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恭提出的组建“厅子都”的计划,也进展得很顺利,不少富户子弟踊跃报名参加,很快就超过了千人之数。不过,在选择“厅子都”队长时,朱珍却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因为参加竞争的少年实在太多了,竟有上百人,尤以王宴球、刘屺、董璋、高季昌的武艺、才能最为出众,几乎难以分出高下。朱珍知道,这“厅子都”队长实际上就是“厅子都”的都将,队长人选必须要能服众才可以胜任。于是,他特意将这些富户子弟全都集合在演武场上,让王宴球等人当众展示技能,然后再确定谁来当这个队长。王宴球、刘屺、董璋、高季昌等人大为兴奋,各人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艺,然后又说了一下自己的长处和想法。朱珍看罢、听罢,正在踌躇,突有一少年高声叫道:“朱将军,他们几个都没有资格当队长!”
众少年大奇,循声望去,只见一少年扛着一支乌黑的大铁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朱珍仔细打量,只见这少年身材甚为矮小瘦弱,脸色更是黑黄黑黄的,一看就是小户人家出身。众少年见此人貌不出众,却口出狂言,不禁纷纷呵斥指责。朱珍觉得有趣,便故意板起面孔,威声道:“你这少年是何许人也?又有多大本事,竟敢如此放肆?”
少年见朱珍喝问,竟然毫无惧色,将肩上铁枪拄在地上,先是对朱珍躬身深施一礼,然后才朗声答道:“回将军的话,我叫王彦章,字子明,郓州寿章县人。”
“你说他们都没有资格当队长,本将就来问你,什么样的人才能当队长?”朱珍寒着脸问道。
王宴球也随声附和道:“是呀,什么人才能当队长呢?”众少年也都跟着哄叫。
王彦章不语,直到众人都静下来了,才从容地说道:“当队长就是要带着他们去打仗,打仗不但要武艺高强,而且要能吃苦,不怕死,什么样的路都能走、能跑,什么样的天都能吃、能睡,而且还得会动脑子,什么情况下能打,怎么个打法。将军,您看看这些人,他们个个生在大户人家,能吃得了苦、打得了仗吗?”
朱珍见他说得在理,便点了点头。董璋抢问道:“这么说,你能吃苦了。不过你也就是说说而已,谁信呢?”众少年又跟着附和、哄叫。
王彦章闻言,把铁枪往地上一放,把脚上的棉鞋一脱,赤着两只脚,突然就奔跑了起来。此时正当严冬,天寒地冻,但王彦章全然不顾,只向着演武场墙边跑去。朱珍与众少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皆紧随着他跑了过去。
演武场墙边有一大片野地,满地都是干枯的野草、荆棘、根刺、树枝,平常人穿着高靴都难行走,而王彦章竟然赤脚在上面奔跑,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直看得众少年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出。
朱珍也耸然动容,连忙把王彦章拉了回来,再看他的双脚,已经满是鲜血、泥土、草叶、棘刺,而王彦章却面不改色,毫不在意,两眼还扫视着众少年,口中说道:“你们能行吗?”众少年此时尚未回过神来,都未吭一声。
朱珍亲自把王彦章脚上的棘刺小心翼翼地一一拔出,又撕下袍角擦抹干净,最后亲手给他把鞋穿上,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说道:“小子,好样的!”
董璋这时已回过神来了,担心这队长被他抢了去,高声叫道:“好一个野小子,你生在草野乡村之中,光脚走路原是惯了的,凭这点能耐,就想居于我等之上,真是自不量力!”
王彦章道:“你还要怎样才能服我?”
董璋道:“武艺上胜了我,我就服你!”
“这可是你说的!”王彦章高声叫道。
朱珍也正想看看王彦章的本事,故而当两人各持兵器斗在一起时,他并未拦阻。不曾想,才十来个回合,董璋的长枪就被王彦章的铁枪给磕飞了。王宴球、刘屺不服,两人夹击王彦章,王彦章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二十个回合不到,就又先后把二人的兵器压在了地上。朱珍见王彦章把一柄六七十斤重的大铁枪舞得呼呼生风,不禁又惊又喜,心中暗想:就是自己上阵,也难保能赢得了他!
此时,高季昌越众而出,向朱珍道:“朱将军,王彦章为队长,我等心服口服!”
