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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三十二回天齐庙私议路径三英雄劫取钦犯

话说周夫人收拾明白,散去家人、使女,只带一个婢女秋花,将前门封锁往后门而去,这且按下。且说李夫人婆媳二人自从施碧霞去后并无音信,三元归家报说:“大爷在着南京已经提审数次,受了多少重刑,抵死不招。”李夫人闻言心乱如麻,淡氏大娘急得无门可救,终日悲泣,拜神许愿,祈祷天地庇。那卢老夫人孀居,平日并无往来,自从那日李荣春在卢赛花房内出来送回之后,彼此关情,时常打发丫头送些物件殷勤探望。这一日,母女在家闻李荣春遭此奇祸也觉不安,所以卢夫人亲自上门问安解劝。

且说李夫人这日正在思念孩儿,忽见丫头报道:“大爷差人在外,说有机密事情特来求见。”李夫人道:“快快叫他进来。”丫头领命而去,不一回时只见走进一个人来,跪下叩头。

李夫人问道:“尔叫甚名字?大爷叫尔来家何事?”那人道:“小人叫做张龙,乃蟠蛇山差来的,因三位大王到南京劫取李大爷上山,犹恐夫人并大娘在家遭害,大爷打发小的们前来迎接夫人并大娘一同上山避难。”李夫人听了此言吃了一惊,叫声道:“不好了,如此弄出大事来了,‘强盗同党’四字却弄假成真了。”淡氏大娘道:“既是大爷差尔前来,有何为凭?”

张龙道:“李大爷原要寄信来家,只为仓促之际不及写书,并非小人假造的,请夫人放心。”李夫人道:“尔且在外面伺候。”张龙道:“小人听命。”遂退出去。淡氏大娘道:“婆婆,我想来人之言无凭无据,怎说大爷被他劫去了?那来贵、三元二人在那里就该火速赶回来报,自己家人不来反叫面生之人来,此莫非不是善良之辈,特来将此花言巧语前来骗我也未可知。”李夫人道:“是啊,媳妇之言甚有见识,我倒被他愚了。”遂叫丫头去叫来人进来。丫头出去叫了来人进来,李夫人将些好言回他说道:“我乃官家门第,曾受朝廷大恩,甘心待罪,死而无怨,断不贪生留下臭名,我婆媳二人情愿受罪。这里十两银子送尔为路费,尔回山去将此话对李大爷说明便了。”张龙说道:“夫人啊,若还不肯上山,难免杀身之祸。”李夫人道:“不妨,休得多言,快些去罢。”叫声:“媳妇,随我进去。”张龙又道:“夫人,尔果然不去么?”小红道:“尔这人好不晓事,夫人不去就是不去,尔不要在此罗嗦,若是夫人动怒就要来把尔送官究治,还不快走。”张龙道:“不去就罢了,何必说此装腔的话?”银亦不取,气忿忿的走出,来到外面将李夫人不去之言与三人说了一遍,那三人道:“既如此我们回去罢。”那小红见张龙去了,将银拾起道:“我且趁这十两银子。”走进里面道:“我看那人生得古怪,面是蓝的,甚是凶恶,他晓得我大爷不在家中,特来说出无对证的话要来骗去。亏得大娘明白打发了他去,若是随了他去不知要怎样的受苦哩。”李夫人问道:“那人哩?”小红道:“已去了。”李夫人同淡氏大娘只是悲伤而已。

且说卢赛花自从陶天豹收妖得锏之后动了怜才思念之心,暗想道:“奴家若无陶恩人相救,此时不知死去多时了,焉能活到今日?闻得钦差拿下田大人,他即驾云而去,不知现在何处,奴家日挂心想念。那日母亲欲过继他为螟蛉之子,他却不允,奴家无奈他何,只得画一则丹青小图,每日诚心焚香以报救命之恩,不过惟表奴家寸心而已。”这卢赛花一心思念陶天豹,虽说是受恩不忘,其实也是想要配他,到后来果然嫁与陶天豹,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童孝贞、施必显、张顺等三人乃是一莽之夫,要来劫取李荣春、田大修二人,欲保全他的性命,却不知有许多难处:一来他三人生得形容古怪,免不得惹人疑惑;二来劫取钦犯有干国法;三来南京地方十分宽阔,内外有三重城,每重有十个城门,共计城门有三十个,内中又有一个正关门,到底走哪一条路好进去、从哪一个门好出来,怎样的救法全然不想,只是一味赶来。这日已到南京城外,会集了众喽罗,探明了路径,约在朝阳门相会聚集,众喽罗得令四处埋伏去了。童孝贞等三人来到朝阳门外,有个天齐神庙,这庙离朝阳门只有五里之地。三人走进庙来,施必显道:“大哥,如今已到南京,快些打点进城。”童孝贞道:“二弟且慢些,待我进城打听明白再作计议便了。”张顺道:“既如此大哥快些进去,打听就来,我们在此等候。”童孝贞说声“晓得”,遂一直走进城内。这些闲人见了个个害怕,说此人生得甚是凶恶,犹如无常鬼一般。童孝贞听了这些闲话再也不回头去看他,只是低着头而走,及进城内,自去打听。

