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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十二回施必显大闹花府曹天雄已归黄泉

话说施必显被那人骗了往西而走,走到和合桥,谁知有两个人坐在和合桥石栏杆上说闲话。尔说此两人是谁?一个姓王名玉,一个姓李名秀,这二人在此谈论花子能与李荣春的事,说得高兴,忽见施必显走上桥来大声一叫道:“花子能,尔这狗男女,我今病好已来了,尔们快快好将我妹子送出来还我!”那王玉、李秀吃了一惊,叫声不好了,一个个倒栽葱跌下桥去,二人不识水性都淹死在水里。

施必显见二人跌下桥去也不去看,只是一直走落桥下,又见来了一人,施必显又上前问道:“花子能家在哪里?”那人胆子还大,老实对他说:“汉子尔走错了,不是这条路,尔回转身往东走去再问。”施必显道:“走错了路么?”回身又走。那人道:“慢些走,我且问尔,尔问花家则甚?”施必显道:“我的妹子被他抢去,我要去向他讨妹子回来。”那人也是要去黄石街,因有个妹子也是被花子能抢去,怀恨在心无处伸冤,今见施必显生得奇形怪状,又拿了一对大铜锤,暗想道:“此人必是一个英雄,此去花家必然有一场大闹,待他去打个落花流水,也出得我胸中之气。”便道:“我也要到黄石街去,尔既不识路径,待我带尔去便了。”施必显道:“如此甚好。”那人又道:“只是尔要离我一丈远而行。”施必显道:“这却为何?”那人道:“尔有所不知,我若与尔同走,倘被花子能的家人看见说是我带尔到他家去的,倘闹出事来岂不连累着我?我所以要尔离我远此,使他不知是我带尔去的。”施必显道:“怕他则甚?”那人道:“尔虽不怕他,我却怕他。”施必显道:“既然如此,尔先走,我离远些便了。”那人遂向前先走。施必显见他走有十几步了,然后才行。到底是莽撞之人,一边走一边大叫道:“花子能,尔这狗男女,敢抢我的妹子么?我来与尔算账了。”这些闲人见了,个个闪开道:“这个人如此凶恶,要到花家去讨妹子,必然不是好说话的,决要相打,我们都闲在此,何不随了他去看看也好。”众人俱道:“不错,大家去看看。”各人一齐随了去。

且说花吉、花祥二人在街上打听李荣春消息,忽见施必显一路大叫道:“花子能,我来讨妹子了。”那花吉、花祥见了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走回家中道:“管门伯伯,快快闭了大门。”管门的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花吉、花祥道:“尔快些将门闭了,我方与尔说。”

管门的果然将门关好,问道:“到底为着何事如此慌张?”花吉道:“就是施碧霞的哥哥,拿了一对铜锤一路喊叫而来,要讨妹子,尔今看好大门我去禀与少爷知道。”即时走进里面,将所有门户都关好了,一路喊叫道:“少爷哪里去了?大头青面鬼来了。”这些家人小使围上前来问道:“为何如此大惊小怪乱叫乱喊?”花吉道:“施碧霞的哥哥好不怕人,长又长大又大,青面獠牙、红头发,手拿一对铜锤如米斗一般大,要来讨妹子。”众人道:“不好了,快快报与少爷知道。”

不说众人去报花子能,且说施必显随了那人来到黄石街,那人在转变之处停步指道:“尔自己去,那大墙门便是花家。”说完,忙走开去闪在一边偷看。那施必显转了弯见个大墙门,又有一对旗杆,料道:“必是此间了。”走上前去将手中一对铜锤举起便打,将大门犹如擂鼓一般起来,门却打不开。尔道为何门打不开?那施必显的铜锤也有四百斤重,为何门打不开?因花家这大门甚是坚固,外面有重铁板,当中是砖,后面又是木板,所以任打不开。施必显道:“花子能,尔这狗男女,尔将牢门闭了,我难道就不打进去么?”举起双锤一味乱打。这些闲人却围住观看,有几个私下说道:“看此光景必要打死人的了。”有一个道:“不要多嘴,花子能不是好惹的,自古说得好:宁做盐盗贼犯,莫做人命干证,不要管他闲事的好。”内中有个哑子,他的妻子亦被花子能抢去,隔两个月就不要了,赶她出来。哑子怀恨切齿,念念不忘,今见施必显打不进去,他用手指那边门,要施必显从边门打进,也好与自己出出怨气。施必显打不进去正在发恼,忽见一个人用手指着边门,心中就明白了,道:“好啊,待我来也。”遂将双锤拿在一手将边门乱打,不消几下就打开了。施必显呵呵大笑道:“花子能,我打进来了。”一直进去,却不见一个人影。施必显道:“尔这狗男女,走往哪里去?”举起双锤将所有门户并这些物件乱打,打得落花流水,不留一件好的,直打到内厅,大声喊叫道:“花子能,尔这狗王八,好好的将我妹子送出来便罢,如若不然,我要再打进去了,那时叫尔一家都活不成。”说完举起双锤将厅上所有物件都打得粉碎,不留一件。他厅上这些物件前被李荣春打过了,如今所排物件又是全新买来铺设的,今又被施必显来打得不亦乐乎。

不说施必显在厅上乱打物件,且说这些家人小使去报花子能道:“少爷,不好了,施碧霞的哥哥打上门来了。”这个说未完,又有家人走来报道:“少爷快些出去,若迟些要打进来了。”花子能道:“狗才,何必如此害怕,有我少爷在此,大家跟我出去。”众人道:“我们性命要紧,当不得他一锤。”花子能道:“狗才,如此胆小。”众人道:“少爷胆大自己出去。”花子能道:“谁敢不跟我出去,我就先打死他。”众人没奈何,只得跟了他出去。花子能走到屏门大叫道:“哪个敢如此无礼?我花少爷来了。”将屏门开了,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叫声:“不好了。”将门一闭回身就走,这些家人已先走了。花子能道:“家人们,快请曹教师来。”连叫数声,并不见一个家人,只得自己走到花园乱叫道:“教师哪里去了?”那曹天雄正在斗鹤街舞棒闲耍,忽见花子能一路叫喊而来,曹天雄迎上前叫道:“少爷,小可在此,何故如此叫喊?”花子能道:“施碧霞的哥哥打上门来了,打得厅上犹如雪片的一般乱飞。”曹天雄道:“有如此事么?待我去会他一会。”遂拿一条齐眉铁棒重二百八十斤走到屏门,花子能跟在后面,吩咐家人架起柴草硫磺焰硝,等候教师拿住了就放火烧死他。

那施必显正在叫骂道:“花子能,尔这狗男女,尔不出来我要打进去了。”举起双锤又打,忽见屏门一开走出一个人来,大喊道:“青面鬼休得无礼,我生铁罗汉曹天雄在此。”施必显道:“尔叫花子能还我妹子便罢,如若不然,俺施必显一对铜锤要吃人头脑。”曹天雄道:“施必显,尔快些回去便罢,如若不然,我铁棒也要吃人皮肉。”施必显道:“尔这狗男女有甚本事,敢说大话?”举起双锤就打,曹天雄将棒一架道:“果然好厉害。”回手一棒打了。二人正在厅上一往一来、一上一下,打有二三十合。花子能在屏门道:“打倒这贼,拿来活活烧死。”施必显听了大怒,狠狠一锤道:“照打。”曹天雄此时气力已尽,如何当得这一锤?要隔隔不住,要闪闪不及,叫收声不好了,往后便倒。施必显上前再一锤,打得脑浆迸出死在地下,一魂回家托梦与天吉要来报仇。

那施必显道:“花子能,尔这狗男女,快送俺的妹子出来,如若不然俺也是照这样一锤。”那花子能见曹教师被打死,惊得魂不附体,忙将门闭了回身就走,喊道“家人们快去看守门户,不要被他打进来。”如今没有教师了,只好来与秦氏说知此事,道:“如今怎么好?”

