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一笑说:“舒服就好,喜欢什么就穿什么。”
“那你喜欢哪种颜色?”
“黑白吧,最百搭了。”
“那你觉得你自己适合黑白吗?”
我坚定地说:“黑白这两种色系应该适合所有人吧。”
依霖姐一直温柔地点头,我觉得自己也许回答得还不错。我兴致一高,说:“我让你看一下我手机里的图片吧,我拍了很多我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的照片。”
她也很高兴,说再合适不过了。三十多张看完,她诡异地一笑:“我知道你的情况了,你的穿衣风格就是没风格。”
然后,她把我带到有自然光的阳台上,用一块块布料在我身上做比较,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对比,其中,她会问我喜欢这个颜色吗,我说讨厌死了;问我这个花纹怎么样,我说这个适合中年大妈穿吧。等所有的都试过了,她笑得浑身颤抖,对我说:“你讨厌的那些颜色和花纹恰恰都是最适合你的肤色和气质的。”我石化在那里,又有了二十几年白活的感觉。当我陷在这种痛苦里无法自拔时,隐约看到她拿着尺子在我身上量来量去,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数字,几分钟之后,她指着我的高领衬衫说:“你的脖子相对来说短一厘米,以后尽量别穿高领的衣服。你的身体数据和数据分析,我会让助理发给你,你回去好好看一下。”
终于要离开了,她把我送到门口,又给了我“两刀”:“现在是秋季,你的肤色最适合这个季节了,你要打扮得非常美才可以哦;还有,回去把你的那些衣服扔掉,宁愿只有几件适合自己的,也不要有一堆不适合自己的。”我心里流着泪听完这些,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没想到我等电梯时,她追上来说:“看,你的衣服这里还有线头,以后出门前一定要剪掉。”我恨不得喊她一声“亲姐姐”。
那一次的厦门之行,成了我生命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每次坐飞机我都会睡觉,但那一次,我竟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脑中一直反复思考这两件事情对我的启发。
我是一个过于关注内心的人,这话听起来自夸且矫情,但这是我能够给自己的唯一解释。很多人说我早熟,不是因为我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而是我专注于内省。二十多年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工作之后,我都在往里看,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有深度、丰富的人,而从来没有向外看,不是没时间,而是根本没有外观的意识,虽然每天洗脸穿衣,但并没有从心里认同它的存在。身体只是我的工具,我只会使用它,未曾想过认识它,我几乎对自己的身体和外表,一无所知。而厦门之行后,我决定要重新打量自己。
后来,我注意到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就在网上看教别人化妆的视频,也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淘宝店做童装模特,连店家都夸赞他的审美眼光,让我觉得对自我的改造一事变得更加紧迫。在很多中国人的认知里,一个特别会打扮的女人是肤浅的,但我却觉得,外观美真的可以成为一种力量。
有好多女孩儿向我写信倾诉关于外表给她们带来烦恼的问题,有个姑娘甚至直接问:“你认为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吗?”这要看怎么理解“脸”这个问题了。美女不是天生的,就算是一个天生丽质的人,如果不知道自己怎样看起来最美,不花费力气学习寻找适合自己美的东西,也未必见得能够让人觉得她的形象很好。但倘若,外表的问题已经成为你自卑的缘由,成为你内心尴尬的节点,那么,多花费些时间和精力在外表上是必需的。
有人说未来的社会是一个竞争审美的社会,具体到个人,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子,便是自我培养审美的开始。有多少人,面对这五光十色的世界,即便是睁着眼睛,也看不到美好和色彩呢?
