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瀛,醒了,不是说今天去将军府吗?”徐鹤清将季瀛蒙过头的被子轻轻掀开。
“我好困啊,你让我再睡一会吧?”季瀛被透亮的光一照,翻了个身,整个人脸朝下的趴着。
徐鹤清仔细的扭干了铜黄水盆里的帕子,给季瀛翻了个身,仔细的擦脸。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处都仔仔细细的,倒是臊得季瀛脸红了几分,忙睁开眼:“醒了醒了别弄了,我都多大人了。”
“我想给你弄,跟你多大没关系。”徐鹤清将帕子洗干净扭干了水挂在面架上。
“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昨夜不是开了两间?”季瀛脑子才才清醒过来,察觉出不对。
徐鹤清不好意思告诉季瀛原因,清了清嗓子:“带你下去吃早点。”
其实是因为昨晚一整晚没睡,都在想着那句“我愿意”,就好像多年来躺在云团里的人,一脚踩下去却是实心的地。
昨夜两人在观星台上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两句,季瀛嚷嚷着困,就来到城中选了家客栈住下,倒没有住一起,开了两间挨着的,各自休息。
季瀛说困是真的困,往床上一躺呼呼大睡,天亮了也没察觉,徐鹤清却不是,他将季瀛在观星台上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就巴巴的往这儿跑。
最后徐鹤清还是没伺候成季瀛,被季瀛小手一推,关在门外。
此刻二人正坐在大堂吃早点,桌上是两个豆沙粽,两碗酒酿圆子,添上一屉蒸饺一屉小笼包。
徐鹤清仔细将豆沙粽剥了皮,才夹到季瀛碗里。
“总觉得怪怪的。”季瀛把筷子插到粽子上,就着筷子啃粽子,“这就是心意相通了?跟从前也没什么分别,只是看你时比从前更坦然也更容易害羞了。”
徐鹤清勾起一个笑,往茶杯里倒上茶水递给季瀛:“从前同现在自然是不一样的,从前我只是个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如今却是更加亲密的关系了。”
季瀛嘴里塞着粽子,鼓着腮帮子抬头看着他:“什么更加亲密的关系,我可不认,我还在生气呢,你得先哄好我,再讨我欢心,让我答应和你在一块才行。”
“阿瀛,你不生气的。”徐鹤清看着季瀛,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生气了。”
“砰”一声,阿瀛把筷子拍桌上,色厉内荏的瞪他,“吃不吃了?吃不吃了?你比我还能说呢?啊?”
徐鹤清敛了面上开心的神色,轻声哄她:“别拍了,旁人都看着呢,待会你又要害羞了。是我说错了,你快吃吧。”
季瀛又把筷子拿起来,埋着头一言不发的把碗里的早点吃了个干净。
徐鹤清看着季瀛冒着红色的耳朵尖,心情大好。
两人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晃悠着,季瀛掏了掏兜里,发现一文钱也没有,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伸手去够徐鹤清的袖口。
“你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啊?”
“不会。”徐鹤清轻轻摇头。
“嗯?”季瀛眉毛都挑了起来,这人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喜新厌旧得到了就不珍惜的人?
“我会比以前更好。”徐鹤清反手牵住季瀛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指,“像阿瀛说的那样,要学会进步。”
季瀛被他这样抓着手,身旁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此刻竟然是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别说这么多好听的哄我,我才不信,我想要去看看胭脂。”季瀛忙着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头也不回的拉着徐鹤清往胭脂铺里走。
徐鹤清稍稍加快了步伐,跟上前边快要跑起来的季瀛,看着她烧红的耳朵,心情愉悦,就连刚才看起来阴沉沉的胭脂铺,现在也透亮不少。
铺子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名老妪坐在柜台后边合眼假寐,手里的蒲扇一摇一摆的。
“看归看,别乱碰,拆开的盒子里的胭脂可以试,其他的不能动。”声音有点嘶哑,带着两分冷冽。
季瀛很听话的小心翼翼的在里面转了一圈,眼尖的看到被摆放在最里面的一盒胭脂。
山澜。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阿婆,我想要那盒叫‘山澜’的胭脂,您能帮我拿一下吗?”季瀛说话时还扯了扯徐鹤清的袖子,示意他把银子准备好。
“买胭脂就买胭脂,谁是你阿婆,叫这么亲热又讨不到什么好处。”婆婆慢悠悠的从柜台的那边走到这边来,将胭脂递到季瀛面前。
季瀛正要掏钱,却听那老妪道:“我的胭脂只换不卖,你给我一句话就行。”
季瀛微微愣住,怎么给别人一句话。
婆婆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海螺状的器物,对着季瀛:“往里说话。”
“是随便什么都可以吗?”季瀛只觉得怪极了,猜不透这婆婆到底要做什么。
“你便将你想对你这情郎说的话说一句,等我来日好用在胭脂里。”婆婆思考了一小会儿,最后抬眼看了两人,才仔细说道。
情郎?
季瀛就奇怪了,这些人眼睛里是长了刺吗,见到两个人就给心连心的串一块,个个都知道她同徐鹤清是一对呢?
“你是我遗失在斜阳里的风,”季瀛声音轻轻的,“是我星辰明月里的梦。”
季瀛还没来得及感慨她和徐鹤清的相遇相识离别重逢,就听婆婆冷冰冰的声音不屑道:“肉麻。”
季瀛把婆婆递过来的胭脂打开,是一股水汽氤氲的香味,就像是山间四处流淌的小溪流带来每一处清甜寡淡的香。
“婆婆,你这个胭脂味道好奇特,我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季瀛好奇的看着正在把海螺收起来的婆婆。
“这盒胭脂是一个山里猎户带来的山泉水做的,他换了一盒最红的胭脂,去给他媳妇。”婆婆思索了下这盒胭脂的来历,“他媳妇也纯朴,拿了盒胭脂乐呵呵的,舍不得用,只在两人一同来赶集时涂上两抹。”
婆婆抬眼看了眼季瀛:“听别人那么多故事也没意思,我瞅着你身边这俊俏的小郎君看你的眼神都像蜜糖一样,甜腻腻的,看着怪添堵的。”
季瀛听到“添堵”两个字,前边的一点点羞涩也全消失干净了:“那我的声音也会做成胭脂吗?”
“你问这么多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今生就只有见一次的缘分,这胭脂做不做算不得重要事。”婆婆摇着蒲扇躺回到摇椅上,又开始闭着眼睛假寐,“春色如许,岂可辜负。”
徐鹤清牵着季瀛的手,带着她往外走:“这个婆婆身上有妖气,瞧着妖气醇厚,大抵是等过了察人间众象品万生百态这一关,也就能成仙了。”
“是所有的妖怪都要经历这一遭吗。”季瀛回头看向胭脂铺,暗沉沉的,门上也没有挂个牌匾。
“造化不同劫数也不同。”徐鹤清轻轻摇摇头,看着外头潋滟晴空。
唯有季瀛,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