秦氏道:“曹教师尚且被他打死,还有何人是他对手?吓得我心惊胆跳,满身发抖,叫我如何有主意?”花子能道:“就是如此说,我所以来与尔计议有甚法能得他出去。”秦氏道:“我想施碧霞又非天仙美女,为了她一人受了无数的气,又不肯与尔成亲,又没奈她何,不如还她去罢。”花子能道:“还她是没要紧,只是被人耻笑,且又受她多少欺辱,就是如此还她实不甘愿,一夜也不曾与她卧得,怎么气得她过?”秦氏道:“如此说我也没法。”只见丫头报上阁道:“少爷不好了,施必显打进屏门,如今打到第三厅了。”花子能听说急得乱跳道:“如今怎么好?”秦氏道:“少爷,尔急死也无用,若不听我的话,一家亦要被他打完。”花子能没奈何,道:“丫头,尔去与小姐说,施必显来讨施碧霞,叫小姐放她回去,我不要她了。”丫头道:“我不敢去,他动不动就要杀人。”花子能道:“贱人如此胆小。”丫头道:“少爷胆大,才被他要杀要打,也只好滚下楼来。”花子能道:“贱人,尔敢说我少爷的短么?”丫头道:“我怎敢,只是少爷大胆自己去说。”花子能道:“贱人,我差尔去尔不去,还敢说七道八说我的不是处,等我去说了才来打死尔这贱人。”说完遂急急地走下阁来,到花赛金楼上,将施必显打上门要讨施碧霞,又将曹天雄被施必显打死,如今打到第三厅了,望妹子与施碧霞说知,叫她出去劝她哥哥不要打进来。花赛金听了微微含笑道:“哥哥,这不干我事,尔不见了李荣春也来寻我,如今施必显打上门来打死教师又来寻,我是个女流之辈,只晓得吃饭穿衣做些针指,这些闲是闲非我是不管的。”花子能道:“我的贤惠妹子啊,那施必显打死了曹天雄尚不肯歇,还要打进来,我所以来求妹子与施碧霞说一声求她出去,我不要她了。”花赛金道:“何不也将他拿来与李荣春一般放火烧死?”花子能道:“曹教师也被他打死,怎么拿得他住?”花赛金道:“尔们男子汉尚且拿他不住,难道叫我出去拿他不成?”花子能道:“不是叫尔出去拿他,我如今情愿还了施碧霞,叫她出去与她哥哥说不要打了,叫他兄妹双双回去便了。”花赛金道:“好,这我就去对她说。”花子能道:“尔与她结拜姊妹,尔去一说她必然听尔的。”花赛金道:“说我是去对她说,只是打死曹天雄,尔要追究也不追究?”花子能道:“这个且搁一边。”花赛金道:“若如此说我也不管。”只见丫头又在楼下大叫道:“少爷不好了,施必显又打到西厅去了。”

花子能道:“不好了,定要被他打完了。”遂叫道:“妹子,尔去救我一救。”花赛金道:“若打死曹天雄尔不追究,此事包在我身上,还尔太平无事。”花子能道:“如今不追究就是了。”花赛金道:“口说无凭,须尔立下誓来。”花子能道:“这个容易。”对天跪下道:“我花子能若究凶身,死无棺木。”起来说道:“如今妹子可放心了?”花赛金道:“谁叫尔弄出这事来?”花子能道:“原是我不好,望尔周全此事。”花赛金道:“尔且在此,我进去说。”

那施碧霞早已听得明明白白,几乎肚肠笑断,忽闻花赛金呼唤,忙上前说道:“贤妹叫我何事?”花赛金道:“只为我哥哥多多得罪姊姊,如今令兄打上门来,将曹天雄打死,什么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如今望姊姊去劝一声,兄妹好同回家。”施碧霞道:“何不也拿来烧死岂不是好?”花赛金道:“这些话也不必再说了,使我心中不安。”施碧霞道:“我一到此地我是不想回去了,多亏得花少爷收殓我母,我是花家的人了,还有什么回去的日子?”只听见小使又在楼下大叫道:“少爷,快些叫施小姐出去,施必显又打到东厅去了,他要放火烧屋了。”花子能听见吃这一惊不小,慌忙哀求妹子。不知果能退得施必显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女结盟赠金送别净街王聘师报仇

话说花子能听见施必显要放火烧屋,惊得魂不附体,连忙又求花赛金周全,花赛金又道:“姊姊,如今事急了,望姊姊看我面上去劝令兄一声,叫他不必如此,自然送姊姊回去。”施碧霞道:“贤妹,我那哥哥与令兄一般样的性子,如何劝得?少爷的势头甚大,何不往衙门去讨官兵来拿他?”花赛金道:“姊姊,此乃曹天雄不好,不干令兄之事,我方才已与哥哥说过了,我哥立下重誓不来追究,望姊姊快些出去。若迟了些,令兄当真放起火来如何是好?”花子能道:“施小姐,尔是我前世的祖奶奶,如今求尔救我此难。”施碧霞道:“此时自然不追究,只怕我劝住了哥哥尔又要来起风波了。”花子能道:“我已立下重誓了,还要怎样?”施碧霞道:“不相干,口说无凭,尔要亲写一片状,说曹天雄是花子能自己打死,与施必显、施碧霞二人无干。”花子能道:“要我写伏状这也容易,总是求尔先出去劝住令兄,我这里就来写。”花赛金道:“姊姊,伏状包在我身上,尔劝了令兄出去,进来自有伏状与尔。若无时不要说令兄打,就是姊姊尔也打个成双。”施碧霞道:“如此说我且出去劝他。”花赛金叫丫头引路。

