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农贸市场是西关地区最大的农贸市场,一天到晚,人声嘈杂,熙熙攘攘,什么人都有。
近来,一个身穿便衣自称是新调来负责本地段秩序的警察,老是在这市场里转悠,逮人就罚款,搞得人心惶惶,那些有固定摊位的商贩还好,就苦了一些老实巴交特别是头一回来这里卖东西的农民,该往哪儿站,往哪儿蹲还都不知道,就被逮了个违章占道,可怜卖一天的果菜,还不够他一回罚款的。
这天,便衣警察又逮着了一个卖玉米的小姑娘,那姑娘也就十六七岁,大概是头一回到这里来,随便找个地方就蹲下摆摊了。警察说她是占道经营,罚款五十元。小姑娘哪里懂什么占道经营,只说她没卖到钱,不愿交罚款。警察说:“不交罚款就跟我走。”说着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姑娘吓哭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周围的人。那警察虽然穿的是便衣,但大家都见过他出示的警官证,敢怒不敢言。
小姑娘哭着,抓着玉米筐子不愿走。那警察连拖带拉,筐子也翻了,玉米棒子滚了满地。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跳进圈子里,手指警察鼻子大喝一声道:“你放开她!你个大老爷们儿咋欺负一个小姑娘。”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醉汉。
醉汉就住在农贸市场附近,他原是一家工厂的工人,后来厂子倒闭了。他因为脾气不好一直没找着工作,空有一身技术没人用他,心里憋气,天天醉酒。老婆气他没出息,带着孩子跑了,剩下他一个人,整天喝得不省人事,那点生活费全喝酒了。有时候他好去市场里捡菜叶,久了,市场的人都认识了他,有人看他可怜,还把卖剩的果菜给他一些。
最近一段时间,醉汉在外面找了点活,好些天没到市场来了。这天休息,他又喝了酒来市场转悠,老远地见围了一堆人,还听见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呵斥声,走到跟前,见一蛮横男人在欺负一小姑娘。他最见不得人欺负人,忍不住跳了出来。
围观的人心说,这回有好戏看了。便衣警察还从未与这醉汉照过面,见他来势汹汹,几乎戳到自己鼻子上,忙松开姑娘喝问:“你是干吗的?”
“你——是干吗的?”醉汉反问。
“我是警察!”
“你——胡说!警察咋跟我、我穿的一个样?”那意思你怎么没穿警服。
警察掏出警官证,对着醉汉道:“你看这是什么!”没想到醉汉一手打落他的警官证:“你、你甭拿这个吓唬人,你那东西是假的!”
警察那个气,拾起证件,一把抓住醉汉的领子,要带他去局里,却被醉汉迎面“嘭嘭”两拳,打了个满脸开花,倒在地上。醉汉还要上前,被众人拖住。那警察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醉汉道:“好,好你小子!你等着!”说着跑出了市场。
周围人都劝醉汉赶紧走,说那警察去喊人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醉汉这时酒已醒了,不过还是硬撑着道:“我偏不走,就在这儿等着,看能把我咋样!娘的,还叫不叫老百姓过了。”
农村小姑娘也害怕地对他说:“大叔,你快走吧,他们会来抓你。”
醉汉坚决不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醉汉不走,大家伙也都没走,都想看看事态的发展,到时候也好替醉汉说说话。没想到,一等再等,直到收市,始终没见警察带人来。人们都奇怪,醉汉打了警察,咋一点事都没有,难道就白打了。
一连几天,再也没见那个警察的影子,难道警察怕了醉汉不成?正当大家疑惑不解时,市电视台的晚间新闻报道:近来发现有人拿着一个警官证的外壳冒充警察,在本市招摇撞骗,敲诈勒索,希望市民们提高警惕,有线索及时报告公安部门。人们这才恍然大悟,被醉汉打的大概就是那个假冒的警察,难怪他不敢来了。就有人马后炮道:我早就看出来了,都是工商城管的查市场,哪有警察来管市场的。旁边人接道:拉倒吧你,整个市场都被一假警察镇住了,多亏了醉汉。有人还提出该给醉汉请功。醉汉自己听了也洋洋自得,道:“叫我再碰着那个家伙,非揍扁他不可!”
