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的抱负是执戈骑马,驰骋疆场,横扫外敌,收复失地。然而,无情的现实却迫使他从马背上下来,还乡种田,骑牛度日。这是多大的反差啊!
南宋统治者偏安一隅。陆游因遭到投降派的迫害而退居山阴,当时的悲愤和痛苦当可想而知。“十年光阴如电雹,绿蓑黄犊从邻叟。”(《三山杜门作歌》)每日里,在麦野桑村,向邻父学耕。回想当年,匹马从戎,淮水桥边,伏击贼寇;大散关头,纵马杀敌,是何等的壮举!那联轻甲,还挂在墙上;那叩动人心的鼓角,还在耳边回响。但剑入匣中,马嘶不闻,身边只有黄犊相伴。英雄无用,此身空老,有时免不了借酒浇愁。
“阳狂自是英豪事,村市归来醉跨牛。”(《西村醉归》)西村是山阴一个小村,诗人常到那里饮酒,与引车卖浆者为伍,与杀猪屠狗之辈共杯。他说自己醉了,其实只是“佯狂”。“歧路凋零白羽箭,风霜破弊黑貂裘。”壮士失路,一副落魄的景象。个人不幸事小,国家不幸事大。此中苦痛向谁倾诉?人在牛背之上,而心在战阵之间,乘“醉”狂歌,冠坠不觉,市井行人,对此该留下多少叹息,寄予多少同情?“南山山色跨牛看。”从其外表看来,悠然自得,无忧无恼,完全沉醉在大自然的怀抱之中,然而细细品味,在这仙翁一样的神态中,却难掩个中的郁闷和悲凉。他自己虽然胸宽万里,但一念及两鬓如霜,便立即感慨万千。“已把残年付天地,骑牛吹笛伴村童”(《野饮》),这绝非所愿。
虽在牛背之上,仍怀奋发之志,“一杯太淡君休笑,牛背吾方扣角歌。”(《书室明暖终日婆娑其间倦则扶杖至小园戏作长句》)诗人希望自己像春秋的宁戚,在饭牛时,遇到齐桓公而获重用。然而南宋统治者只想苟安,不求进取,无论你的歌声唱得多么动人,他们也不听;无论你的才力多大,他们也不重用。由此看来,岂不又多了一层悲哀吗?
骑马是英雄的本色,骑牛是“无所作为”的象征。真正的英雄,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愿在牛背上“吹笛”。然而你想骑马,却偏让你去骑牛;你想安心读书,却偏让你去种田。……一个人无法主宰自身的命运,一切由他人摆布,世上许多悲剧和痛苦便都因此而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