那丫头带了施小姐来到东厅道:“施小姐,尔看打得如此模样。”那施必显道:“花子能,尔这狗男女,尔不送俺小妹出来,俺要打进来了。”施碧霞走上前道:“哥哥,小妹在此,不要打了。”施必显见了碧霞出来,哈哈大笑道:“妹子,尔也有手段之人,为甚就被他抢来?”施碧霞道:“此时也不及细说,且到玉珍观再与尔细细说明。只是哥哥,尔今将曹天雄打死,其实不该如此莽撞。”施必显道:“我为了尔而来此,尔到来埋怨我,是了,敢是尔从了花子能那狗男女么?”施碧霞道:“哎哟!哥哥,尔说哪里话来,我是误投虎穴难以跳出,怎肯轻轻地便去从他?幸亏得花赛金小姐贤德,有情有理,为了我与她兄嫂不和,她亦与伊兄嫂犹如冤家一般,留我在她房里住,与我结拜为姊妹。花虹虽然无礼,看他妹子面上饶他罢了。”施必显道:“虽然饶他,只是太便宜他了,只是妹子尔呢?”施碧霞道:“我自然与哥哥一同回去。”施必显道:“如此说快快同我回去。”施碧霞道:“且慢,哥哥且坐一坐,我去去就来。”施必显道:“快些出来。”施碧霞应声“晓得。”那丫头道:“小姐还要说声不可再打了。”施碧霞道:“呆丫头,如今不妨事了。”遂走回楼上将前情说与花赛金晓得,花赛金道:“多谢姊姊全了此事。”乃叫道:“哥哥,如今伏状快些写来。”

花子能道:“好妹子,看我面上免了罢。”花赛金道:“尔要连累我么?叫丫头去叫施大爷来再打。”花子能连忙道:“我写,我写,不必如此。”遂写了一张伏状交与花赛金,花赛金看了即送与施碧霞,施碧霞看了藏入袖里,说道:“贤妹,不是我无情要去,只是我哥哥在外等奴同回,我若不去,他又要打来,没奈何要别贤妹了。”花赛金听了心中甚然难舍,只得吩咐厨房备酒二桌,一桌外面请施大爷,一桌与施碧霞送行。那花子能伏状已写,没奈何,只得下楼去了。

花赛金小姐开箱取了三百两银子,又取了几套衣服并金银首饰打做个包袱道:“姊姊,做小妹的有碎银几两并几件衣服首饰送与姊姊,聊表我一点敬意。”施碧霞道:“多谢贤妹,这个盛情却不敢领。”花赛金道:“姊姊若不笑纳,叫我怎么过意得去?”施碧霞道:“妹妹既如此说,为姊只得受了。”花赛金只是伤心,两眼流泪不止,叫道:“姊姊啊,奴与尔相见未几,今又要分离,从此一别天南地北,要相见时除非我花赛金的魂魄来山西与姊姊相会罢。”施碧霞道:“贤妹为何出此不利之言?”尔道花赛金为何出言不吉?因施碧霞此去不久,花赛金就被秦氏用毒刀刺死,所以出言不利以应后兆。花赛金又叫道:“姊姊啊,我想人生自古谁无死,死者乃人之所不免也,今日不知明日事。”施碧霞听了心中甚是不悦,说道:“妹妹为何说这不吉之语,使人不忍听闻,为姊听了此言甚是心酸。”又叫道:“贤妹啊,尔不必烦恼,自古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不可伤心,自己保重身体要紧,我若未回乡自然再来看尔。只是我还有一句话对尔说,尔须紧记在心:那秦氏乃不良之人,前日之事她必怀恨在心,尔须防她暗算。”花赛金道:“多谢姊姊如此关心远虑,我自然要提防她的。”丫头们将酒席排上,花赛金道:“外面酒席可曾送去也未?”丫头道:“施大爷已吃将完了。”

花赛金道:“可去吩咐备马一匹、轿一顶来伺候。”丫头领命去了。

二人对面坐下,那花赛金只是心酸吃不得下,施碧霞百般解劝,劝到后来也陪她伤心,道:“我到忘了红花姐。”遂起身说道:“妹妹我去看红花姐就来。”即走到红花房中道:“红花姐,尔身上可好些么?”红花道:“多谢小姐,只恐不能好了。”施碧霞道:“不妨,只要慢慢将养自然就好,只是我有一言托付尔。”红花道:“待丫头起来。”施碧霞道:“不必如此,尔只管睡,我与尔说:如今我哥哥病已好了,来接我回去,我只是丢不下尔主婢,尔小姐一切之事全仗尔照顾。那秦氏不是好人的,她与尔小姐结了冤仇,恐她暗算,自古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须要刻刻留心才好。”红花道:“小姐金玉之言,丫头刻刻在心,如今小姐要到哪里去?”施碧霞道:“我今要先到玉珍观,随后或回山西或到宁波,凭大爷作主。”红花听了不忍分别,道:“小姐此去不知几时再得相会?”施碧霞道:“我必须耽搁几日,等要去时再来看尔。”红花道:“小姐必要再来看看才好,恕丫头不能起来送了。”施碧霞道:“尔不要起来,我去了。”遂到花赛金房内。二人说不尽分离的话,正所谓世上万般愁苦事,无如死别与生离。

只见丫头又报上楼来道:“施大爷一桌酒吃完了又要再吃一桌,如今吃完了说明日要再来吃,将桌一推四脚朝天,碗盘都打得粉碎,大声喊叫少爷出去。我去请少爷,少爷道:‘凭他叫到死也是不出去的。’叫我来请施小姐出去,若稍迟了些又要打进来了。”施碧霞道:“真乃莽撞汉,贤妹,为姊就此拜别。”花赛金两眼流泪哭得失声,答道:“不敢。”连忙答拜。拜完又道:“我送姊姊下去。”二人下楼来到厅后,施碧霞道:“贤妹不必远送,请留贵步。自古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快请回房待我好行。”花赛金没奈何,只得放手道:“姊姊若未回府,定要再来看我。”施碧霞道:“这个自然,贤妹请回罢。”花赛金道:“慢慢行。”施碧霞十步九回头,难舍难分。且说施必显吃了两桌酒肴尚然不饱,等得不耐烦道:“为何此时尚不出来?待我打进去。”

只见妹子同一个丫头走出来,那丫头道:“施大爷不要打了,小姐在此,交代明白。”施碧霞道:“有劳丫头姐,尔进去回报小姐叫她不要伤心,保重要紧。”丫头道:“晓得。”施必显道:“不必多言,快些同我回去。”丫头道:“不要性急,我小姐备有轿、马在此。”

施必显道:“谁要尔的马?我步行比尔的马还快些。”丫头道:“如此。”吩咐打轿进来,将包袱先放在轿内。施碧霞进入轿内,放下轿帘,施必显拿了双锤押着轿出了花府,往玉珍观去了。

