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花舌把楼爷带到城里,在一家小饭馆坐下来饮酒。两个要了四盘大菜,两瓶六十度老白干。楼爷可是很久没有下馆子用餐了,他得到闫花舌这样的厚待,有些受宠若惊。闫花舌十分客气地给他斟酒,替他夹菜。喝酒时闫花舌子趁他不注意,偷着把酒倒在地上。两个人唠得很近乎,主要话题是对杨大车不满。闫花舌力尽恶言恶语,调唆楼爷对堂兄的仇恨,楼爷喝了人家的酒,不断声地骂杨大车如何如何,把杨大车帮助自己的好事忘得一干二净。一顿饭的时间,楼爷丧失了理智,被闫花舌完全控制了。闫花舌借楼爷稀里糊涂之机,对他说:“兄弟,你四哥这个家伙咱们教训教训他,他拿咱哥们啥也不是。”楼爷硬着舌头问:“你说怎么个制法,我来干。”闫花舌子看了他一眼心里说这个小子蒙了,机会成熟了。于是又给楼爷倒上杯酒,楼爷一口喝个净光。其实这时候楼爷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一个木偶人,任凭闫花舌摆布。闫花舌贴近楼爷的耳边说:“兄弟你一定没有忘记当年大甸子上死的几个日本人吧?”“记得,记得。”楼爷两眼发直连连回答。闫花舌子接着说:“这几个日本人是谁打死的,你知道吧?”“那不是四哥干的嘛。”“对了,是你四哥干的,可是现在没人提了。要是把这件事报告警察局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钱,足够你活半辈子了。”楼爷听了后直勾勾的眼睛看着闫花舌子说:“你说的话可是真的,警察局能给多少钱?”闫花舌眨了眨一双小眼睛说:“少说也得上千元钱,够买十多垧田地呀。”“真的?”闫花舌子见楼爷上套了,晃着小脑说:“你不信,咱们试试看。”他一边说着话,一手扯起楼爷向警察局走去。
到了警察局门口,闫花舌有些胆怯了,不敢进去,他害怕弄不好自己也跟着倒霉。可是一想起辛杏来,他鼓足了胆量,咬咬牙拉着楼爷迈进警察局的门槛。二人走进办公室的走廊里,被一名年轻的警察拦住,小警察问他们找谁,闫花舌子对这个小警察说有重要的事情找局长大人。小警察看见眼前两个乡巴佬要找局长,觉得好笑。出于好奇看看他们找局长能说什么,于是把手向局长办公室的门口一指,两个人顺着小警察指的方向,一直走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推开门进来。施荣并没有责怪小警察,让二人坐下,然后他把门关上。
施荣仔细地打量了闫花舌和楼爷,直接问他们:“你们是从哪个屯来的?有什么重要事情,讲吧。”闫花舌子听了施荣的话,推了一下楼爷,楼爷没吭声,闫花舌子先开口:“报告局长,我们是城西毛堡屯的,来举报一个人。”局长看了他一眼问:“你举报谁呀?说吧”。闫花舌狠狠地推了楼爷一把,对他说:“局长让你讲话呢!你把杨大车的事说了吧。”在闫花舌的催促和提醒下,楼爷结结巴巴地对施荣说:“我举报杨大车,是他几年前在大甸子上杀了宪兵队。”施荣听他说完,顿时一惊,走近楼爷问:“你叫什么名字,说话要负责,若是说假话,报假案要坐牢的。”楼爷似乎没有听懂局长的话,用肯定的声调说:“我说的全是真话,不相信你问他。”他的手指向闫花舌。施荣立刻严厉地问闫花舌说:“你叫什么名字,可以作证吗?”闫花舌马上回答:“报告局长,我叫闫亮,能为此事作证。”施荣听了两人的话,从抽屉里取出纸笔来,一边询问两个,一边把两个人的话记录下来,没有几分钟的时间,楼爷把杨大车在甸子上杀死日本人的事全都抖搂出来,闫花舌子又是证人。施荣把询问记录整理一下,让楼爷和闫花舌在上边画押,两个人在白纸黑字上边印下红红的指纹。施荣把询问记录放在抽屉里,没动颜色地对闫花舌和楼爷说:“你们的举报很重要,我们把情况弄清楚后,一定抓杨大车归案。回去后不许胡言乱讲,等抓到杨大车一定重赏你们。一旦走漏消息,抓不到杨大车,坐牢的就是你们两人,听懂了没有?”两个人连连点头,口中称是,施荣叫来年轻的小警察,把他们两个送出警察局。
楼爷从警察局出来,一路踉踉跄跄赶回家里,一头栽倒在炕上大睡起来。他一直睡到第二天将近中午,才睁开眼睛。他突然想起什么来,问辛杏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睡在炕上。辛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告诉他昨天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并且问他昨天在城里都做了些什么,是在什么地方喝得酩酊大醉。楼爷听了辛杏的盘问,使劲回想着昨天的事情。他终于想了自己去陷害四哥的事。警察局长询问自己的场面不禁出现在脑海里,他顿时感到大事不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身上哆嗦起来。此时他才意识到是上了闫花舌的当,出卖了自己哥哥,他望着南炕不见闫花舌子,忙问辛杏闫花舌子上哪里去了。辛杏说她也不知道闫花舌子干什么去了。楼爷大哭起来,告诉辛杏说自己害了四哥,这个怎么办呢?辛杏听了他的话,如同五雷轰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颤抖,大骂楼爷是个畜牲,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候闫花舌子从外边回来,对楼爷和辛杏说杨大车被警察局来人押走了。楼爷听了闫花舌子的话,发疯了,向城里奔去。