且说天齐庙内施必显同张顺二人见童孝贞去了,他二人东看西望,将四处一看甚是肃静,张顺道:“二哥,尔看此处甚是肃静,并无一个酒店可吃酒。”施必显道:“且等大哥回来一同到别处去吃罢。”二人等了一回,日已西归,尚不见童老贞回来。二人正在烦闷,忽见童孝贞如飞地跑回,施必显、张顺二人上前问道:“大哥,事情打听如何?”童孝贞道:“我进城去打听,只见这些百姓三三两两说道:‘李大爷、田大人二人已经勘问数次,受了多少极刑,只是不招。’二位贤弟,起初我们看得太容易了,落日一到就要劫牢。哪知监牢严禁,墙高门固,如何能得进去?”施必显道:“大哥尔不要说这个话,任他铜墙铁壁也要打进去,才算是个好汉。”童孝贞道:“尔们真是鲁莽汉,还不知田大人收禁府监、李大爷收禁县监,尔打这里,那里就严紧提防了。况且各处城门各有派兵把守严查,也是防着我们劫狱,倘有差迟,如何是好?”施必显就叫张顺说道:“三弟,我大哥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与尔二人带领喽罗混入城去,见一个杀一个,怕他怎的?”张顺道:“不错,二哥说得有理,就是如此而行。”童孝贞止住道:“不可莽撞,我方才在酒店内吃酒,听得四五个人说道田大人病在牢中,所以至一月未曾提审,如今病好了,不日就要再提出勘审。待他勘审之时我们伏在左右,等他吊出犯人来我们抢了就走,岂不是好?”张顺道:“焉知他哪一日要勘审?也没有这个心情去等他。”施必显道:“倘若一年不审叫哪个去等候?可记得前途毁诏并杀钦差之事么?弟恐事又有变又要惹出祸来。”童孝贞听了此言到觉呆了,道:“这句话倒说得是,如今且去吃了酒饭再作道理。”

三人走去吃了酒饭回来,只见殿旁立着一个人,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惜李荣春,行了多少好事,今日有难就无一人前来救他。田大爷做了半世清官,亦遭此横祸。咳!可怜啊可怜。如今若是有人肯去救他二人,我便指他一条路去救。”童孝贞等三人听了此言,连忙走向前问道:“足下何人?与李荣春有甚瓜葛?”那人亦问道:“尔们三位尊姓大名?”张顺答道:“我们名姓慢说,请问足下何姓何名?”那人道:“尔三位名姓不说,我也不便说。请问足下怎样地救他二人?”张顺道:“进城劫狱。”那人道:“劫狱虽好,只是内城、外城共有三十一个城门,尽皆派兵把守严禁。况且三位尊客与人不同,恐难进去。”张顺道:“尔休得太小觑了我们,若不能救李荣春、田大人二人出来不算是好汉。”那人道:“尔休得将此事藐视了,说时容易动时难,不三思终有后悔。”施必显道:“休得胡言,尔说我们进不得城,我偏要进去救出他二人才显英雄手段。”那人道:“不听我言,悔之无及。”施必显喝道:“不必多言,快快走开。”那人应道:“不要动怒,我去就去。”说完,遂走出庙门而去。童孝贞道:“我看那人一定有些来历,被尔二人说了一场,致他无趣而去。”张顺道:“不要管他有趣无趣,我们趁此月色带领喽罗杀进城去便了。”童孝贞道:“我且问尔,尔们可知府监在哪里?县监在哪里?只是要进城去,倘有差迟如何是好?”张顺道:“这句话到说得是,姑待明日进城,打听明白再作道理便了。”这一夜三人就在庙中安歇。

至次日,三人到前面酒店吃完酒饭,一直走进城来。那把守城门的见了说道:“这三个人甚是凶恶,今日钦差大人要审田大人一案,不可被他劫去,我们就有干系。”又一个道:“尔这人好没分晓,就使他们劫了犯人去,内外三十一座城门知他是要由哪一个城门进去?倘若查到我们这里,只须将话抵赖就不干我们的事了。况且李荣春在扬州广行善事哪个不知?只为触犯了花太师故尔要害他性命,我们何苦与他结冤家?这叫做行得好事有好报。”那人见他如此说也就不去查问,尔说此人为何如此照顾李荣春?这人姓王名永,因两年前京中下来,在山东遇着反人劫去行李,难以归家,一路求乞来到扬州,遇了李荣春赠他银两,才得回到南京。并无活计,只得吃粮度日,所以此时巴不得有人劫了李荣春去才好。

且说童孝贞等三人进城一路行来,闻得三三两两说道:“今日又要勘审李荣春了,只恐受刑不起定要招认的了。”又有一个说道:“都是那班强盗不好,害了他。”又有一个说道:“这却不关强盗之事,都是花太师用的计策要害他的,我们闲暇无事何不走去看他审问?”众人道:“说得有理,我们大家去看看。”童孝贞等三人闻了此言打个照会,就随了这些闲人来到辕门口。他三人走到无人之处,轻轻地说道:“我们本是来打听的,哪晓得有这般凑巧?食到嘴边休得错过,等他们一到,我们抢了就走。”正说之时,只见许多闲人纷纷地乱走,说道:“府老爷、县太爷押了犯人到了,二府押着干证也来了。”童孝贞抬头一看,见二府押了张环而来,道:“原来是他做干证。”三人大喝一声道:“蟠蛇山好汉一齐到了。”