且说花子能见施必显兄妹去了才敢出来,众家人也随了出来,见曹天雄脑浆迸出倒在地下,道:“可怜打得如此,将他拿来也打个肉饼才出得这气。”花子能道:“狗才,方才为何不拿?此刻来说大话。”众人道:“少爷尚且走了,何况我们。”花子能道:“快去备办棺木来收埋,将这些打破的家伙收拾再换新的。”花荣道:“少爷,如今快快去报官起兵前去拿来报仇。”花子能道:“我岂不知?只是伏状写在他处,就是去报官也无用了。”花荣道:“咳,少爷不该写伏状予他。”花子能道:“若不写此时恐还在此打不歇呢。”花荣道:“少爷真正被人见笑之极了,只怕还要一场大病。”花子能道:“不妨,我写信去叫二教师来报仇。”花荣道:“倘若施必显去了,以天下之大,叫二教师从哪里去寻他?”花兴道:“不妨,若是未去自不必说,若去了必有下落。”花子能道:“就差尔去打听。”花兴领命而去。花子能写了信叫花荣速去请二教师来,花荣领书而去。因花荣为人奸恶,此去做个火神爷。

且说施必显一路叫喊而来,道:“闲人闪开,俺施必显妹子来了。”那些闲人见了个个闪开道:“果然英雄,被他讨了回来,那花子能原来是欺善怕恶的。”不说旁人闲话,再说施必显来到玉珍观,那道人在山门外观望,暗暗想道:“施必显,尔独自一人,他之人又多,怎敌得他过?此时不回必定被他拿住。”正在思想,忽听得叫喊之声,抬头一看,施必显已押轿到了观门。道人吃了一惊道:“果然是个好汉。”忙上前迎接道:“大爷,恭喜接了小姐回来了。”施必显道:“那什么生铁罗汉曹天雄,只消一锤就打死了他。”道人闻言吃了一惊,说:“人命关天,如何是好?”施必显道:“我打死人与尔什么相干?”道人说:“大爷尔说与贫道无干,这言亦是,但奈大爷住此观中,倘若曹教师之兄弟要讨人命,那时大爷回府而去,寻尔不得必能究及于我,到时其若之何?小道以此是惊。”施碧霞拿了包袱出了轿门,问道:“道长好么?好个‘有主顾了’。”那道人惊得满面通红,忙闪开去了。

施碧霞一进房门哀哀就哭,兄妹双双跪在灵前大哭。施碧霞道:“母亲啊,女儿不能送母亲入棺木,真乃不孝之罪。只是儿不去母亲不能入棺,又受了奸人之祸,幸亏李大爷收殓母亲,他又为女儿亦遭其难,因亏红花搭救方脱了难,但女儿身落虎穴心在母处,今日回来不能见面,叫女儿好不痛心。”说罢放声大哭。施必显亦大哭一回,爬起来道:“妹子,哭了几声就是,哭得不歇好不惹厌。”施碧霞立起身来坐下道:“哥哥,奴去时尔昏迷不知人事,后来如何病就好了?怎么晓得妹子在花家能去接我回来?细细说与妹子晓得。”施必显道:“母亲病亡,尔被花家抢去,我一些不知,到我病好了不见母亲又不见尔,我心中疑惑,问起道人才知我母亡了,尔被花家抢去,亏了什么李荣春大爷收了母亲,又差家人请医生在此与我医病调理好了。我早起闻道人说此情由,我听得此事一时大怒,拿了双锤打到花家才接得妹子尔回来。只是我也要问尔,尔也是有本事的人,为何被他抢去?到要说个明白与我听。”施碧霞道:“自从那日母亲归天,尔又不知人事,并无一文收殓母亲,只得卖身。幸遇李大爷见了,不忍妹子卖身,将银周助我。那时也不知详细,道人只说有主顾了,我信以为实,拜别母亲上轿,进了花门才知详细。花子能要强逼我为妾,被我连打了几倒。”施必显道:“妙啊,须打得死他才好。”施碧霞道:“那晚我听得李大爷被花子能要放火烧死。”施必显道:“为何要烧死他?”施碧霞道:““因他要讨妹子打到花家,被擒住要将他烧死。”施必显道:“待我打去。”施碧霞忙止住道:“尔要打到哪里去?”施必显道:“我去打死花子能,替李荣春报仇。”施碧霞道:“且慢,幸亏花小姐的使女红花救了他。花虹夫妻将红花拷打,我因要去救红花,所以遇着花小姐,同去救了红花,因此得与花小姐结拜为姊妹,就这个包袱内金银衣服首饰之类却是她送我的。”施必显道:“他的妹子却是个好人。”施碧霞道:“尔打死了曹天雄,花子能焉肯干休?我已叫他写了甘伏状在此。”施必显道:“花子能乃愿当了?”施碧霞想道:“花子能与我不共戴天之仇,哥哥尚不晓得,若是晓得定不干休。此时卵石难敌,且等后来相机而行以报父仇,此时若莽撞而行不但不能报仇,恐要脱身亦是不能。”遂道:“哥哥,这且饶他。如今去办些礼物祭了母亲,明日去叩谢李大爷的恩,并备百两银子还他。”施必显道:“就是如此。”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必显兄妹谢恩人子能夫妻再设计

话说施必显到了次日吃了早饭,同了施碧霞一路问来到了李府门口,双双跪门叩见,管门的见了问明来历入内通报。李荣春自回家以后,夫人叫他不要出去,暂避几时,李荣春虽不怕他,只是一则奉母之命,二则为了施碧霞到花家遭此一场大难,闲人未必尽知详细,只道我无手段,所以并不出门,在家中看书。这日忽见管门的进来,报说:“外边有施大爷兄妹跪门叩见。”李荣春道:“吩咐里面,请大娘出来迎接施小姐。”自己换了衣服吩咐开门,走了出来,见一个青面獠牙红发的同施碧霞双双跪着,料他必是施必显了,忙上前扶起施必显,遂叫道:“施兄请起,小姐请起,不可如此,叫我心中不安。”施必显道:“恩公子,我施必显兄妹二人深受大恩,无可补报,今日特来叩门拜谢。”李荣春道:“不敢,些须小事何足言报,请起。”双手扶起施必显,回头又道:“小姐请起。”施碧霞随了施必显起来。若说施碧霞乃未出闺门之女,自然见不得男人,因她一来是将门之女,不怕人看;二来离乡背井,走了多少路,见了多少人;三来在玉珍观卖身的时节出乖露丑,到此时却无一点害羞。

