等得天亮,沈夜便命离珠拾来柴火树枝,将祁明昌尸身火化之后收敛了骨灰,便即登上飞鸢启程返回流月城。
曙光之中,只见沈夜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浑身便如风中落叶一般簌簌发抖。离珠这才知道昨夜形式是如何的凶险侥幸,全仗着沈夜胆大沉着吓跑来人。不由得又偷偷念了几声佛。
及至上了飞鸢,沈夜深知以自己目前状况,若再遇上昨夜之事,便真的只有引颈就戮的份儿了,便命离珠改了航道,不往西北,径直往北取道突厥金狼山再折往西南流月城方向。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又耽搁了行程时日。
及至回到流月城中,距离沈夜微服出城已有半月之期。城中久久不见沈夜临朝,免不了又是物议纷纷,所幸城中事务有城主姜沧溟及七杀星君姜瞳主持,二人虽然一个病一个残,但身份使然,倒也不敢有人公开问询沈夜下落。
沈夜飞鸢抵达流月城时正是午夜时分,籍着夜色将飞鸢停在城主姜沧溟静思宫机变阁顶。这机变阁中守卫俱是姜沧溟心腹,自沈夜借走飞鸢那日起,便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终于盼到飞鸢返程。此时一面将飞鸢牵引到阁内,一面早遣了人飞报城主。
此时夜静人阑,静思宫虽不如中原紫禁城一般宫室累累,却也是门禁重重,若要出宫,宫门开阖之下,自然少不得一番扰攘。即或沈夜虽地位尊崇,城民又皆知他与城主有情,只是世上之事,宁被人知,莫被人见。这外臣夤夜流连宫禁之事,说出去到底不那么好听。
所幸那边姜沧溟得了禀报,已派了心腹侍从来接。沈夜虽然疲惫,却也知自己离城日久,姜沧溟心中颇多担忧,他既回城,自然要第一时间令姜沧溟放心,便随了侍从去见姜沧溟。
因姜沧溟深爱中原风光,这静思宫便仿了江南庭院而建。虽然塞外苦寒,植株不易成活,但以流月城财力为盾,这静思宫中倒也是一派花红柳绿的景象。
侍从引着沈夜离珠二人熟门熟路到得姜沧溟寝宫之前,这才对着沈夜行了一礼道:“启禀帝君,城主有令,帝君到了无需通报,只管进去便是。离珠姐姐便请随小人先到偏殿歇息。”
沈夜颌首应了,将身上大氅理了一理,这才迈进殿内。此时虽已是午夜时分,殿中却是灯火通明。层层帘幕之后,只见一宫装丽人带着一干侍女早迎了上来。
沈夜见了这丽人,慌忙行礼道:“属下沈夜,参见城主。”
沈夜这一路奔波劳累,身上大氅合着血迹风尘,早已污糟不堪。姜沧溟见此,忙命人准备热水宵夜,以供沈夜洗漱进食。一面携了沈夜双手,笑道:“你回来便好了。我看七杀日日处理城中杂事,早已不胜其烦。”
沈夜半月不在流月城中,回来时却是一副憔悴样儿。姜沧溟便猜到他中原之行并不顺利,心中虽然担忧挂碍,却半句也不多问。
沈夜在姜沧溟手上拍了一拍,微笑道:“这半月来,辛苦你跟七杀星君了。”他将嘴唇贴到姜沧溟耳边,低声道:“矩木令有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