众少年也齐声道:“我等服了!”
朱珍哈哈大笑。
自此之后,王彦章就得了个“王铁枪”的绰号。
临近春节,朝廷又有圣旨到大梁,授朱温为东北面都招讨使,令其出兵剿除黄巢。朱温接旨后,大为恼火,对张兰舒道:“据探马报,黄王与蔡州秦宗权联兵之后,足有四十万之众,而我大梁满打满算也不到七千人,且大多是新招募的,训练了还不到一百天。自来大梁之后,黄、秦之兵常来袭扰,两三天一小战,七八天一大战,守城都难,还要我们去征讨,这不明摆着是想借黄巢之刀来杀我朱温吗?高骈拥有淮南八州十余万军马,朝廷为何不用他去征讨?”
张兰舒哂道:“这个高骈,已是尾大不掉,朝廷是调动不了他的。想当初,黄巢南下之时高骈就按兵不动;后来黄巢北上,高骈还是不去拦截。黄巢陷东都洛阳,据长安称帝,朝廷数十道圣旨,都催他不动。听说黄巢正在围攻陈州,已打到高骈家门口了,他还是坐山观虎斗,亏他能忍得住!”
“那我也不去当这个冤大头!”朱温愤愤地说道。
“你可不一样,你刚刚领了汴州节度,亳州、颍州皆为汴州属郡,二郡现今都被黄、秦占据着,你不去收复,那就是抗命!”
“那,那该如何是好啊?”
张兰舒反问道:“你为何不去请教敬先生啊?”
正说之间,突有陈州使者求见,张兰舒道:“一定是来求援的!陈州孤城能相抗到今日,赵氏三兄弟决不可小觑,你赶快去好生接见!”
正如张兰舒所言,陈州使者是来求援的。
自打黄巢攻占长安之后,陈州刺史、天水人赵犨即断定黄巢会败走长安,而且必然东走,陈州要地,定为其必争之地。因此,他早早地就令陈州军民加筑城墙,增修城墉,多设壕堑,积聚粮草。凡四门之外、六十里以内,稍有田产的人家,都令他们迁入了城中。其弟赵昶、赵栩,其子赵麓、赵岩亲自征募甲兵,可谓严阵以待。
赵犨所料果然不错,黄巢离京东走后,便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率直取蔡州,并降服了蔡州刺史秦宗权;一路由孟楷率领,直入项县。赵犨、赵昶趁孟楷立足未稳,突然率军攻破了项县,不但击败了义军,而且斩杀了孟楷。黄巢闻听爱将孟楷被斩,既惊且愤,遂率全军直奔陈州,先占据殷水,后又与秦宗权安营于宛丘郡北,然后就把陈州团团围了起来,发誓要拿下陈州,诛灭赵犨,为孟楷报仇。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小小的陈州城竟如此难攻,苦战了三百多天,大小数百次厮杀,城墙外早已堆尸如山了,可就是攻不下陈州来。不过,赵犨也没想到黄巢会如此全力地围攻陈州城,如今情势已非常危急,眼见城内粮草殆尽,已经快撑不住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派出使者四处求援。
大梁据陈州约有二三百里,能出征的人马最多五千,可谓胜面极小。但若不去增援,陈州一失,朝廷必会怪罪,更可怕的是,黄、秦之势就更加无人可敌了,大梁也势将不保,到那时,朱温定会逃命无日了!朱温一时左右为难,忙请敬翔商量。
敬翔听罢,面色却沉静如水,说道:“请主公先回复陈州使者,就说我数万大军明日即启程赴援。”
朱温会意,即照敬翔原话打发了陈州使者,但心里总有点吃不准,忙问敬翔道:“先生可有良策?”
敬翔道:“数万大军增援的消息一到,足可稳住陈州,也可趁机扬我军之威,使敌、友均不可小觑我军,此乃宣名以威。”
“然后呢?”
“主公明日精选五千兵马先绕道攻取亳州,再视军情而定。”
朱温听罢,连声称妙:“如此一来,先有了增援之名,后又有了略地之实。军情顺则进击,军情逆则保军甚或退军,先生此计甚高啊!”
敬翔谦卑地一笑,说道:“主公莫夸属下,此后变数颇多,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