才要立起身来,只见里面走出两个丫头前来扶她起来,李荣春挽了施必显的手去到书房,两个丫头扶了施碧霞来到滴水帘前,那淡氏大娘满面春风笑嘻嘻地接了进去。

李荣春与施必显来到书房重新见礼,一同坐下,吃了茶,李荣春道:“施兄,恭喜贵恙痊愈了。”施必显道:“多蒙恩公子看顾,俺才有今日,就是母亲无棺木收埋,又亏恩公子周全,又为了俺妹子险遭火难。可恨花子能心如虎狼,若没有红花岂不害了恩公子?那时我正病得昏迷不知,不然将他打为肉酱。”李荣春道:“不知施兄怎样将令妹救了出来?望乞示知。”施必显遂将“打进花府,那曹天雄要来打我,被我只一锤打得脑浆迸出。”李荣春道:“打死了他么?”施必显道:“死却不死,只是没了气。”李荣春道:“没气了还说不死,要怎样的才叫做死?那花子能威霸的名声谁不晓得?挟制士民犹如鱼肉,谅他怎肯干休?须要防他暗算。”施必显道:“这倒不怕他,他的甘伏状在此。”李荣春道:“怎么写法?”施必显道:“他写花子能自己打死曹天雄,与施必显、施碧霞无干。”李荣春道:“虽然如此写,只是他的为人奸险,须要防他为妙。”施必显道:“怕他则甚?任他三头六臂,我也是不怕他的。”李荣春暗想道:“此人是个鲁汉。”遂不再说,吩咐备酒。那施必显取出一百两银,双手奉与李荣春道:“我母亲亡了,多蒙周助银两并棺椁衣衾,尸骸得免暴露,不胜感铭,今此些须银两奉还公子。”李荣春道:“施兄何必如此见弃,我先父与兄先君同是朝廷臣子,又是至交,我与兄犹如手足,些小之物何以见还?”施必显道:“公子,不是如此说,我的母亲死了与尔什么相干,要尔成殓?这是必要还的,尔若不收,我母亲在九泉之下心亦不宁。”李荣春想到:我看他是个直性的好汉,我若不收反伤和气,我且将这银收下,自有道理在此。遂笑嘻嘻地道:“既是施兄执一之见必要见还,敢不从命。”遂将银子接过来了,乃放在一旁,又道:“敢问施兄这银从哪里而来?”施必显道:“这银子乃花子能的妹子叫做花、花……”要说却忘记了。李荣春道:“敢是花赛金么?”施必显道:“不错、不错,叫做花赛金,就是她送俺妹子的。”李荣春道:“这也难得她如此有情有义。”家人们已将酒席排上,施必显道:“有酒么?好啊,来吃酒。”二人对面坐下吃酒谈叙,只恨相见之晚,甚是投机。

不说二人吃酒,再说淡氏大娘接进施碧霞来到厅上,李夫人见了连忙起身立在一旁道:“小姐只行常礼罢。”施碧霞道:“夫人在上,念奴家乃落难在此,缺少棺椁衣衾成殓我母亲,叨蒙大爷周助,此恩此德感莫可言,他又为了奴家自己遭殃,奴家就生生世世难报此恩,焉有不拜之理?”跪下去遂拜了八拜,李夫人还了半礼。施碧霞又与淡氏大娘行了礼。李夫人道:“小姐请坐。”施碧霞道:“奴家受恩未报是不敢坐的。”李夫人道:“岂敢,那有不坐之理。”施碧霞道:“既蒙夫人赐坐,奴家大胆,告罪坐了。”李夫人吩咐备酒。丫头献了茶,李夫人道:“小姐既被花子能抢去,如何能得出来?乞道其详。”施碧霞遂将前事说了一遍,李夫人道:“虽然有甘伏状,只是令兄太莽撞了些。我想小姐乃是宦家闺女,玉珍观内不是尔安身之所,何不在我家内权住几时岂不是好?”施碧霞道:“多谢夫人,只是不敢惊动。”李夫人道:“这有何妨?”淡氏大娘道:“小姐,婆婆要请小姐来家,不必推辞。”施碧霞暗想道:“我在玉珍观居住也是没奈何的,今既蒙夫人留住,甚好,未知哥哥意下如何?”遂道:“多蒙夫人这般好意,奴家怎敢推辞?须待奴家去向我哥哥说知便了。”李夫人道:“令兄在此么?到要请见。”施碧霞道:“奴的哥哥生得奇形怪貌,与众不同,恐惊了夫人。”夫人道:“这也不妨。”丫头们将酒席排上,夫人坐上,施碧霞与淡氏大娘东西对面而坐,吃酒之间无非说些闲话。及酒吃完,日已西沉,李夫人叫丫头小红:“尔去请施大爷并我家大爷进来。”又叫翠香撤去筵席。又道:“媳妇,尔且回避了。”那施必显与李荣春闻夫人叫请,遂同了小红来到内厅,夫人见了也吃一惊,暗道“果然怕人。”李荣春道:“施兄,上面就是母亲。”施碧霞道:“哥哥拜见夫人。”施必显道:“夫人在上,俺施必显拜见。”李夫人道:“公子少礼,我儿扶住了。”李荣春道:“施兄只行常礼罢。”

施必显道:“说哪里话?不叩头是不算数的。”李夫人道:“如此说是老身请进来叩头了。”施必显道:“我与恩公子饮酒,吃得爽快了,连夫人都忘记来叩见,真正该罚。”遂跪下将头乱磕,拜个不止,李夫人也还半礼,叫李荣春扶住了,李荣春忙扶起施必显来。施碧霞道:“恩公子在上,待奴家拜谢恩德。”李荣春连忙作揖,叫丫间小红扶起施小姐。李夫人说要留施小姐在此住下,施必显道:“多谢夫人好情,小侄焉敢不从?”又道:“妹子,我想出家人之所在,非尔久居之处,难得夫人如此好心,自应从命的好。只是母亲身故,礼当做些功德以表儿女之心。”李夫人道:“目下不三不两的时节,做了也不成模样,且待断七之期老身与尔排场便了。”施必显道:“夫人说得不错,只是又要多谢夫人费心。”李夫人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李荣春领施必显到书房内安息。自此日起,李夫人待施碧霞犹如亲女儿一般,施碧霞待夫人犹若生母,待淡氏大娘如姑嫂,二人甚是亲热,李荣春与施必显犹似亲兄弟一般。

再说花兴终日在外面打听李荣春与施必显之事,那日却好遇着施必显兄妹双双来跪在李府门口,花兴想道:“他二人跪在此何事?”却闪在一旁偷看。不一回大门开了,只见李荣春迎接施必显进去,两个丫头来接了施碧霞进去。花兴看得明明白白,道:“果然回来了。”遂急急回家报与花子能知道。花子能听了心中想到:李荣春既已回家,料来这个冤家结成了,况且施必显又在他家,必然做了一党。我今不去害他,他必来害我,也罢,待我去与少奶奶商量,必有妙计。遂忙忙来到沉香阁上。秦氏连忙迎接道:“少爷来了?请坐,秋菊捧茶来。我看少爷如此急忙上来必有甚事,请道其详。”花子能叹口气道:“咳!少奶奶,说起真正气死我也。”秦氏问道:“少爷何事如此气恼?”花子能道:“就是我心腹之患李荣春,他若不死我心不安。到今日才晓得他已归家,必要除了他才免后患。”秦氏道:“果然回家了?少爷如何晓得?”花子能道:“花兴看见施必显兄妹双双去跪李家的门,李荣春出来接了他进去。”秦氏道:“何不拿一个帖子到江都县去,叫他将李荣春拿去重打四十大板,枷他三几个月?”花子能道:“将何题目告他?”秦氏道:“告他冒犯少爷。”花子能道:“不相干,思来想去弄他不倒,他是解元,就冒犯了我,县官也打不得他,须要起一个大题目弄他至死,叫他有口难辩才弄得他倒。”秦氏道:“要他家破人亡却也不难,只是自己要绝尾巴。”花子能道:“只要争这口气,管什么绝尾巴无子孙。”秦氏道:“我不过说笑,哪里就真的无子孙,天公也没有如此闲工来管我们的闲事。”花子能道:“少奶奶这句话说得不错,如今计将安出?”秦氏道:“只须写一封书去与公公,说李荣春与施必显通同谋反,叫公公假传一道圣旨下来将他们一刀斩讫。”花子能道:“果然好妙计,教他先吃三法司之小苦,然后吃斩头大苦,就是如此了。待我写书去,如今暂别,少停来陪少奶奶吃酒。”秦氏道:“少爷请便。”花子能下了阁来到书房写书,写完封好,打发花福进京去见太师不提。

