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登峰这次真是一头雾水,还想分辨,安德烈已经跳下越野车,径自走到他面前,拿枪指着他的头,冷笑着说:“不想死就老实点。”
赵登峰目光一沉,忽然飞速沉肩起肘飞腿,安德烈眼前一花,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手腕剧痛,啪地一下被拧得脱臼,与此同时脚下一漂,被硬生生放倒,再被人狠狠一脚踩在他背上,顿时摔了个五体投地。赵登峰一转腕把手枪旋了个圈,正好抓在手中,一家伙指着安德烈的太阳穴,厉声大喝:“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做了他!”
眼看白翦翦发傻,赵登峰又吼一句:“‘都给我老实点!’英文怎么说?我不会,你快翻译给他们!”
“呃……”白翦翦差点没被口水噎住,看着犹如凶神附体的赵登峰,本来还有点惊为天人的仰慕,一听最后那句原形毕露,顿时又窘又笑,结巴着还没来得及翻译,考古队员们大惊之下,早已呼啦拉围成一圈,把三人铁桶般围住。赵登峰狠狠冲着安德烈背上一用力,吼道:“要他们散开!”安德烈额角冒汗,咬牙切齿地分别用俄语和蒙古语要众人退开。这伙人果然很听安德烈的话,稍微退出一个圆形。
安德烈便冷笑:“中国人,你就是杀了我,自己也活不了。交钥匙,我还可以放你们走——”
赵登峰老实不客气一用力,痛得安德烈直冒汗,再不能嘴硬,这才慢吞吞说:“第一,我没有钥匙。第二,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有也不给你。第三,你好歹救过我,只要你客气,我也会客气,我们可以谈。”
安德烈听他最后这句话有点转机,大声说:“还客气,你踩着我!”
赵登峰哈哈一笑:“你们的人还拿枪指着我呢。算了,我泱泱大国中华儿女,不和你老毛子计较,我先放脚。”果然一收脚,泰然站定。
说时迟那时快,安德烈跳了起来,旁边两人立马拔枪,不料手指头才一动,眼前一花,砰砰两声,手枪都被人踹飞出去老远。赵登峰顺势一脚,趁着安德烈还没站稳,又把他踹趴下了,还是拿枪比着脑门,慢悠悠说:“这么没诚意,咱们怎么谈?”
安德烈苦笑起来,结结巴巴问:“这就是中国魔术,李小龙那个?”
赵登峰有点臭屁地说:“没错,老子可是散打冠军……老毛子你趁早给我老实点,有话咱们可以谈,你小子要搞花样,我给你好看!”
白翦翦见他牛皮烘烘,心里暗暗嘀咕:倒是散打冠军,可惜只是全班散打冠军……奇怪这家伙怎么一打架就凶神转世似的。果然是临场型选手,善于超水平发挥吗?
她忍得嘴角抽动发抖,赶紧低下头免得笑出声。安德烈等人被他这几手耍帅得震住了,果然不敢乱来,赵登峰这才放开安德烈,用酷毙的姿势吹了吹枪管,哼了一声:“明白说,那个什么钥匙我真的没有。不过你要说清楚怎么回事,我说不准也可以帮你。”
安德烈迟疑着看了他一会,说:“我听到你和白小姐说什么千年前的事情,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你们遇到过什么?”
白翦翦一听这话苗头不对,看着安德烈,试探着说:“你先说。”赵登峰也是听得心头狂跳,猛然感觉到,这个安德烈只怕真的也对西丹古国有种奇特的兴趣。
安德烈见两人这时候还讲条件,很想给他们一下,不过反正现在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也不怕说明白,于是主动讲了:“我虽然是俄罗斯人,祖上有中亚血统,仔细追究起来,先辈来自中国,你们可以叫我安德烈·方。”
方……赵登峰听到这个姓氏,莫名地心头一动,隐约想到什么,和白翦翦对望一眼。白翦翦忽然问:“方……方逸柳?”
安德烈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亮,失声说:“你,你们果然也是西丹后人!怪不得姓赵和姓白!”