杨大车被警察押到局里,施荣并没有审讯他,让警察把他直接押进大牢。
楼爷一路跑着到了县城,直接去见警察局长施荣。施荣此时正在合计着怎样精细处理杨大车的案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吸着烟,盘算着发财的良机妙策。楼爷风风火火地闯进施荣办公室,一进屋就跪在地上给施荣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自己昨天喝醉了酒,上了闫花舌子的当,诬陷了自己哥哥,大甸子上的鬼子不是杨大车杀的。鬼子死的时候杨大车已经搬走了,请局长大人高抬贵手,放回杨大车.,施荣看着楼爷这副可怜的样子,不觉有些可笑。他急忙把办公室的门关严,让他站起来,不许他再讲话。自己在地上来回踱步。一种强烈的贪财欲望占领了施荣的心,他断然决定把杨大车的案子捂住,留在自己的手里,凭借手中的权利向杨大车敲诈一笔巨款。施荣决定之后停下脚步板起面孔对楼爷说:“我不问你为什么举报自己哥哥,看你现在的样子是良心发现,后悔了。你可知道向我报案的,反悔是永远也办不到的,杨大车杀了东洋人,是要掉脑袋的。”说着从抽屉里取出昨天的询问记录,指着上边的手印说:“你和闫亮在这上边画了押,这就叫好人死在证人手,杨大车就算有八张嘴也难以争辩。我问你,杨大车家有多大家产?”楼爷急忙告诉施荣说杨家有好马三匹,种的是东家的田地,日子过得不错,施荣听了楼爷的话,缓合一下态度,说:“你呀,丧心病狂,怎么能陷害自己哥哥呢?”“都是闫亮的坏主意。”楼爷回施荣的话。施荣停了一下,打了个唉声说:“你现在后悔了,来找我,脑袋还不空。唉,我也是中国人,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同胞让日本人杀了。”说到这里,施荣压低声音对楼爷说:“你哥的案子,我暂时不向宪兵队报告。你听好了,给我记住,回去做好二件事,首先想办法制止闫花舌子不许他乱讲这件事,第二让杨大车家里马上准备钱给我送来,我打点下边的弟兄们,封住他们的嘴,不让日本人知道。等钱到了我一切安排好了,就放你哥出牢,记住越快越好。”说完之后,把手中的询问记录撕个粉碎。意思是让楼爷看看,我局长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一定要帮你们的忙。
施荣撕了询问记录后,用很严厉的声音对楼爷说:“从现在起不许你再来局里,我要看到的是杨大车的家人,你明白吗?”“我懂,我懂。”楼爷十分感激地急忙回话,笔直地站在地上。施荣冲着他说:“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记住我的话,赶快回去办事。耽误了时间别怪我没帮忙。”楼爷听了施荣的话,躬身施礼,急忙离开警察局。
楼爷从警察局跑回家里,看见辛杏坐在炕上流泪。他把门关好,把去城里找局长的事原原本本地讲给辛杏,辛杏拉起他去见福娘,楼爷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嫂子。
杨大车被警察局抓走,福娘就像天塌下来一样。六叔和尚景财陪着福娘,合计着想办法去城里托人探听消息,警察局凭什么抓,杨大车到是犯了哪一条王法。大家正在犯愁,辛杏领着楼爷走进屋子,楼爷一进屋,就双腿跪在地上给福娘磕头,并且用手狠狠地拍自己的嘴巴,口中骂自己不是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该遭天打五雷劈,作了大孽,害了四哥。六叔把他从地上扯起来,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楼爷只好把自己和闫花舌子陷害大车,和今天找局长的事和大家说了一遍。屋里人听了都气炸了肺。大家都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福娘冷静下来,咬得牙齿咯咯直响,逼近楼爷,拽住他的衣角谴责他说:“楼爷呀楼爷,你怎么这样没良心,如此丧心病狂。你四哥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心里好受啊?可惜你四哥为了你呀,省吃俭用给你讨老婆。”六叔气坏了,上前抽了楼爷两个响亮的耳光子。尚景财气得眼睛都要冒了来了,狠狠地踢了楼爷两脚。福娘拦住他们,厉声问楼爷;“局长都说了些什么,如实说来,大家好想办法救你四哥。”楼爷这才把施荣暂时不把杨大车交给日本人,让杨家出钱打点警察们的话讲给大家。屋里所有的人都憎恨楼爷,可是当务之急是研究怎样救人。福娘不愧是女中之杰,她压住怒火对六叔说:“事情已经到了这步上,就是把楼爷的皮扒下来,也无济于事。施局长是向咱们要钱哪,明天我去局里,拜见局长也就知道了楼爷的话是真是假,咱们再图良策。”然后福娘对屋里的人说:“今天楼爷说的话,不要向外人讲,他尚二叔回家也要口紧一些,不能对家人说这些,这关系到你四哥的命啊!”尚景才和六叔都点头表示,不把楼爷的话传到外人耳朵里去。
尚景财和六叔安慰了福娘一番,走出福娘家的大门外,两人合计一阵子,决定去找闫花舌子。这正合楼爷心意,几个人一同去找闫花舌子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