没过多久,从别的农贸市场跑来几个菜农,说他们那儿来了个警察,天天找茬罚款。这边市场的人,听他们描述了那警察的身高模样,都说大概又是那个假警察,你们咋不把他揪到公安局去。来人说:“他穿一身警服,还有证件,谁敢惹他。”
想不到假警察又弄来一身警服穿。有人说:“找醉汉,去找醉汉。”正说着,醉汉竟出现了,众人们告诉他假警察又露面了,怂恿他过去看看。醉汉一声吆喝,大家就跟着他去了那个农贸市场,正巧赶上假警察在对一个苦苦哀求的农村老汉索要罚款。醉汉二话没说,冲过去一把扳过他的肩膀道:“你这个假……”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醉汉发现眼前的警察,并不是他打过的那个假警察。
醉汉僵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警察见一个人抓着自己肩膀,喝问:“你是干什么的?”醉汉机械地反问:“你是干吗的?”那警察道:“你瞎眼了,看不见吗?”说着从兜里掏出警官证,朝醉汉面前一晃。醉汉也不知咋的,一把抓过那个警官证,竟是一个空壳。
那人一看露馅了,转身要跑,却被醉汉紧紧抓住。假警察从腰里拔出一把刀子,狠狠刺向醉汉……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把他制服,扭送到派出所。
假警察落网了,市民放心了。醉汉虽然受了点轻伤,但立了大功,见义勇为基金会表彰了他,并送来了奖金。报纸电视都对他做了报道,一时间醉汉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他心里甭提多痛快了,一个人就喝开了酒,喝着喝着就喝醉了,喝醉了酒就开始想老婆孩子,想得心里难受,便出了门,一个人沿着大街小巷转悠。
天渐渐黑了,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孩子在卖花生。醉汉就站在路对面的黑影里,看着这卖花生的娘俩,想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这时,过来一个警察,问那卖花生的妇女:“谁叫你在这里卖东西的?”那妇女吓得急忙收拾地上的东西要走,那警察拦住道:“不行,先交了罚款再走,要不把花生留下。”
借着昏黄的灯光,醉汉感觉这个人好面熟,突然,他想起来了,这不是在市场被他醉酒打跑了的那个所谓的便衣警察吗?他打哪又弄了一身警服来,就是他穿上警服也不像个好人。看到他又在欺负人,醉汉不由怒上心头,豹子一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高声喊:“你这个冒牌警察,这回看我不揍扁你!”
那警察不提防会跳出这么一个人来,定睛一看,认出就是上回打过他的醉鬼,顿时火冒三丈,与他厮打起来。过路的人越聚越多,都不明白是咋回事,一个是警察,一个是醉汉,按说应该帮助警察,可那醉汉嘴里却又喊着对方假警察。围观的人不知道该帮谁,于是,有人就打了报警电话。
两人正厮打着,警车鸣着笛开到了,车上下来几个警察,分开人群朝里面走来。醉汉和假警察都松开了手。没想到那来的警察里竟有人认识假警察,问他是怎么回事。假警察指着醉汉道:“我正在执行公务,这个醉鬼袭警。”
原来他不是个假警察。醉汉傻眼了,酒也惊醒了。警察给醉汉戴上手铐,推进警车。
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围观的人都说醉汉这回要倒霉了,袭警,至少要拘留半个月。
谁知第二天,醉汉就给放出来了,据他自己说,公安局长亲自接见了他,还要再给他申请一笔见义勇为奖金,并聘请他为治安协理员。
本来人们都不相信,以为是醉汉在吹牛,后来传出是公安局长听说了这个案子,深感奇怪,一个刚刚获得见义勇为奖金,又被报社电台宣传报道过的人居然会袭警,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决定亲自过问这个案子。谁知一审查,竟查出了一个公安警察的败类,这个警察经常以执法者的身份,敲诈勒索,欺压百姓,实质上就是一个冒牌的警察。醉汉做得一点没错,应该算见义勇为。
不久,醉汉真又领到了一笔见义勇为奖金,还当上了治安协理员。从此他不再酗酒了,只是偶尔喝一点。他的故事正在小城里流传,故事里的他不是个酒鬼,而是个真正的英雄。想必过不了多久,他的老婆就会听到这个故事,就会带着孩子回来和他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