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任由自己的手被凤城紧紧握住,淡淡而笑。
凤城似懂非懂的看着她,却没有问。
“朕还没有输。”凤泠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他的胸膛,插了一把银色的小刀。
梧心看着那一朝帝君缓缓的滑倒地上,嘴边兀自挂着一抹微笑。
心中,忽然踌躇着,要不要上前。
他看见了她的挣扎,微微笑了。“你对我不是无情的吧?你输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却让她立时清醒过来,昂首立着,扯开了一抹艳丽的微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妻子变疯,独子背叛的感觉怎么样……泠哥哥?”暗夜之中,她笑的妖娆,却感觉心中只有空洞。
相对而立,伤痕狰狞的他,依旧儒雅清润,仿佛十七年前的他。
“妻子?凤泠的妻子,从来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她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相比起醉生梦死来,这种死法简直是仁慈。”
冷冷一笑,她回过身去,不再看他胸口汩汩而流的鲜血。
“我们走吧。”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他看着她牵起为她而反叛的儿子的手,盈盈的背影渐渐淡出了视线。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曾经那个淡若幽兰的女子,已经死了。
回来的她,心中再也无他。
一朝霸主伸手,狠狠的拔出了胸口上插着的小刀,轻轻的笑了。
那笑,没有任何的杂质,美好如初见。
温润,柔暖,却还带了一丝的释然。
他没有告诉她,他还有最后一步未走;他没有告诉她,他从一开始便已知她回来了;他没有告诉她,任她在宫中胡来是他的旨意;他没有告诉她,刀子刺入心房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名为解脱的感情;他没有告诉她,其实,最后,谁也没有赢……
凤泠低低笑了。
“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朕的,只能是朕的……”
忽然,只觉,好累。
这场游戏,玩了三十年了,他已是身心俱疲。
脑中,忽然回光反照般,掠过了一幕幕的景象。
那一年……他看着飞扬跋扈的叶国公一家被推上断头台,看着阴险如狐的慕丞相搬进叶府。那一年,他远远的看见断头台的远方,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昂首咽下了眼腔中的泪水,一双眼睛,只剩下了纯真掩盖的仇恨。
那一年,他十岁。
他看着父皇母后疼惜的把牙牙学语的九弟抱在手中,看着母后把“多事”的自己斥退……
他由任着自己的眼眸变得深邃似无际黑夜,由任着自己的笑容变得温润,由任着自己对那阴险狡猾的丞相展颜欢笑,由任着自己以谪仙之姿出现在那丞相家的千金面前……
眼中,迷迷蒙蒙的看见了自己领着慕家的兵士闯入养心殿,素手一挥,意气风发。
他看着自己亲手把羽箭插入了父亲的胸膛。
他看见了父亲胜利的笑容。
“你胜了朕的天下,却输了你的一切。”
他看见了自己冷笑着,大踏步的走出了养心殿。
他一直都把这句话当成天大的笑话,直到这一刻。
他拥有了全天下,却失去了自己。
梧心任由凤城牵着麻木了的手,只觉连心也仿佛早已麻木了。
这从来都是一场游戏,不是吗?
她算计了他,他亦算计了她。
只是,她却是稍逊一筹。他知道她知道的事,她却从来不知他所知道的事。
最后,稍胜一筹的却终究还是她。
只因,她是地狱爬出来的人。
她不惜一切,牺牲身体甚至亲生骨肉,最终,她还是亲手迫死了他。
心里,忽然想回头看那帝王一眼,告诉他,自己赢了,活下去了。
除了悲凉一笑,她却什么也没有做。
仿佛,永远的听不见他的声音,永远的看不见那双幽邃如黑夜的眸子,她已不知如何去自处。
她一直执着于复仇,执着于让犯了罪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一直执着于“替天行道”这四个字,只是,当仇人了无生气的在背后僵化,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的生命,已然没有了可眷恋的任何物事。
最后一根的支柱,已然崩溃。
梧心抬首,望向蔚蓝如昔的天际。
偶尔的一只苍鹰飞过,却不是凤非的信鹰。
非……你在哪里?我能走出这个皇宫吗?
凤城带着她来到了东宫前。
“我们回来了。”凤城温柔道。
梧心只觉恍若隔世。
回来了……那又如何?一切,已然失去了意义,他却依然不知。
曾经的他于她,除了利用价值外,有的便是那足以代替太阳的微弱温煦。
而今,那个人已去,利用便再也没意思,而那丝微弱的温煦……早已沉在了君权的深处。
“明日,皇上大行的消息一传出来,便是殿下的登基之时……殿下,可否应承奴婢一事?”
梧心只觉自己的声音虚软无力,却像反朴归真一般,竟自带了一丝半缕少女的憧憬。
一切,终皆放下了吗?
一切,终能回头了吗?
梧心淡淡的笑了,那笑,却竟有那么一丝的苦涩。
只听凤城道:“你知道,孤不忍拒绝。”
梧心淡淡的横了他一眼,道:“请殿下容奴婢告老出宫。”
他的脸色即时来了反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