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是“道”。修炼的第一步是要真诚、正直,第二步是集义,第三步就是人一定要走在人类共同的道路上,善就是人类共同的道路。这条道路怎么走呢?儒家主张择善固执。“择善”需要向善知善、从善如流的智慧,“固执”需要坚持的勇气。智慧加上勇气,同时还以“仁义”为其核心,最后止于至善。一个人、一个团队、一所学校要大气,要有浩然之气,这气怎么来?择善固执。
善是什么?在儒家看来,善就是人与人之间合适的关系,这充满着人文色彩。“善”具体到做一件事,首先是真诚,然后还要注意以下两条基本原则:
一是要与人方便、成人之美。怎么做这件事,才会让对方满意?这就要关注对方的期许并满足其合理需求。教学不关注学生的期许,管理不关注教工的期望,这恐怕不会是好的教育,也不会是好的管理。
二是要遵守规范。规范代表着人们的共识,代表着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回到规范就是回到常识、回到共识、遵循规律,这对今天的教育依然很重要。
“以直养”,“集义”,“择善固执”,这是中国式的修炼。既适用于个人,也适用于组织。养浩然之气,成教育家之才,办卓越名校,我们还得汲取孟子的智慧。
师道尊严
随着时代的发展,师道尊严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遗忘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没有师道尊严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今天,为师不尊,为生不敬,虽然不是普遍现象,但也绝非偶然。因此,我们很有必要朝花夕拾,再谈谈师道尊严。
古人讲师道尊严,大体上有三层意思:一是道尊,老师是信仰和知识的代言人,尊重老师就是尊重信仰和知识,学生既要学做人也要学知识;二是自尊,老师要通过良好的人格修养和丰富的学识赢得学生的尊重,这等于说没有魅力的教育不是好的教育;三是他尊,即社会的各种礼仪规范要确保他人尊重老师,这就是通常所说的社会要营造尊师重教的氛围。
重拾师道尊严,社会各阶层的确需要反思。除教师违反基本规范之外,我觉得不宜提倡学生、家长投诉老师,或者主要由学生与家长来评价老师,而应建立第三方评估制度,从而避免家校相互防范,因为没有良好的家校关系,就不可能有师道尊严。
重拾师道尊严,老师更需要反思。孟子不是成功的政治家,但是成功的教育家。事实上,孟子一辈子所从事的最重要的职业就是教师。因此,他对“师道尊严”有深刻和具体的理解。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这是孟子的一句名言,意思是说人们都喜欢充当别人的老师。这提醒我们:如果自己没有准备好,就不要随便当别人的老师。他打了一个比方,一个没准备好的人就去做别人的老师,就像自己的田都种不好的农夫,但热衷于指导、帮助别人种田。这就等于说对别人要求很严格,自己承担的责任却很轻;希望别人变成好人,却忘记了自身修炼,这样给别人提建议,别人会听吗?
没有准备好就做老师,怎么会有师道尊严?在孟子看来,做老师要做以下准备:第一,要自我修炼;第二,要开拓心胸;第三,要知行配合;第四,要有教无类。其中,自我修炼最重要,知行配合最难,而这两点恰恰是当代教师所缺乏的。
今天的教育,无论在道德方面还是知识层面,很多都止步于试卷,至于“行”是很少考虑的。“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行不为范,谈师道尊严自然很吃力。这一方面是教育体制的原因,另一方面是教师自我修炼的原因。如何自我修炼?孟子讲了很多,有两点很重要。
第一,自我修炼要“存心养性”,其字面意思是保存赤子之心,修养善良之心。孟子认为存心养性需要清心寡欲、立志养气、反求诸己。“清心寡欲”就是要求人们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如果贪图物质生活,就会妨碍人的理性思考和精神境界的提高;“立志养气”就是要不断聚集正义的行为,养“浩然之气”;“反求诸己”就是指遇到问题首先要反省自己,想想自己还能不能做得更好。坚持不懈地如此修炼,我们可以说人人皆可以成教育家。
第二,自我修炼要“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孟子说此话的意思是:首先要广博地学习,因为知识不丰富就无法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其次要详细地阐述,也就是要把你学到的知识、领悟的道理,完整清楚地表达出来;最后要做到扼要说明,也就是用自己的话作简明扼要的概括。
显然,孟子所说的自我修炼,不仅要修德,还要修识。如果一位教师既有道德,又有学识,他就具备了内在的权威,但内在的权威还要通过教育教学外化为外在的尊严。
孟子认为,君子用来教育人的方式方法有五种:有的就像及时雨滋润禾苗,适时灌输,让他很快成长;有的侧重于品德的培养;有的针对学生各方面的基础进行教导,让他成为有才干的人才;有的解答他各种各样的疑惑;有的用自己的道德品质、行为作风做出榜样,让他去效仿。这五种就是君子教育人的方式方法。
这大概是最初对“因材施教”的解读,它提醒我们首先要关注学生的特点,然后才是如何教。问题是我们现在很少考虑学生的具体情况,只管教学内容与教学方式。在基础教育领域,我们曾经以知识论英雄,以教法论英雄,现在有教授提出“以内容评价教学”;高等教育则更糟,基本只有填鸭式教育。总之,我们不大研究学生的资质。因缺乏对学生的充分研究,我们的教师往往缺乏专业性。只要懂学科知识,就可以对学科教学指手画脚,在一些教师的眼中,教育学方面的知识几乎一钱不值!我们天天喊着要促进教师专业化,可总是事与愿违。这不能不说是当前教育系统最大的悲哀!