拔出器械走上前,一人抢一个驮了就走。这些押解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回身就走,连忙去报知府县,各官听了此报,真是头上失了二魂、脚下走了七魄,连忙一面差人追赶,一面前去禀明邱大人。邱大人吓得面如土色,即时传令点齐军士。这些武将带领兵马追捉劫贼,将各处城门关锁,可怜这些百姓自相践踏,叫爹哭子的乱走,逢着他三人的就死,遇着官兵的便亡。

且说童孝贞驮了李荣春,李荣春骂道:“狗强盗,休得无礼。”张顺驮了田大修,田大修亦骂道:“大胆的强盗,自取弥天之罪反来害我么?”施必显将张环横挟胁下,张环口口声声叫说:“大王,饶命啊。”三人并不开口,举起兵器乱打乱砍,一路打到城门。谁知城门已闭,后面追兵又到,只得回身与官兵对敌,打得这些官兵东走西跑,只是杀退了一队又有一队赶到,意欲放下他们又恐被官兵抢去,所以一手扶住一手举兵乱杀。早已惊动这些喽罗,分十八处来攻城门,只是攻打不开不得进城。童孝贞等三人见官兵越杀越多,又无出路。正在危急之际,忽听得半空中一声响亮,起了一阵大风,顷刻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这些官兵武将一时伸手不见五个指头,也不知强盗在哪里,被些沙石打得没处逃奔,又听得半空中叫道:“蟠蛇山好汉休得惊忙,我陶天豹来了。”这阵狂风将城门吹开了。童孝贞等见城门开了,遂一直杀出城去,外面喽罗接住三位大王。童孝贞只有这一百名喽罗跟随而去,其余留在那几个攻打城门,因不知他们杀出城去了,所以有的尚在城外攻打。尔道陶天豹如何知道他们有难,前来救他?因万花老祖知他三人有难,乃差陶天豹前来救他,那天齐庙内与他三人说话的就是陶天豹。

且说官兵正在厮杀之时,忽然天昏地暗,伸手看不见指头,遂点起火把要来追赶,谁知来到城门,只见大水滔天阻住去路,不能出去。没奈何,只得走入城来见邱大人。邱君陛道:“此事非同小可,只得申奏朝廷,只恐尔等有罪呢。”众文武各打一拱道:“求大人周全此事,我等自然知情,理当厚报。”邱君陛道:“既如此,我只得推在陶天豹身上启奏便了。只是钦犯被劫,不可听其逃遁,理当追捉才是。”众武将答应一声得令,即时领了人马又去追赶。邱君陛传令:“差官去拿二人家眷。”差官得令而去。

且说这些攻城的喽罗已知此事,各人回散而去,来到一个旷野之所,接着三位大王,大家歇下。李荣春道:“我们各有王法在身,谁要尔们干此不法之事?弄假成真,累及家眷,如何是好?”施必显道:“尔为了我之事受此屈祸,知情不救非是大丈夫,我已差人去接尔家眷了。”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邱君陛怒发加兵强四爷搜捕受辱

话说施必显道:“李恩弟,尔不必忧愁,尔的家眷我早已差人先去搬接了,此时料已在山上了。”田大修骂道:“谁要尔们乱为?把我名声弄坏。”童孝贞道:“大人不必发怒,自古道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可不惜性命?大人为了花秦氏一案受此奇冤,况且花贼弄权,哪有豁罪之日?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当然。”田大修道:“!胡说。我食君之禄须当报君之恩,甘做含冤受屈之人,谁要尔们做此无法无天之事?”张顺道:“大人,如今木已成舟,说亦无益,快些一同上山去罢。”田大修道:“尔这狗头一发胡说,叫我与尔入伙么?”张顺道:“这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就。”将那毁诏杀钦差之事细说一遍。田大修听了喝道:“尔们如此大胆行事,若被官兵拿住,看尔如何是好?”正说之时,只见陶天豹远远走来说道:“天数已定,权且上山,不必多言。”田大修道:“尔从哪里来?”陶天豹道:“自从那日驾云要进京去杀花贼,遇着师父一同回山,直到昨日师父叫我下山来救众位之难。昨日天齐庙内不听我言,致有危急之患,若无有我,恐已被他们拿去了。”童孝贞道:“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多多冒犯。”陶天豹:“好说。”身边取出两粒药丸来递与田大人并与李荣春,说道:“各吞一粒,刑伤疼痛一概消除。”

又叫道:“三位好汉,快送他们上山去罢,尔看那边人马又追来了。”张顺道:“待我们上前杀退去罢。”陶天豹道:“不须尔们与他对敌,待我自去退他便了。”遂驾起云帕,念动咒语,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将官兵吹得眼也不能开不得前进,只得退回。童孝贞等三人见了甚是欢喜,就与田、李二人去了刑具,换了几件衣服,吩咐喽罗押了张环一路回山而去,按下不提。

且说邱君陛见拿他们不来,心中大怒,传令众将多点人马,必定要去追赶拿回来方休。众将得令,又再领兵追去。邱君陛道:“贵府倘若捉回强盗、钦犯,交尔收禁,本部要回京复旨。”亦不选择吉日,即时收拾进京而去不提。