且说花赛金自施碧霞去后心甚郁闷,时时悬挂,心中想念不忘。若说侥情的女子,当面虽好,回转身即刻就忘记了,那花赛金乃仁厚女子,并非侥情薄义以待人,从前有卢赛花来往,为了李荣春之事遂即断绝,如今施碧霞又去,并无知己可相与言,以此心闷。再说花云一心想着红花为妻,所以不辞辛苦去请医生来与红花调理好了。红花看小姐不悦,时时解劝,若不是花云请医生来医好,红花今日焉能伴得花赛金去到花园。那花赛金所以有到花园,因红花病愈,见她忧闷劝她看花解闷,那时触遇秦氏的奸,故被秦氏害死,此乃后话慢提。

且说曹天吉在家中开馆,教些徒弟的拳棒趁钱以度日,费外犹且有余。身边有支毒刀,乃百般毒药炼就,仅有五寸长,只用刀尖轻轻向人一刺,见血就封喉,满身乌紫,口不能言,一刻时就死。因有此厉害,所以将刀紧紧藏在身边,不是仇人不敢乱用。那日正被朋友请去饮酒,吃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饮得大醉,别人众友一路颠颠倒倒来到自己门口,双脚跪下,双手打门道:“母亲开门。”曹天吉虽然在外闲游不做生理,却是奉母至孝,每日必到三四更才回,回来必须跪着打门。那日吃了酒觉得心神恍惚,要早些回来睡。那曹母每晚必要等儿子回来才睡,就是三四更也坐着等候,忽闻打门之声,料是儿子回来,遂拿灯笼出来开门,问道:“我儿今夜回来得甚早?”曹天吉道:“孩儿觉得心神恍惚,要早些回来睡。”

曹母道:“如此快些进来。”曹天吉道:“是。”遂爬了起来走进门内,回身将门闭好。那曹母蓦见有一人随曹天吉进来,灯光之下照见好似曹天雄,乃叫道:“天吉我儿,尔哥哥随尔回来么?”却又恍恍惚惚似有似无,急将灯东照西看。曹天吉道:“母亲,哥哥没有随孩儿回来,不须去照,敢是孩儿的身影母亲眼花看错了?”曹母道:“敢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遂同曹天吉进房。这却不是曹母看错,其实是曹天雄魂魄回家,因自己家中门丞户尉土地并不阻挡,所以身魂随了曹天吉回家;因天吉也是不久的人,所以随他走进;曹母亦是将死的人,所以看得分明。那曹母才坐下去,又见曹天雄满头是血闪来闪去,曹母叫道:“天雄我儿,为何满头是血?见了尔的娘因何闪来闪去?”曹天吉闻母呼唤哥哥,四处一看并不见些儿影响,叫道:“母亲,哥哥在哪里?”曹母道:“此时又不见了。”曹天吉道:“母亲二次见哥哥,我因何不见?是了,敢是母亲相念哥哥悬挂在心,所以看见了哥哥?”那曹母忽然怕冷道:“哪个撞我一下?”说声未完,连连打两个喷嚏道:“我儿,我一时头疼得紧,身上十分寒冷,尔扶我去睡吧。”曹天吉应道:“晓得。”扶了母亲上床睡了,自己也回房坐着想道:“母亲两次看见哥哥,不知何故,未知哥哥在扬州身体安否?只是哥哥相貌魁伟,身体雄壮,必不是夭寿之人,就是他的本事虽然比不得俺,若在扬州也算是一条好汉,谁敢欺他?又有花少爷做主,性命之忧是不妨的,敢是有病在身也未可知,待这几日炎热过了,等待天气凉快些儿,我必要去扬州看看哥哥便了。”想定主意的妥,遂脱衫上床而睡。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小吕布思兄探望曹天吉误打花家

话说曹天吉睡到三更,忽见曹天雄满头是血,立在床前叫道:“贤弟啊,为兄的死得好苦啊,快快速往扬州去与为兄的报仇。贤弟若要报仇,只问花虹便知。贤弟啊,为兄的在此与尔说,尔可知么?”说完往天吉身上一推,曹天吉大叫一声:“哎哟!哥哥啊哥哥,尔在哪里?”急忙坐起身来四处观看,只见床前一闪忽然不见,想道:“我睡梦之间见我哥哥立在床前,说道死得好苦,要我到扬州去报仇,又说若要报仇,只问花虹,说这句话一发奇怪,敢是花虹谋死我哥哥么?果若是他谋死,我即去报仇。”正在想,忽听得母亲高声大喊道:“我儿在哪里?天吉快来。”曹天吉听了答道:“来了。”连忙起来,拿了灯火走到母亲房中,将灯放在桌上叫道:“母亲半夜三更为何大声叫喊?为着何事?”曹母叫道:“我儿,我正在熟睡,忽见尔哥哥跪在床前,满头鲜血,声声叫着为娘的,道他死于非命,要做娘的叫尔去江都县报仇,一阵阴风倏然不见,吓得我心惊胆战,故此叫喊。”曹天吉道:“母亲啊,尔也梦见哥哥么?”曹母道:“难道我儿尔也梦见么?”曹天吉道:“方才孩儿正在好睡,只见哥哥亦是满头鲜血,要孩儿前去报仇,又道要报仇只须问花虹,敢是花子能谋死哥哥?”曹母道:“哎哟!儿啊,母子一梦相同,料想凶多吉少,我只生尔兄弟二人,叫我好不心疼。尔兄长身亡,尔今休得耽搁,快些打点收拾到扬州去与尔兄报仇,也要早些回来安我的心。”曹天吉道:“孩儿若去扬州,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叫孩儿如何放心得下?”曹母道:“不妨,菜蔬柴米件件皆有,若要买些零星什么,劳动隔壁邻右之人代买。”曹天吉道:“母亲昨夜说身体不安,未知可好么?”曹母道:“做娘的虽有些不爽快是不妨的,儿,尔放心前去便了。”

