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的官宦人家,多是朱门高第。官做得愈大,楼台馆所愈壮丽,不过,也有例外的。
李义琰身为宰相,却房舍简陋,卧处逼仄。他终日忙于政务,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其弟李义琎说,如今做小官的人,都盖大宅,你岂可无像样的屋舍?李义琰说:我肩负重任,已觉有愧,若再分心去经营私第,那还对得起朝廷吗?李义琎出资为他购买一些建材,堆在那里,结果风吹雨打,日久变坏,屋也没起。
像李义琰这样的宰相,唐代不止一个。姚崇是无房户,借罔极寺居住,地方偏僻,离皇宫又远,皇上有事召问,甚感不便,于是命他迁至四方馆,那里宽敞明亮,陈设豪华,大概相当于如今的星级宾馆,但他觉得豪奢,不敢久居,频频请求易地。皇上说:将你迁入宫中亦不为过,何况是个小小的四方馆?张嘉贞地位虽显赫,却不立田园,因此有人劝他:你老何不趁大权在握之时,好好为自己谋划一番?他回答说:我已经做宰相了,难道还怕饿死冻死吗?我见那些当官的人,忙于经营产业,只是为后世不肖子孙准备酒色之资。
以上这些人,都是历史上的名相。他们不为自己的田舍操心,并非在这方面智商偏低,而是他们谋略过人的表现。他们有高尚的思想,有美好的情操。做官不是为了千钟粟、为了黄金屋,而是以社稷苍生为念。他们深知,欲造豪宅,广置田园,光靠一己之俸禄是不够的,势必损害国家,侵吞百姓。多拿一文,自己不值一文。再者贪污受贿,触犯刑律,万一伸手被抓,锒铛入狱,一切便都呜呼哀哉!由此观之,有了大厦美宅,住得也不一定安稳。
人无财产之累,立身刚正,敢说真话,谗言不惊,刀斧不惧。活得轻松,活得潇洒。唐高宗欲使武后摄政,问张嘉贞意见。他坚决反对,使皇上旨意推迟。他有时与高宗争论,常不相让。这种胆量,是保官位保财产的人所不具备的。武则天垂帘听政,一般的臣子都是匍匐叩头,诚惶诚恐,而他却对隔帘对话一事提出异议:“天威咫尺,若隔云雾,恐君臣之道有未尽也。”武则天接受意见,立即命人把帘卷起。玄宗欲立姚崇为相。姚崇说,皇上若答应我以下的请求,方可从命:广开言路,平反冤案,得批逆鳞犯忌讳,禁止宦官专权,减轻农民负担……若换一个人,就很可能先磕头谢恩,三呼万岁,把乌纱戴上再说,那时有权有钱,一切都捞到了,还啰唆什么?
唐代是个兴旺发达的社会,但在这三百年间,发展极不平衡。凡宰相权臣不贪钱爱财,不为自己大兴土木,国家就强盛,百姓就少灾少难;反之,则法纪弛惰,民怨沸腾,显示出衰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