赵登峰“啊”了一声,傻傻看了安德烈半天,心里百感交集。白翦翦之前对方逸柳其人虽然做过一些功课,真的看到一个大活人自称方家后代,不禁有疑幻疑真之感。
均佑状元方逸柳是白朝一代权臣,后来不知所之。方逸柳的后人会居住在中亚……这岂不是意味着,当年赵默西征建国,方逸柳也随行而去?这样就可以解释这位权臣后来奇怪的失踪了。方逸柳和赵默的战友关系,两人虽然做了很多推断,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实证。
安德烈见两人又惊又喜的样子,大胡子微微一翘,泛出一丝笑意:“既然大家都是西丹后人,有话好商量。你们这么远跑到蒙古来,一定有缘故吧?说明白了,说不定我们可以合作。”
赵登峰见他这次口气坦诚了不少,便把两人的来意说了。只是安德烈听得目光闪烁,似乎有些不信。白翦翦见状,明白过来。安德烈多半是想根据家族传说找到白国的什么藏宝地,所以对钥匙之类的东西很着紧。自己两人还真的为了考古探秘而来,目的太单纯,所以安德烈反倒不肯相信了。
白翦翦眼看这事不说清楚不行,小心解释:“那个钥匙锈痕,我怀疑是巴布扎布开佛塔的时侯就取走了。他不是还刻石留念么?而且白见翔的发丝也露出了一点在石头缝隙里,照说这九转龙纹印嵌合很好,放置白见翔遗物的人不该这么毛躁,可见之前就被人打开过了。综合看来,刻石的巴布扎布嫌疑最大。至于他通过钥匙是不是已经打开了白国宝藏,这个钥匙又去了什么地方,现在缺乏线索佐证。”
这话一说,安德烈也迟疑起来,半天皱眉说:“光凭这几句,我怎么相信不是你们干的?”
白翦翦叹口气:“我知道你不信,不过你也看得出,凭我们两人要有什么企图,实力绝对不够。你是为了钱吧?我们只想找到西丹古国的遗迹,破解金匣书之谜。如果你乐意合作,提供线索什么的,当然我们很高兴。”
为了显示诚意,白翦翦把之前翻译的书稿也给安德烈看了。安德烈匆匆翻过,眼中惊奇之色越来越重,末了抬起头说:“既然蒙古的白国宝藏已经被巴布扎布抢先得手,那个钥匙又没了下文,我倒是真打算去一趟中亚,寻找西丹的国家宝藏。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一起去。我这个俄罗斯远东社科院可是拿到了政府批准书的,跑哪里组织考古队都比较方便。如何,一起吗?”
白翦翦明知道他信不过自己两人,还是担心两人私下窝藏了钥匙,所以要两人跟着去中亚。其实赵登峰一直对西丹古国兴趣浓厚,能实地去一趟,的确很有用处。只是跟着这帮国际大土匪跑路,实在危险。为了做学问陪上老命可犯不着……
正在犹豫,赵登峰已经抢先答应:“行,我就对这个有兴趣,跟你去就是了。先说好啊,我老赵已经穷得叮当响了,这一路可得你管吃管住。”
白翦翦没想到这家伙忒爽快就答应了,心里暗自叫苦不迭。果然安德烈十分高兴,哈哈大笑起来:“那好,我一定不会亏了两位的!”
赵登峰摇头也笑:“不不,就我一个。中亚太远了,又辛苦,我女朋友向来娇生惯养,和这事又没啥关系,她就不去了。”他见安德烈还在迟疑,豪气十足地拍拍安德烈肩膀:“老方,有我奉陪着,你还不放心?这女人一点用都没有,我可是在《Science》都发过好多论文的强人!”
