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现在只希望能自由的过完一生。”
“孤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宫变,政乱……为的,不过是希望能与你携手傲视天下,而已!”
“是吗?”梧心低低一笑,却没有说话。
她不愿成为他暗生的野心与权力欲的藉口,仅此而已。
“孤不会放你走。”凤城难得的霸道了一回。“至死,孤也不会放手了。”
梧心但笑不语,一双眸子,静静的望向了没有焦点的远方。
他变了。他早已变了。心中对她的,从前是对姐姐一般的依靠眷恋,而今,却已成了盲目的执着,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一心的执念。
那她呢?她的心中,又剩下了什么?
那个人死后,仿佛连心灵也倒塌了,心中,除了空虚,还是空虚。
脑海中,忽然掠过过青城峰下的景象。
那对举案齐眉的老夫老妻……
正当惆怅之际,远远的,却听见了重重的钟鸣。
那是哀悼的祭鸣。
凤城的双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眸中掠过了一抹忧伤,却在一眨眼之间回复了一片平静。
不复以往的温润,不再有一丝常人的情感,一如他的父皇一般,只剩下了死寂。
梧心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
权力……害苦了多少代的帝王。
只死,他们才会明白,他们得到了天下,却失去了自己。一如大行建文皇帝。一如大行景德皇帝。
凤城……他还未明白,他对她那依赖渴慕之情,不过是心中潜意识里对父亲的不满、对权力的渴求,而当这些不满被解决,当这些渴求被满足,她的身影在他的心中,早已没有了一席之地。
年已五旬的老太监来到了东宫。
“圣旨到,太子城接旨……”
少年少女对望一眼,缓缓跪下。
圣旨……这些,就是那个人临行南伐之时,所说的“赎罪”吗?
原来,他不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而是一直都心中雪亮。他一直都知道,而且早布置好了一切。
梧心低首看着青瓷地板。双膝跪得既冻且痛,却恍惚非凉之故。
“贤德太子城,忠勇有谋,于突厥之战中奋勇破敌,其心智勇谋之可嘉也,诚已深谙领军智斗之道。”
“为君者,须身先士卒,更须摒除杂想。城深明大义,故足托城以天下也。望持以爱民为国之道,安守天下之宁……”
梧心没有听下去。
心中,只是不断回荡着那一句话……
为君者,须身先士卒,更须摒除杂想……
那个人,他早就知道,凤城变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他明明一直与她一起,却总会全都知晓。
而他,明明早就知晓一切,却偏偏设局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得逞,却是在走着他早已设计好的棋步。
人人都成了他的棋子,却是茫然不知而得意忘形。
“御前尚御,孙梧心接旨!”
梧心微微僵住。
“尚御孙氏,贤良淑德,顾朕于万全之际,不离于九死一生之时,实乃朕一生不可多得之良人也。今朕远去,然不可不遗一结发名份,故立孙氏为皇后,封号孝颖,新皇须尊其母后……”
梧心几乎要跌倒地上。
“停!停下来!”
大太监停下了尖锐无情的声音。
梧心怔怔的望着青瓷地板,半晌,哈哈笑了,笑得好不张狂。
泠哥哥……你赢了!耍尽心机,却连最后一步也输给了你。
我曾问你,死,是不是最后一步。
你骗了我。死的之后,才是最后的算计。
凤泠,你可真够狠的!用自己的生命,永远的算计了我。
你赢了!你用生命,永远的赢了我。
耳边,兀自回荡着他那张狂得意的声音:“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朕的!”
她仿佛听见了他计谋得逞的爽朗大笑。
孝颖皇后……孝颖太后……他用先帝遗孀之名,永永远远的把她困在了身边。
新皇须尊其为母后……呵呵,那个人,仍是觉得她对凤城有一点儿的情吧?
一场虚假得荒谬的“母子”关系,就能把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一举抹去,把他们从“情人”一举变为“母子”。
泠哥哥……你,真的好狠!
孝颖皇后……你用我那曾经被践踏得体无完肤的名字,束缚着我,立下了贞节排坊,一生一世,也摆脱不了。
孝颖皇后之名,在史册上垂留千古……而又有谁,会想到,这个为先皇断送一世年华的少女太后,原来不过是他的敌手。
梧心仰天大笑,笑得呛了气,软瘫在地上。
泠哥哥……最聪明的,终归是你,我就算是算尽了机关,在你面前也不过是耍了一出猴子戏。
最终,我却连自由也输给了你。
“皇后娘娘,可以继续了吗?”大太监的声音冷酷无情,恍若二十年前的那一诏废后灭门。
那一旨诏书,把她推下了十八层地狱;而这一旨诏书,则把她推进了心灵的地狱。
永永远远的,困在了心魔礼法的牢笼里,不得自由。
“慕显灭门一案现已查明,实属冤案,故追谥慕丞相显为安国公、庙号忠烈,其夫人慕林氏为安国一品夫人,其女慕氏颖然追复皇后之号,为孝淑懿宁皇后。孝颖皇后之母司典孙氏,勤恳侍于宫中,遗追正一品宁国夫人。其余一切带罪身死者均除罪籍。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