且说李夫人这日正在思念孩儿,忽见丫头走来报道:“卢夫人差丫头来请夫人并大娘过去饮酒,轿已在门外等候了。”李夫人道:“叫她进来。”丫头出去叫进卢府使女进来,二人走上前跪下道:“夫人、大娘在上,月香、翠香叩头。”李夫人道:“姐姐们请起来。”月香、翠香便立起身来道:“我家夫人打发丫头来请夫人并大娘过去谈心解闷。”李夫人道:“多谢尔家夫人好意,本该到府才是,奈我家内有事不能身离,不敢惊动了。”月香道:“夫人大娘若是不去,我家夫人定将我们打骂,特地叫使女前来相请的,望夫人不可推辞。”李夫人道:“既是如此,媳妇尔去罢。”淡氏大娘道:“媳妇不去,婆婆去罢。”李夫人道:“我也晓得尔无心无绪,只是卢夫人的好意不得不去,尔无非思念丈夫无心吃酒,这也不妨,我同尔去了就回便了。”淡氏大娘应声:“晓得。”遂各进房梳妆明白,换了衣裙,吩咐打轿进来。婆媳二人上轿来到卢府,内厅下轿,卢夫人母女迎接进厅坐下。使女献了茶,卢夫人道:“我因恐伯母烦闷、大娘烦恼,所以备办一杯水酒与伯母大娘消愁解闷。”李夫人道:“多谢盛情,叫我二人何以担当?”卢夫人道:“好说。”遂叫使女们:“将酒席排上。”四人坐下同饮不表。

且说来贵、三元二人见李大爷被人抢去,遂如飞地赶了回来,才走进门就乱嚷乱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哪里去了?”总管忙问道:“尔二人为何如此慌张?”三元道:“大、大、大爷被被强盗劫了去,如今差、差、差官要来、来、来捉家眷,我所、所、所以赶回来报知夫人。如、如、如今夫人哪里去了?”总管道:“夫人在卢府。”三元道:“大、大、大娘哩?”总管道:“也在卢府。”三元、来贵二人又赶到卢府来将情况禀知李夫人。李夫人同淡氏大娘一听此言又惊又喜,喜得孩儿有人救去,惊得差官要来捉拿家眷。乃说道:“媳妇,尔快些回去尔娘家罢。”淡氏大娘道:“婆婆说哪里话来?媳妇生死愿随婆婆同一处。”卢夫人道:“不妨,且在我家中住下,叫尔家人妇女们各自散去,将前后门俱各闭了,将府中所有物件搬到我家来,怕他怎的?”李夫人道:“罢了,家门不幸,遭引大祸。”叫声:“媳妇,我与尔回去收拾,然后同来避难便了。”三元道:“夫人不可回去了,差官只在今日就要来的,倘被拿住就难脱身。”卢夫人道:“如此尔速速回家去,叫总管打发众家人使女散去,将要用物件搬了过来,快些去罢。”三元说声:“晓得。”正要出去,卢夫人又叫道:“且慢,尔不可由前门出去,倘被花家的人看见不便,尔可往后门去罢。”三元、来贵二人俱从后门而去。走回家中将此话对总管说,总管听完叹了一声,即时叫齐众男女,每人付银五十两出了后门,各自谋生而去。三元道:“夫人,大娘的动用须要备些。”总管遂将金银首饰打做两个大包袱,又将田契房契各塞在包袱内,说道:“这一百两银子尔二人收去自用,将包袱先拿去交与夫人,我封好了门也就要来的。”三元、来贵二人遂将包袱拿从后门而去。总管将门封好也往卢家而来,却好被花兴看见。那花兴道:“这个是李府的总管,为何眼泪汪汪地走进卢家里面去?定有缘故。”

不说花兴看见李府总管猜疑不定,且说总管走进内厅叩见卢夫人同小姐,又叩见自己夫人同大娘。夫人问道:“家中众人可散了么?”总管禀道:“每人付银五十两与他去,老奴也是五十两。这里打了二个包袱的,内藏金银首饰,叫三元、来贵拿来的。”正说未完,忽见三元、来贵二人走出叫道:“伯伯,尔先到来了。”总管道:“尔二人从哪里来?”三元道:“我们是由后门来的。”各将包袱金银首饰物件交与夫人。夫人道:“尔们如今要往哪里去?”总管道:“要往蟠蛇山去随大爷。”三元、来贵道:“我二人也要随尔同去跟随大爷。”三人遂哭夫人、大娘而去不提。

且说差官一路而来已到扬州,即传府县督同地保前往四牌坊捉拿李荣春家眷。哪知到处将宅团团围住,打开门进去一看连人影也无,地保晦气,先打四十大板,查问左右邻人,人人都说不晓得。差官大怒,吩咐逐户搜查捉拿,惊唬这些百姓。那花兴见说此事,笑道:“我想总管李顺这个老贼走到卢家去,必是知风已先寄在卢家去了,必是这个道理。不是我花兴心肝不好,我在少爷面上,不得不尽心与少爷办事。”遂走来将此情密报差官晓得。差官听了此言,立刻传谕扬州府督捕衙带齐本役堂班立刻来到黄石街围住卢家。小使闻此消息,如飞地走进内厅,禀道:“二位夫人不好了,扬州府委江都县四衙带领人役围住府第,要来搜拿李夫人了。”卢、李二夫人听了此言吃了一惊,淡氏大娘吓得遍身发抖道:“如今怎么好?”那卢赛花叫道:“伯母、嫂嫂,不必着忙,自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则甚?”即叫青莲:“尔带李夫人并大娘进去。母亲,尔是老人家,自己出去与他打话,不要软性,稍一软性就被他看破。”说完,自己躲在厅后观看。