安德烈固然微笑不已,白翦翦听得几乎又傻了,忽然明白他只是自愿做人质,好让自己先脱身。她百感交集,嘴唇居然有些哆嗦,发呆良久,轻轻拉他一下,柔声说:“不不,我和你一起去。”
“啊?”赵登峰从没听过她如此温柔轻暖的口气,几乎傻了一下。白翦翦眨眨眼,笑嘻嘻说:“我不是你女朋友吗?自然什么事都一起做。”
这下赵登峰越发傻兮兮看着她,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德烈眼看两人你瞧我我瞧你,俨然情意绵绵的样子,干笑一声:“你们要亲热,这一路有的是时间,反正你们两个谁也走不掉,慌什么?现在先说正事!”
赵登峰如梦方醒,有些窘了,嘿嘿一笑,还是舍不得转开视线。白翦翦的脸微微一红,装作没听到。
两人和安德烈交换了一番资料之后,白翦翦问起安德烈的来历。他的汉语虽然不错,太古早的东西毕竟说不清楚,只是知道祖上姓方,是西丹古国的开国第一名将。后来西丹古国毁于地震,方家后人流落中亚,从此生根落地,世居吉尔吉斯斯坦。那一带是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安德烈的父亲在前苏联时期娶了个俄罗斯姑娘,便举家迁移到了莫斯科。所以安德烈虽然从小在俄罗斯长大,其实有俄罗斯、中国、吉尔吉斯斯坦几国血统,堪称不折不扣的国际纵队。方家历代流传着西丹、白国宝藏的故事,安德烈从小对此很有兴趣,做着富可敌国的梦想,所以一有条件就跑来下手了。
好容易和安德烈等人说妥,两人跟着这只假考古队一起去吉尔吉斯斯坦。这个国家是昔日西丹帝国定都所在地,赵登峰其实肖想了很久,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亲自去。
安德烈本来就一直想找到传说中的西丹国都大石城,只是他缺乏资料,而且吉尔吉斯斯坦的政局向来不甚太平,就没敢下手,反过来挑了相对好办的蒙古小固城,打了个没鱼虾也好的主意。这次侥幸遇到精通东胡历史的白翦翦和狗屎运好得惊人的赵登峰,安德烈顿时有如虎添翼之感,对中亚之行信心大增。
安德烈还是怕两人逃走,安排两人坐在一个越野车上,旁边一左一右夹着两个手下负责监视。赵登峰和白翦翦被挤得紧贴着,呼吸心跳清晰可辨,两人心中都有种奇特的滋味。
越野车在草原上开得连蹦带跳,可赵登峰觉得这样都没有他的心跳厉害。白翦翦还是规规矩矩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可车子每摇晃一下,两人就免不得轻撞一次。真的好挤……可那么温柔可爱的拥挤……处境实在不妙,赵登峰本来也想放严肃一点,可总是忍不住想笑,心里的喜悦像泡泡一样不断往上冒,整个人好像都是飘着的。
“翦翦。”他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顺便老实不客气把手放在白翦翦手背上。
“嗯。”白翦翦似乎是答应了一声,声音细微,赵登峰偏偏从中听出了温柔的感觉。
他嘴角忍不住弯得更高,又小声说:“翦翦。”
“翦翦。”
“翦翦……”
一声又一声,白翦翦终于忍不住微笑了,横他一眼:“怎么?”
赵登峰嘿嘿一笑:“没怎么,就喜欢叫着你玩。”
白翦翦噗哧一声,还没说什么,前排的安德烈哼了一声:“小子,要你一路是寻宝的,不是给你泡妞啊。难道中国人都是这么肉麻当有趣?”
赵登峰倒没什么,还表扬安德烈的汉语水平不错,白翦翦有点窘了,顺手把金匣书翻译稿塞给赵登峰:“得,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快看这个吧,之前你昏迷的时侯,我翻译了不少东西呢,正好要去吉尔吉斯斯坦,你也该提前准备点功课了。”
赵登峰点点头,打开译稿,就扫到“战局”、“围攻”、“离别”等字眼,心里莫名一寒。刚才的温柔甜蜜倒像一个梦,连身边的白翦翦也变得恍惚淡薄了似的。
或者,只是千年前那个遥远的梦太真实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