此夜母子二人俱睡不着,直到天明,收拾几件衣服随身打做一个小小包袱,因天气炎热不用行李,又带了那枝百药毒刀,吃了早饭,拜别母亲道:“母亲请上,孩儿就此拜别。”曹母道:“我儿罢了,只是尔路上须要小心,到了扬州问明真消息,须当见机而作,不要任性妄行。”天吉道:“晓得。只是母亲在家要保养身体,不可因思想哥哥伤心烦恼。若有人问孩儿哪里去,母亲不可说去报仇,只说出外就回。”曹母道:“这个我晓得。儿,尔放心去罢。”曹天吉拜了四拜,立起身来,叫道:“母亲,孩儿去也。”提了包袱,拿着一枝短棍重四百八十斤,遂出了门直往扬州而去。那曹母倚门张望,直到望不见了才闭了门走进房来,止不住两眼垂泪,只是伤心,总是丢不下两个儿子,想了又想竟想出病来。幸亏得隔壁有个何婆婆,人叫她何妈妈,她为人还好,常常来看曹母,这何妈妈后来也是来死在一处的。这日来看曹母,见她卧病,请个医生来看。医生道:“这病乃心思之病,叫她宽心便好。”留下药而去。何婆婆将药煎与曹母吃了,谁知吃药犹如吃水一般全不见效,只有重,没有轻。

那一日忽然昏迷不醒,何妈妈见了甚是着急,正没奈何,忽听得打门之声,忙走出来开门,一看却不认得,遂问道:“尔是哪里来的?要寻哪人?”尔说此人是谁,原来就是花荣,那花荣一路来到江西南昌府问到曹家,问道:“此处可是曹家么?”何妈妈道:“正是,尔是哪里来的?”花荣道:“我乃扬州江都县花府差来的。”何妈妈道:“尔来此何事?”花荣道:“奉花少爷之命来请二教师。尔这妈妈是谁?二教师可在家么?”何妈妈道:“我乃曹二教师的邻居,叫做何妈妈,因二教师到扬州去了,他的母亲患病在床,我在此服侍她的。尔既到此,请进来坐。”花荣遂走到厅上坐下,何妈妈将门闭了,也到厅上拿一杯茶送与花荣吃。

花荣道:“有劳妈妈。”吃完了茶说道:“我此来岂不空走了?”何妈妈问道:“尔到此何事?”花荣道:“因大教师曹天雄在我家教少爷的拳棒,谁知来了一个施必显与曹天雄对敌,却被施必显只一两锤将曹天雄打死,所以少爷叫我来请二教师去报仇。”那何妈妈一听此言大惊,叫道:“不好了。”回身就走,走到曹母房内叫道:“曹老娘不好了,尔的大官人在花府被人打死了。”那曹母正在昏迷之际,若是说别的话听不明白也就罢了,闻说曹天雄打死乃是她切己之事,却听得明明白白,遂叫一声:“天雄我的儿啊!尔死得好苦呵!”只叫得这一声再也不做声了,双脚一直,双手一伸,动也不动,一道灵魂去寻曹天雄做一处了。

这花荣分明是曹母催命鬼,一到就请她归阴去了。那何妈妈见此光景一发着急,回身就走,走出大门来大声叫道:“地方人等快来救命呵!”那花荣上前一把扯住问道:“尔这半痴半呆的婆子,为何叫救起来?”何妈妈道:“尔这小贼种倒来骂我,都是尔来吓死了人,叫我怎么不要叫救?”花荣道:“死了哪个?”何妈妈道:“就是曹母死了。”花荣道:“又不是哪个去打死她杀死她,叫地方则甚?”何妈妈道:“这个曹母未曾死惯,况且她儿子又不在家,倘或二官人回来不见了母亲岂不问我要人?那时叫我哪里去弄个人来还他?”花荣道:“不妨,有我在此。”谁知何妈妈方才叫喊之声早已惊动了邻右人等,走来问了明白,大家说道:“这是她病死的,与尔们什么相干?我们大家是晓得的,若二教师回来,我们自然会替尔说,尔们只管放心,如今去买棺木来收殓。”那花荣自然要帮何妈妈料理的,买了棺木收殓明白,又买些礼物,不过鱼肉之类,煎煮好了奉祭曹母。二人因辛苦了,遂将祭物拿来配烹调好了,又多买些酒,二人吃得大醉,闭好门户。时已二更将尽,二人因吃得大醉倒身就睡。酒醉的人分外好睡,谁知何妈妈因醉了要睡,连厨下也不去巡看,致火星落在草里一时就烧着起来,烈焰冲天,二人吃得大醉一些不知,皆被烧死在内。那隔壁邻居也有睡的,也有未睡的,那未睡的见曹家火起吃了一惊道:“不好了,曹家火起了,大家救火。”那睡的闻叫也起来了,大家向前救火。等尔来救时火已灭了,惟烧曹家一间而已,这也是天火要烧他一家,就是何妈妈与花荣也是注定在火里死的不题。且说地保至次日与邻右人等计议将三人骸骨收埋。只将曹母骸骨另埋,曹天吉回来就有着落与他。

且说曹天吉从旱路而去,花荣从水路而来,所以不曾相遇。那日到了江都县,来到花府门口,怒气冲天道:“我哥哥死在花虹之手,待我打进去与哥哥报仇。”即时举起四百八十斤重的棍将门乱打,却打不开。见了耳门,遂将耳门打进,逢物便打,一重一重地打进去,打到第三厅。那些闲人都道:“花家近来要败了,九日打三次,看他如此打法又要打出人命来了。”不说众人在旁闲说,且说那花府管门的进去吃饭,所以不晓得,此时吃了饭走出来,听得厅上乒乒乓乓乱打乱喊,吃了一惊,急忙出来,上前一看叫道:“二教师几时到的?为何打上门来?”曹天吉道:“我要打死尔这老奴才。”管门的听了慌忙走进里面去报花子能知道。花子能听了忙走出来双手乱摇道:“二教师不要打,尔兄长是被施必显打死的,不干我事,尔怎么将我厅堂打得加此模样?”曹天吉道:“我哥哥被施必显打死么?那施必显是何等样人,为着何事打死我哥哥?”花子能道:“尔且歇息,待我告诉。”遂将前事说了一遍。

曹天吉听了气冲牛斗,大骂:“施必显!尔这狗男女,尔敢打死我哥哥么?我安肯与尔干休!”又哭道:“我的哥哥啊,尔乃威威武武的奇男子,烈烈轰轰的大丈夫,为甚死得如此好苦?”又道:“少爷,尔也是有势力之人,为什么我哥哥被他打死了尔不叫施必显偿命?难道人命关天就如此罢了么?尔何不写一封书与我,是何道理?”花子能道:“怎说没有?我写了函书差花荣去请尔来报仇,为何反来埋怨我?若不寄书去尔如何晓得来?”曹天吉道:“我何曾接尔什么书来?”花子能道:“怎么没有?六月初八日施必显打死尔令兄,初九日我就修书发与花荣去了。”曹天吉道:“我初九夜三更,梦见我哥哥,初十日即时起身,何曾见花荣?”花子能道:“敢是错了路?尔说梦见令兄,是怎样的?”曹天吉道:“那晚我睡到三更,梦见我哥哥满身是血叫我来报仇,说要报仇只问少爷,我只道是少爷谋死的方才打进,如此多多得罪了。”花子能道:“不妨,不妨,若是高兴再打,尔若打完了我再来买。”曹天吉问道:“那施必显住在哪里?”花子能道:“住在山西。”曹天吉道:“又来骗我了,他住在山西怎么到尔府上来?”花子能道:“他是流落来的。”曹天吉道:“我怕不晓得,只问尔现时他住在哪里?”花子能道:“住在李荣春家内。”曹天吉道:“如此说我就去。”花子能一把扯住道:“尔晓得李荣春家住在哪里?”曹天吉道:“不晓得。”花子能道:“却又来,人也认不得路也不知就要去,待我叫花兴带尔去。”遂叫道:“花兴,尔同二教师到李荣春家去。”花兴道:“叫我吃酒吃饭我就晓得,叫我去相打我却不晓得。”曹天吉道:“不要尔相打,只要尔带路。”花兴道:“如此说二教师随我来。”曹天吉别了花子能随花兴而去。