只见江都县强四爷走进厅内,后面跟随许多衙役进来。卢夫人一见将面就变,大声问道:“为着何事带了这些人,来此何干?谁人不知我是孀居寡妇,因何如此无礼?”强四爷笑嘻嘻地说道:“夫人不必生气,听下官说个明白,只为李荣春的家眷,搜觅不见,故尔到府来惊动了。我也不过是奉命而来查一查看。”卢夫人道:“尔到说得好笑,不见李荣春的家眷,怎么搜到我卢家来哩?”强四爷道:“下官奉命而来,亦不知差官如何晓得李荣春家眷躲在府上。”卢夫人喝声:“口走!胡说,明欺我是寡妇之家故来无事生端,女人尚且知礼,亏尔这不知礼的狗官还要戴乌纱帽呢。”强四爷答道:“夫人,自古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卢夫人道:“什么差不差,我与李荣春并无瓜葛,焉肯留他家眷?”强四爷道:“既是不曾留他家眷,这个更好,待下官查一查看好去回复差官。”

卢夫人道:“不在我家,查他则甚?快快请回便罢,如再多言惹我的气,我是不怕人的,就与尔拼命,我的诰命配尔的纱帽罢了。”强四爷闻言心中大怒,骂道:“尔这泼贱妇,敢如此放肆么?我虽然官小也是朝廷命臣,是尔地方的父母官,尔就倚恃诰命敢来挟制我么?”叫声:“左右,与我搜来。”这班衙役答应一声喏,望内就要走去。那卢赛花大喝一声:“休得无礼,有我在此。”抡拳就打。这些衙役如何打得她过,只得退了出来。强四爷大怒道:“可恼啊可恼,小小裙钗这般无礼。骂官殴差,该当何罪?”卢赛花喝道:“住了,我请问尔,尔是做朝廷的官还是做花家的官?”强四爷应道:“我自然是做朝廷的官。”卢赛花道:“可又来了,朝廷命尔做地方官,不曾叫尔靠花家的威来欺侮我孤孀弱妇的。”强四爷道:“尔不要说蛮话,民间有弊须当查察。”吩咐左右:“与我搜来,有我在此不要害怕。”

卢赛花正要动手,只见青莲走出来道:“小姐不必与他争论,真只是真,假只是假,若还阻挡了,他们只道我们是真正藏匿李荣春家眷的。”强四爷道:“尔这丫头说得不错。”叫左右:“随她进去搜。”青莲领了众衙役到各房去搜,青莲道:“这里是小姐的房,尔们细细地搜。”众衙搜将小姐房中,细细搜了一遍没有,又走到夫人房中去搜,亦没有,再走到各处房间细搜,将各处搜遍,并不曾见一个人影。青莲问道:“如今何如?可搜有人么?还要再搜么?”众衙役道:“我们不过奉命而来,搜没有就罢了,还要再来搜他则甚?”青莲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走尔娘的千秋路去罢。”众衙役不敢则声,只得各走出来禀道:“小人们各处查看,委实没有。”强四爷问道:“当真没有么?”众衙役道:“果然没有,小人们焉敢胡言?”强四爷对卢夫人道:“夫人,多多得罪了。”卢夫人道:“啐!尔这狗官,虚实不辨一味乱为,如此欺我孤孀是何道理?”强四爷冷笑道:“就算下官冒犯了尔要何如?”卢赛花喝道:“尔有多大的官敢来辱我女流?全无礼法,又敢纵容衙役乱为,若搜得有人来时尔岂肯饶我?如今搜不出人来尔有何说?也罢,尔只做狗吠三声,我便放尔出去。”强四爷道:“我乃地方父母官,尔敢出言不逊么?”卢小姐道:“放狗屁,尔这官好比一粒芝麻大,亏尔羞也不羞。”强四爷气得只是抖,没奈何只得走了出去,这些衙役见老爷走了,个个走得干干净净。

卢小姐道:“青莲,尔将李夫人同大娘藏在哪里,敢叫他们进去搜寻,岂不急坏了我?青莲道:“我看方才那光景谅是躲不过了,只得将假壁门开了,将李夫人同大娘藏在小姐楼中。”卢夫人问道:“尔看见红花否?”青莲道:“红花不在楼中。”卢夫人道:“不好了,被尔弄出事来了。她已是无主之家,人人可以上得楼来,倘被她家人见了如何是好?”青莲道:“不妨的,她楼中蜘蛛结网,灰尘足足有成寸厚,我将楼门塞了,看那光景是久无人在上面的。”卢夫人道:“如此还好,尔快去领她过来。”青莲应声晓得,即时走上楼来,将壁门开了,叫声:“夫人、大娘快些过来。”李夫人慌问道:“他们去了么?”青莲答道:“已去多时了,如今不妨事了。”李夫人同淡氏大娘见说他们去了,才放下了心走过楼来,青莲将壁门闭好,随了李夫人同大娘下楼。来到内厅,卢夫人同小姐道:“伯母大娘受惊了。”