如果有条件,当然是越早开始探索自我之美越好,但我想,对于大多数的女孩子而言,二十几岁才开始独立,有了可以不依赖父母而自己赚钱的机会和能力,拿一部分钱出来投资,不仅仅在精神层面上,也在自己的身体上。控制体重,知道自己适合穿什么色彩和款式的衣服,即便在生病时也不将就,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这和“这个时代是否看脸”无关,而是为自己的惊喜和满足而活。
丰富而强大的内心,加之自信而有力量的外表,你一定有更多的能量去探索生命、享受生活。
生命里的摆渡人
文/宛小诺
我在大昭寺后的客栈住了快一个礼拜,顺便充当了一个礼拜的厨子。阿戌是三天前住进这家客栈的,一个人,风尘仆仆,晒得黝黑。那天晚上住客们一起拼饭的时候,听到他说他是一路搭车沿着滇藏线来到拉萨的。他是第一次来拉萨,可来了三天也不见他和其他人去景点,总是一个人坐在顶楼阳台上,呆呆地看着布达拉宫或大昭寺,然后在我给大家做晚饭的时候下来帮我打打下手。
有天晚上吃完饭,大伙儿在顶楼阳台上喝酒聊天。阿戌和大家在一起时也是有说有笑的,可后来人渐渐散去后,他又开始一个人望着远处,好似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我拿了两瓶啤酒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抬头笑了笑。
之前几天一起做饭的时间,我们已经聊得挺熟络,他跟我说起他一路自虐似的搭车从云南来到拉萨的艰辛遭遇,也好奇地问我辞职旅行的“心路历程”,和我说起他对目前工作、生活的不满和困惑。但我能隐隐地感觉到,让他困惑的,一定不仅仅只是工作和生活。
阿戌接过啤酒,仰着头咕噜咕噜,竟一口气喝了大半。放下瓶子,沉默了半晌,他忽然开口:“你说,为什么我一直这么努力,却还是比不上别人,为什么,我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我果然猜得没错。我在他身边的长凳上坐下,看着前方不远处被灯光照亮的布达拉宫,它像是钻石雕刻出来的城堡,悬浮在浓墨一般的夜色中,那么清晰却又虚幻。
两年前的秋天,阿戌和当时的女朋友分手,可之后的整整两年,他都深陷在那段感情中走不出来。而就在前不久,他从一个朋友那儿无意间得知那个女孩就要结婚了。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发现他那颗始终放不下的心不但没有落地,反而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于是便有了他这一次几近自虐的滇藏之行。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待在那个城市。那里的一景一物都让我无法抑制地想起过去,想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一起做过的事情,一起走过的地方。一想起曾经构想过的未来永远都实现不了了,我就揪心揪心地难过。”他说道,“我哭不出来也发泄不了这一切,却难过得好像心跳都要停止了。”清凉的夜色里,他的声音就和眼前的布达拉宫一样,清晰却又虚幻。
我握着手里冰凉的啤酒瓶子,沉默着。这样的时候,我能说什么来安慰他。良久,我们俩手里的瓶子都已经空了,我说道:“如果忘记不了,就不要逼自己去忘记了。承受它吧。”我站起身,下楼时又回头问他,“明天下午我要去色拉寺,你要不要一起?”
这是我第四次来色拉寺听辩经。辩经场的院子里,穿着红色僧袍的喇嘛们一坐一立,一问一答。站着的那个更是激烈,挥舞着手臂,一击掌,一顿足,步步逼近。我坐在院墙下看着他们摩拳擦掌、口吐莲花,虽然满院子噼里啪啦、慷慨激昂的声响,可我的内心却觉得无比安宁平静。阿戌坐在我身边,定定地看着院子里辩经的僧人们,亦沉默无言。
辩经结束后,我们走出辩经场,我回头看见寺后色拉乌孜山光秃秃的灰色山岩,忽然问阿戌:“要不要到山上看看?”阿戌说好。于是我们穿过交错纵横的僧房,沿着陡峭蜿蜒的山路往上走。山坡的大石头上画着彩色的佛像和“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还有很多白色的梯子——据说那是死去的人的亲人为死者画的通往天国的阶梯。
上山的路狭窄险峻,我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半山腰。“色拉”在藏语中是野蔷薇的意思,相传这是一片开满野蔷薇的山冈。而在这个早春,山上光秃秃一片,除了干枯的灌木和草丛,什么花也没有。但是从这个位置,可以望见整个拉萨城和远处连绵的雪山。
我们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我跟阿戌说道:“我和你讲一个以前看到过的故事吧——