花子能见曹天吉去了,心中大喜,来见秦氏道:“少奶奶,曹天吉到了。”秦氏道:“为何来得如此之快?”花子能道:“说也奇怪,曹天雄在生英雄死了也有灵,他魂归故土托梦与曹天吉,所以曹天吉就到此要报仇。如今到李荣春家中去,只怕施必显要死在小吕布手里了。”秦氏道:“什么叫做小吕布?这是什么典故?”花子能道:“就是《三国志》的吕布,他生得标致,武艺高强,王司徒用了美人计凤仪亭戏貂蝉,所以刺死董卓。”秦氏道:“敢是唱戏那小生,插雉鸡尾拿方天戟刺董卓那个吕布么?”花子能道:“不错,那唱戏是假的,真的是不曾见过,如今看小吕布似真的一样。”秦氏道:“怎么能得见他?”花子能道:“这也不难,我与他厅上吃酒,尔就闪在屏门内偷看,岂不就见了?”秦氏道:“果然不错,待我也看个小吕布是怎样的一个人。”花子能道:“只怕尔见了,日夜要恶睡呢。”秦氏道:“亏尔说得出口,自己的夫妻说这个话来,岂不是个乌龟?”花子能道:“不过说笑而已。”那花子能不说与秦氏晓得也罢,又许她见曹天吉,所以秦氏与曹天吉通奸弄出天大的事来,皆是花子能平日作恶之报。

且说曹天吉随了花兴一路来到李府门口,日已西沉,李府大门早已闭了。那李荣春与施必显在书房吃酒闲谈,李荣春道:“施兄,我家母见令妹聪明伶俐,意欲为螟蛉之女,与我说了几次叫我来与兄说知,不识尊意何如?”施必显听了呵呵大笑道:“虽然蒙夫人见爱,只是乌鸦难入凤凰群。”话尚未完,只见管门的李茂走进报道:“启禀大爷,外面来了一个后生,自称江西曹天吉,说什么要来与兄报仇,坐名要叫施大爷出去打话。”李荣春道:“江西曹天吉?既说要来与兄报仇,谅是曹天雄之弟来报兄仇了。李茂,动不如静,尔去回他说施大爷不在这里便了。”李茂道:“老奴也说没有什么姓施的,他就大声喝骂狗奴才王八蛋骂不住口,一边骂一边将大门乱打,十分凶猛。”李荣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门是打不开的,由他去打罢了。”施必显听了此言,立起身来暴躁如雷,高声大喊:“哎哟!哎哟!曹天吉敢如此无礼,擅敢打上门来?李兄尔说动不如静,我看尔也是个有志气勇猛的大丈夫,威风凛凛的奇男子,为何今日反怕他起来?尔不要管我,他既来寻我,我就与他见了高低便了。”一腔怒气奔出书房。李荣春放心不下,也随了出来。来到厅上,忽见家人急急走来报道:“不好了,曹天吉打进来了。”施必显道:“不妨,有我在此。”取了双锤飞步起来。那曹天吉已打到头厅,大声叫道:“施必显我的儿,快快出来吃我的棍。”施必显道:“曹天吉我的孙儿,尔施爷爷来了。”不知二人如何厮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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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繁荣昌盛、辉煌壮丽的时代。在长达两千余年的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史中,历史沿着曲折的道路向前推进,并且呈现出波浪式的前进轨迹,社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国家强大的唐朝是一个公认的高潮时代。唐朝是古代重要的盛世,不但在经济、文化方面的成就光辉夺目,而且在对外关系的发展也占有重要的地位。
  • 长生修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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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求富贵,但求长生。继盘古开天,神魔争霸后,天界神道消失,仙界魔界妖界都人才凋零,各界为补充新血,增强实力。仙魔特此向人间界散播修仙修魔功法。并定下七大境界: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缨期,分神期、渡劫期、仙道……世间无长生药,唯有长生道。凡人唯有突破练气,进入筑基方算正式踏入修仙之道,从而延长寿命三百。长生之道求于灵根与悟性,不足者,即便天之骄子也不得长生。故事主人翁却是由一个没有灵根,对修仙一无所知之人,由一次机缘偶得天地本源,从而成就大道。
  • 主宰星宇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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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知宙者,方能控宙!超脱宙者,能为主宰!神雷现,体质苏,悄然不知的宇宙,世界正在向他轰然而来,雾霾正在一点点的飘走,,,枷锁正在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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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父亲早死,母亲懦弱,错嫁人渣,惨死街头。再世为人,居然发现小时候捡到的玉佩逆天了。一世在来,她要逆天改命,治势利眼亲戚,踩白莲花,甩渣男,斗渣女!本来以为要混的风生水起的她,却意外惹了一个大麻烦回来。大麻烦:怎么也没想到,一场意外让他吃了大亏,既然如此那他就勉为其难娶回来宠着!他傲娇,他冷清,残酷,身上隐藏秘密,却一如既往不顾一切的宠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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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萌可爱小侍卫被误认为是十八王爷的小娈童,叽叽喳喳话痨公主整天就想着给人讲人生大道理,别管他什么门第和身份,使劲儿甜就完事儿!!!
  • 九步,走进孩子的心

    九步,走进孩子的心

    0~6岁的孩子生活在魔幻世界中,这不但是一个令人兴奋的世界,有时还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于是,我们经常会发现孩子出现莫名其妙的恐惧或令人费解的行为……只有了解孩子的心理,才能正确理解、处理孩子在每个发展阶段所面临的问题,培养具有健康人格的孩子。本书为数千万名家长了解孩子的心理,正确理解、处理孩子在每个发展阶段所面临的问题,培养心理健康的孩子提供了支持和指导。
  • 末日余年

    末日余年

    中国版行尸走肉;病毒来临,秩序崩坏,人性沦丧;一个普通上班族如何一步步适应末日;又是如何在末日中挣扎求生出一条血路;本书风格暗黑血腥,讲述只有普通人和丧尸的世界。温情与冷酷并存,生与死交织,绘出一副天朝特色的末日画册。QQ群:557333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