李夫人道:“真正吓死我二人。”卢夫人道:“方才若没有这个壁门藏过花赛金房内去,岂不将尔二人拿了去?还不知要怎样的受苦哩。”青莲道:“李夫人,尔大爷若没有这个壁门藏过来,早已做火神爷了。”李夫人道:“咳!花虹啊花虹,祸首罪魁多是尔一人起的,害得我家颠颠倒倒,只怕尔善恶到头终有报。尔这横恶的贼子,看尔能有多久?不知要怎样的死法哩。”卢夫人同小姐劝道:“如今不必气苦,骂他也是无益,我们只睁着眼睛看他横行到几时,少得有一日报应与我们看。”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李夫人婆熄自投卢赛花女扮男妆

话说卢夫人母女解劝李夫人婆媳不必愁苦,又吩咐备酒与李夫人婆媳压惊。李夫人婆媳二人感谢不尽。

且说强四爷退走出来心中不愿道:“这正是做官莫做小,做小被人欺。我奉差往卢家搜查李荣春家眷,谁知搜不出来,反被卢家母女二人出言不逊,叫我做狗吠三声才放我出来,这是哪里话说起?因我官小就被她母女如此欺负。”一面走路一面想,不觉已到府堂,回复了差官禀道:“卢家并无李荣春家眷在内。”差官闻报也没奈何。

谁知那花兴见强四爷去卢家搜查李荣春的家眷,他在就近打听,见搜不出一个人来,心中疑惑道:“我看李顺贼头贼脑眼泪汪汪忙忙张张走进卢家,为何搜不出人来?其中定有蹊跷。

为何强四爷去搜不出?”尔说这花兴乃万恶的刁奴,平日助伊主人无恶不作,为伊主人一心要害卢、李二家。心中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缘故。正要回家,却好遇着一个轿夫叫做丁三。

那花兴平日积下数十贯钱,在外放债取加二利息,借他一贯实钱,只八百文而已,每月二百文利钱。那丁三与花兴借了二千钱,每月四百文的利钱,已欠两个月利钱未还,这日被花兴遇着,叫道:“丁三,尔欠的钱到底还也不还?”丁三道:“兴大叔,这两日实在没处趁钱,再迟两日必定清楚。”花兴骂道:“放尔娘的狗臭屁,尔这两日甚有趁钱为何不还,敢是存心不还么?”丁三道:“不瞒尔说的,一连五日没有趁钱,昨日真是皇天庇,有卢府夫人请李府夫人并大娘过去吃酒,我所以才趁一百文钱,买些柴米,尚无剩钱可买盐菜,哪里有钱可还尔?如今再宽我两三日,自然送来还尔的。”花兴听了说道:“既是如此尔去罢。”心中大喜道:“如今好了,李荣春家眷必定在卢家了。只是昨日为何搜不出哩?谅是还有搜不到之处。方才丁三乃是无心之言,必在卢家,待我去报差官再去细搜,不怕不将她拿住。”遂一直走去见差官,复将情由一一禀明,差官说道:“恐未必是真。”花兴道:“若不在卢家,我情愿将首级取下与老爷。”差官道:“为何强四衙去搜不出?”花兴道:“官家房屋极多,恐有搜不到之处,乞老爷亲自去搜,必定搜出。”差官闻言,即时同府县衙役亲自去搜。那花兴又想:“我家小姐的卧房与卢家小姐的楼房贴壁相连,倘或是她从露台爬过来也未可知,待我回去守住小姐的卧房,她若爬过露台来我便就一手拿一个,两手拿一双,那时怕她飞上天去不成?”想定主意,急急走回家中。

那时夜静更深,皓月东升,走到楼上将门一推,却是闭的紧紧的,想道:“这又古怪了,小姐房内久已无人上来,何故门是闭的?”想了一想道:“是了,必是卢家的人扒过露台来关的,将李夫人并大娘藏在里面,是故强四爷搜不出,如今尔中我的计了。”遂又走下楼来,叫了花吉、花祥二人同来将门打开,点了火把四处一照,并无人影。花吉道:“这露台有门窗阻隔,如何能得过来?”花兴道:“有胆量的就能走过来,这有何难?”花祥道:“既如此为何不见哩?”花兴道:“这也古怪了,不然为何门是哪个来关的?”