从前有个书生,遇到一个很喜欢的女子,不久两人订了婚。可就在婚礼前一天,未婚妻忽然消失了踪迹,书生和家人怎么找都找不到。书生受了这个巨大的打击,一病不起,家人四处寻医,都治不好他。后来有一天,一个云游僧人路过此地,见到病重的书生,便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给他看。镜中,是一片茫茫大海,书生看见一个遇难的女子躺在海滩边,有一个人路过,看了一眼,摇摇头离开了。不久,又有一个人路过,他看见女子的尸体,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盖在她身上,然后也离开了。最后,又路过一个人,他挖了个坑,小心翼翼地把女子埋葬了。云游僧人放下镜子,对书生说道:‘你看到的这个死去的女子,就是你的未婚妻的前世,而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她披上一件衣服。她今生与你相遇,只是还你前世的一份人情。而她最终一生相守的人,是最后把她埋葬的那个人。’书生猛然大悟,病不药而愈。”
故事说完了,我转头看向阿戌。这天的天气很不好,层层叠叠的浓云笼罩了前方的城市和远山,阴阴仄仄,视野里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在这样的天色下说这样一个故事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是在安慰你,但我有时真的觉得,生命中有些人来过又离开,冥冥之中,仿佛是给你力量和勇气去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光,让你看见内心的自己。他/她就是为了陪你一段路,缘分尽时便离开了。”
阿戌沉默着,好似思索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道:“其实我也挺相信因果缘分的。昨天和你说了那些话后,我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又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八年,很多很多的回忆。”他停顿了一下,本来就不快的语速因为回忆而变得更加缓慢——像在回放一部放置了很久,画面都已经泛黄的老胶片。
“我们是高中同学,那个时候我还是个问题少年,叛逆,逃课,和校外的小混混干架。我爸我妈已经被老师找得都不愿意去学校了,同学们对我也避而远之,只有她,明明那么乖巧的好学生,却愿意和我在一起,借我课堂笔记,辅导我功课,放学了还会等我打完篮球。高中毕业,我只考到本地的一所二流学校,她去了武汉。几乎所有人都不赞同她和我在一起,可她一点儿都不在意。我们每天发短信打电话,天天等着节日或假期可以到对方的城市。她其实是一个不那么能干、需要人照顾着的女孩,可那几年却一直、一直一个人坚持着,甚至,为了不让我担心,连生病了都不告诉我。
“后来毕业了,终于能在同一个城市了。可真正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还是不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真是太苦了,做工程项目,出差、加班是常态,没日没夜的。但是一想起要让她过上好日子,想起是在为我们的将来打拼,那些苦立刻就不觉得是什么了,又跟打了鸡血一样……”
阿戌的目光落在遥远前方的某处,那些回忆好似让他的嘴角眉梢带上了与之前的迷茫落寞不同的柔软和温度。说到这儿,他又沉默了。过了很久,他喃喃地说道:“现在想来,这么多年,是她改变了我。”他的声音很低,与其说是在和我说话,不如说是在告诉自己。
拉萨的天变得很快,方才厚重的乌云此时已经渐渐散去,太阳在云层后露出一个明亮的光晕。阳光透过云隙射下来,一丝一缕地照亮了前方山岭上的积雪。我们俩都没再说话,只是怔怔地将目光投向远方。
驱散浓云的日光照到了远处的拉萨河、拉鲁湿地,照亮了药王山、布达拉宫,整个拉萨城像一幅油画似的在我的眼前铺展开去,色彩凝聚,越来越鲜明。曾经有个人和我描述过这样的画面,他说,从这个角度看去,拉萨就像一朵盛开在河谷上的莲花。他说,下回我们一起去拉萨,我们爬上色拉乌孜山去看看。
但是我没能拥有那样的一天。后来,我一个人来到色拉乌孜山,它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屏在我面前拔地而起,怪石嶙峋,莽莽苍苍。上山的小路,碎石夹杂着沙砾和泥土,险峻狭窄,一步一滑,我只能用力抓住石头缝里的杂草和灌木枝,在石块间寻找落脚的地方。带刺的灌木丛把手臂划开了好几道小口,我也顾不上疼,只是拼命地攀着石头抓着灌木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