因为不充分研究学生,所以我们也没有多少“硬功夫”,对于学生的具体问题,往往“尽人事,听天命”。数年来,教育屡遭社会各界人士批评,有的中肯,但有的显然是对教育的误解。回应时我们往往因案例不够、理论不缜密、论证不力等,无法维护自身的尊严。
孟子是有“傲骨”的,他有典型的“五不答”:仗着自己地位高的人不能回答,仗着自己有才干的人不能回答,仗着自己年纪大的人不能回答,仗着自己有功劳的人不能回答,仗着自己老交情的人不能回答。他是怎样解释的呢?或曰:此何解于孔子“诲人不倦”乎?答曰:不悖也。孔子言: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要在将欲明之而启之。反身而诚,求诸于内,切问近思,是为学问。
你看,这“五不答”多么有智慧!因为学生不在状态,所以不能施教,教也无效,不教才是好的教育。这或许是对“因材施教”更深刻的解读。“五不答”表面上维护的是教师的尊严,实际上维护的是教育科学的尊严。
面对教育现状,我们迫切需要重建科学的教育学,这需要我们深入研究学生的状态、学生的特点。如此,我们或许可以赢得新的师道尊严!
你确信什么
你确信什么,这个问题对于教师而言很重要。突然问及这个问题,大多数教师可能会一片茫然。我们都知道,好的教育者必然有自己的信条,甚至如宗教徒对他的上帝一样确信无疑。
如果问荀子这样的大教育家这个问题,他肯定会娓娓道来。就算不问,察其言、观其行,你也会发现荀子的教育信条。
众所周知,孟子确信,人性向善;告子确信,人性本无善恶;荀子确信人性本恶。人性是教育的基本问题,认识不一样,教育就不一样。可是,今天很多教育者没有明确的信条,他们所做的几乎就是保证每堂课显性目标的达成,或者叫完成学科教学任务。这样的教育确实不需要探讨人性问题,因为教育不以人的成长尤其是人格成长为基本目的。
因为孟子确信人性向善,所以主张“存心养性”;因为荀子确信人性本恶,所以主张“化性起伪”。这里的“伪”是指后天人为的作用,“化性起伪”的字面意思是变化先天的本性,兴起后天的人为。因为人性本恶,所以必须强调后天的人为作用,也就是后天对人性的改造。
因为人性本善,所以教育的基本原则是引导人反省自己、发现本心,后人称之为教育的内发说。因为人性本恶,所以教育的基本原则是隆礼重法、积累熏陶,荀子开创了与“内发说”截然相反的“外铄说”。
教育行为与人的成长有着内在的联系,自觉的教育者必须深刻地认识到——我的每个教育教学行为会导致学生怎样成长,我选择怎样的教育教学行为才能促进学生更好地成长。在荀子看来,隆礼重法、积累熏陶是最为重要的教育实践,所谓“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荀子把教育或学习的过程具体化为闻、见、知、行四个环节,并把“行”看做教育或学习的核心。立足于“行”既是中华民族的教育传统,也应该是当今教育的核心。然而,重行动、重实践恰恰不是我国教育的长处,而是欧美教育的优势。
为什么我们丢失了传统的“行”呢?请读一读荀子关于教师的论述:“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这就是说,教师除了有学问之外,还必须有尊严、有信仰、有诵说与微言大义的能力。如今,我们最缺乏的是“信仰”,没有信仰,何来“行”?
一个人有怎样的教育信仰,就会有怎样的教育行为。信仰在心理上表现为对某种事物的仰慕和向往,在行动上则表现为以某种思想体系为准则去解释和改造世界。没有信仰、没有向往,怎么会有确信的思想、坚定的行动?教育者不确信自己向着伟大的方向努力,而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怎么会是好的教育?
你确信什么,这是对每位教育工作者的拷问,真正好的教育必须建立在教育信仰之上。你的教育信仰是什么?为什么没有教育信仰?如何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教育信仰?这是每个教师需要思考的人生课题。
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提出过“轴心时代”的概念。顾名思义,它是指一个对全部人类文化史具有控制意义、提挈意义和动力意义的时代。以孟子、荀子为代表的稷下学宫和以“希腊三贤”为代表的雅典学院,都是轴心时代的标志。
面对这一切,我们发现自身很渺小,无法超越那些看似稚嫩实则成熟,看似天真实则辉煌的思维。人类发展过程中,每一次疗救,似乎都要回到人类的童年去寻找失落的信仰。人类童年的本质是什么?童年时,每个人都自由地驰骋于广袤的思维宇宙。因此,人类童年的本质就是自由,而且充满丰富的可能性。
我确信,没有自由就没有教育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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