且不说花兴等三人在那里猜疑,且说卢夫人正在吃酒,尚未去睡,忽见丫头走来报道:“不好了,强四爷搜了不算数,如今差官同府县衙亲自来搜了。”卢小姐道:“不妨事的,仍旧到隔壁楼中去躲一躲便了。”青莲道:“李夫人、大娘不必着急,随我到隔壁楼上去躲避便了。”李夫人同淡氏大娘没奈何,只得随了青莲来到卢赛花房中,青莲就去开门道:“夫人、大娘快些走过去。”那花兴一见道:“好了,在这里了。”花吉、花祥连忙赶上前来。那青莲一见有人赶来,叫声:“不好了。”将李夫人并大娘推过,回身就走。花兴喝道:“如今走往哪里去?”随赶进卢赛花房内,却好卢小姐走上楼来,一见花兴等三人吃了一惊,喝道:“尔等是何等样人?敢走进我的房来胡闹?”花兴道:“小姐,胡闹胡闹,有此变兆,再不想有此一扇好牢门,如今被我拿住了,快些走开,我去报差官来拿。”卢小姐闻花兴此言心中大怒,柳眉倒竖,抡拳将花兴等三人打得叫救连天,没奈何抱头鼠窜退了回去。卢小姐骂道:“为人在世不要这般奸巧,尔主人作恶多端已经眼前报应,尔们一介下人差不多些罢了。”又叫道:“伯母啊!事已出破,如何是好?”李夫人道:“侄女,尔不必惊忙,这是我二人命该如此的。”叫声:“媳妇,随我出去罢。”二人来到厅上道:“尔们不必罗唣,我婆媳二人在此。”差官一见,吩咐左右拿下了,卢夫人是个窝家,也一同捉拿。那卢小姐欲要动手杀了出去,犹恐母亲同李夫人并大娘一发不好,又要连累地方百姓,反为不美,遂急急取了几封金银并陶天豹的小图对青莲道:“我到舅老爷那边去耽搁几日再作道理,尔明日走来看我便了。”青莲道:“我要与小姐同去。”卢小姐道:“不可,这时夜静更深,二人同走更为不便,尔在此看个明白,明日来报我便了。”说完走到后门将门开了,见四下无人,遂放心而去。尔道钦差来此为何无人围府?因这衙役听见说拿住了李荣春家眷,大家走向前来观看,所以无人围府,是以卢小姐得能无事出去。

且说差官回府县道:“他家尚有何人?”方知县答应道:“尚有一个小姐。”差官吩咐:“将小姐也一并捉拿。”左右答应一声,各个走到四处去搜捉,并无踪迹,回来禀差官道:“卢小姐不知去向。”差官吩咐:“将她三人上了刑具带回衙门。”一面吩咐衙役分头往四处去查访,遂押了犯人回府。

那花兴被卢小姐打了几拳心中不愿,来到卢府打听,见卢夫人并李府婆媳一概上了刑具带去衙门,心中大喜,回到家中自称能干,那总管对花兴道:“尔小小年纪凡事差不多些罢了,何苦结这死冤?岂不罪过?”花兴道:“少爷待我甚好,理该与少爷出力才是。”总管道:“我看尔将来如何结局?”

且说差官来到府堂,将她三人打入囚车,又将强四爷大骂一场,追了印信。强四爷气满心胸,回衙收拾。他与司狱李国华十分相契,遂来与李国华辞别,说起此事,李国华排酒款待。李元宰闻说十分大怒,差人前去打听李夫人消息,家人打听明白,走来回报道:“已经打入囚车,今夜就要起身了。”李元宰道:“爹爹在李大爷面上是受过恩情的,如今他家遭此大难岂可坐视不救?”李国华道:“我岂不知要去救他?只是无计可施。”李元宰道:“既如此,爹爹可肯放孩儿前去么?”李国华道:“尔要到哪里去?”李元宰道:“孩儿要到蟠蛇山去请众英雄来救李夫人。”李国华道:“既如此说,尔自去罢。”李元宰随即收拾行李,别了爹娘,上马加鞭而去。

且说卢赛花连夜走到安府,将此情由细说一遍,那安老爷为人最是胆怯,不论大小事情动不动就怕是非相累,说:“自保身家要紧。闻这件事情越弄越大了,目今时势只好各顾自己的是,况且非亲非故,这件事是做不得好心,须防倾家之祸不是当耍的。不是我做母舅的薄情,想我偌大年纪之人尚没有儿子,我这性命是要紧的。”卢小姐听了此言不觉呆了半晌,暗想道:“怎么说出这样话来?虽然尔胆小,但是我外甥女面上说不得这句话来。今日我才晓得世情冷暖,我此来差矣。”乃叫道:“母舅,我此来一则通信,二则辞别。”安老爷道:“多谢尔有情,如今尔要往哪里去?”卢小姐也没好声说,答应道:“逃难而已。”安老爷道:“这是没奈何的事,日后平安仍旧回来看我。”卢小姐道:“这个再看。”安夫人把眼一瞧,将面就变起来,叫声:“甥女尔不要睬他,自古道有亲必顾,这般胆小做什么男子汉?”安老爷道:“夫人说出混话来了,我若留住她,倘被查出一家都被连累在内了。”安夫人道:“不妨,有我在此。甥女,尔同我进去便了。”安老爷说:“夫人不要没主意,明日若被查出拿去,尔我性命不必想要活的。”安夫人道:“且待他来查时再作道理。”卢小姐道:“母妗放手,我要去了。”安夫人说道:“甥女说哪么话?既来之则安之。”一手拽卢小姐进房坐下,问明情由道:“甥女,不是我来埋怨尔,千不合万不是,都是尔娘儿二人不是,别人身上抓什么痒?今日惹出这样飞祸,诰命夫人被人捉拿,成何体面?”卢小姐想道:“方才被母舅埋怨了,不得今又被她扯进来凑一双么?”遂立起身来说道:“事已如此,说出无用,我要去了。”安夫人道:“且慢,我说便这等说,决不来怪尔的。只要靠天保使他不来搜查就好。”吩咐备酒款待。卢小姐道:“不必费心,家庭遭变哪有心情吃酒?”安夫人道:“既如此,吩咐备办点心进来。”卢小姐此时哪里有心情吃得下咽,只是呆呆坐着流泪而已。

且说安老爷在书房想到:“妇人家晓得什么利害?说什么有亲必顾,到明日被人搜查出来,那时连自己也不能顾了,看尔顾得她么?”一夜不能合眼。直到天明,亲身往外打听,才晓得卢、李二家家眷已解进京去了,因走了卢赛花一人,府县要差人挨家逐户搜查。安老爷本是胆怯的人,不听此言犹可,一听此言吓得冷汗直流,急急赶回家中,一步一跌跌进内厅,大声叫道:“夫人啊!不、不、不好了,尔、尔、尔不听我的话,要弄出大祸来了。”就将打听之言说了一遍。安夫人道:“我只道我们是缙绅人家不来搜捉,谁知也要前来搜查么?”安老爷道:“尔到说得自在话儿,莫说尔是缙绅人家,尔就是皇亲国戚也要搜查的。”安夫人道:“如此却怎么好?”卢小姐道:“不必着忙,可有男人衣巾?借我一套。”安夫人问道:“要它何用?”安老爷连忙答道:“她自然是有路用的,待我走去拿来。”卢小姐即时将头上首饰除下,三把头发合做一把梳,那安老爷已将衣巾取到,卢小姐将巾戴了,又将罗裙解下,将一套男人衣服穿将起来。安老爷仔细一看,笑道:“好个男人。”安夫人道:“不要快活尽了,可将耳钩除下。只是这一双小脚却如何处置?”安老爷道:“这个不妨,来寿的脚最小,他的靴亦可以穿得。”遂又走去将小家人来寿的靴拿了来。卢小姐一看说道:“尚长些,可有破棉絮拿些来。”安老夫人道:“有、有。”遂去拿了一大堆破棉絮来。卢小姐穿了靴,将破棉絮塞满靴内,打扮完了问道:“可有坐骑借我一匹。”安老爷道:“有。”

吩咐家人:“将我的坐骑备好鞍辔伺候。”卢小姐叫声:“母舅、母妗请上,甥女就此拜别。”安夫人道:“若事情平定了,尔要来看我们的。”卢小姐答道:“这个自然。”遂辞别上马,出了后门而去。安老爷道:“她去了放下我心头一块大石。”吩咐门上并众家人道:“不管什么人来问卢小姐,只说并不曾来,就是她家使女来寻也是如此回她。”家人领命,按下不提。

且说青莲次日要来见卢小姐,安府门上回道:“并不曾来。”青莲要寻也无处去寻,只得归家,日日思念夫人小姐而已。花、卢两家俱各无主,家人吵得乱乱纷纷,将壁门塞断不表。且说施碧霞在山中日日思望:“田、李二家家眷为何此时尚不见到?”这日忽见喽罗来报道:“朝廷差花锦文领兵前来剿捕,请令定夺。”施碧霞听了,心中大喜道:“如今正好报仇了。”随即装束停当,即时提枪上马,带领喽罗杀下山来,大声喝道:“何物花锦文,敢来送死。”花锦文道:“尔这女贼,快通姓名来。”施碧霞答道:“姑娘姓施名碧霞,尔这狗头敢就是花锦文么?”花锦文答道:“然也,既知我的名声快快下马受绑,免我动手。”施碧霞道:“我正要来拿尔,却好尔自来送死,着枪罢。”举枪便刺,花锦文叫声:“慢来。”

举起刀便隔,回手也是一刀,二人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杀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败,一边要活捉女贼好去报功,一边要生擒奸臣好来报仇,杀到日落西山不见输赢,各自收兵。一连交战十三阵,俱各不见胜败。施碧霞想到:“只此一个花锦文尚且拿他不下,怎么报得仇来?”

这夜在灯下看兵书战策,忽见汤胜姑走近前来说道:“小姐,不是我冒犯小姐,说临渴掘井哪里济得出来?若要生擒花锦文,待我明日带三百名喽罗下山去,定要活捉花锦文上山来。”施碧霞道:“尔休得小视了他,他的武艺不在我之下。”汤胜姑道:“小姐也休得小觑了我,若不生擒花贼,愿将首级献上。”施碧霞道:“尔可知军中无戏言么?”汤胜姑道:“怎么不知?”施碧霞道:“既是如此,立下军令状来。尔若能生擒花锦文来记尔第一功。”汤胜姑就立下军令状。至次日,施碧霞升帐坐下,忽见喽罗报道:“花锦文前来讨战。”施碧霞问道:“谁人敢出马生擒花锦文,记取头功。”汤胜姑上前答应道:“小将愿往活拿花锦文,若是死的也不算功。”施碧霞道:“既如此与尔三百人马,须要小心。”汤胜姑说声“得令”,遂领了人马下山而去。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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