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人回到了白霜镇上,准备将刘贵送回其家中,但是刘显却不在家,于是他们又将刘贵送到了只有几户之隔的灰衣老人家中。
“你这附近有大夫吗?”张茹茹问那个灰衣老人道。
“有是有,只是不知道那方大夫现在是不是在家?”回忆老人沉吟着说道。
“我过去看看便知。”张茹茹说,然后又问那个灰衣老人,“那个方大夫家住何处?”
灰衣老人给张茹茹指明了方向,于是张茹茹便往那个方大夫家去了。
现在室内就只剩下灰衣老人、简容和於陵括以及失去意识躺在床上的刘贵了。
灰衣老人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满面愁容,而简容则看着灰衣老人,脸上有种不同寻常的表情。
那个灰衣老人被简容看了一会儿,显然也注意到了简容,于是就朝着他转过头来,“这位公子一直看着老朽,不知是有何事?”
简容直接就问:“你就是白霜镇上的铸剑人吧?”
灰衣老人有过一瞬间的惊愕,但很快平复下来,他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简容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在私底下偷偷铸剑?”
灰衣老人已经浑浊了的眸子就像一潭古井水一样,半分波澜也不起,他听了简容的话,只慢慢地反问了他一句:“那你又可曾知道,为何在贺来之之后,这白霜镇上就再也没有出过铸剑人?”
简容暗中有些惊疑,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不知。”
灰衣老人短促了笑了一声,说:“贺来之的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现在大概也没几个人知道当初的真相了。”
“你知道当初的真相?”简容不禁问道。
“贺来之成名于五十多年前,那时我才几岁大,住在他的邻家,他的名头吸引了很多江湖人来白霜镇,那些人不惜花重金,只为求得贺来之所铸之剑,只是,贺来之天生怪癖,不入他眼者,任你给再多的金银,也打动不了他。他这样,自然会得罪很多人,头一个得罪的,便是当时冯家堡的堡主冯起真。”灰衣老人说道。
“难道当年贺来之的死真跟冯家堡有关系?是冯起真杀了贺来之?”简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层。
灰衣老人却摇摇头,“贺来之的死可以说是和冯家堡脱不了干系,但是,杀死贺来之的却不是冯起真。”
“那是谁?”简容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贺来之的妻子,他的妻子同时也是冯起真的义妹。”灰衣老人的语调透着几分沧桑,“贺来之的妻子是当时数一数二的美人,而且她爱恨分明、性烈如火,经常穿着红色的衣服骑着一匹白马往来于冯家堡和白霜镇,我后来再也没见过穿红衣服像她那般漂亮的女子了。像她这样骄傲又烈性的女子,自然忍受不了背叛的,尤其是自己枕边人的背叛。”
“你是说贺来之背叛了他的妻子?”
灰衣老人笑了一下,只是他的笑容显得无比的悲凉,“其实,我后来才明白,他们之间根本就无所谓背叛,最后却落得那样的结局,算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灰衣老人顿了一下,继续说:“贺来之成名之后,就有许多人来找他铸剑,但是绝大部分人都被他拒绝了,但其中有一位,不仅让贺来之同意了给她铸剑,而且还给她铸了两柄,这是绝无仅有的。”
“莫非这个人是个女子?”简容一点即通。
“不错,这个女子就是人称青鸾星的薛凝之,她丈夫孟远都早亡,于是她自己便带着幼子前来找到了贺来之,想请他为自己铸一柄剑。”
灰衣人只说到这里,简容便想明白了后来可能发生的事,于是接着灰衣老人的话说:“这薛凝之的到来,使贺来之的妻子不满了?”
灰衣老人点点头,说:“正是如此,只是那时还未发作而已。后来,薛凝之身死,贺来之感到悲痛不已,他不愿意相信是自己的剑害了她,于是他就给自己也铸了一柄剑,也就是传说中的白霜,他打算铸好剑便去薛凝之的家中调查薛凝之的死因并为她报仇。也许是贺来之的态度让他的妻子对他产生了误会,而贺来之又是那种不愿意过多解释的脾气,于是他们两个就由此爆发了冲突,最后的结果,就是贺来之的妻子失手杀死了贺来之。”
简容感叹地说:“那传言贺来之所铸之剑是为不祥之剑,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
灰衣老人说:“也不能说完全是巧合吧,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公子是聪明剔透之人,自然明白我说的意思。贺来之的妻子杀死了贺来之之后,本想自裁,却被冯家堡堡主冯起真救了下来,然后冯起真就将她带进了冯家堡藏了起来,并对外说她由于悲伤过度已经死掉了。而且不久之后,冯家堡便放出消息,说是贺来之的亡魂还在白霜镇上,留恋他铸剑的地方,所以不许白霜镇上的其他人铸剑,以免引得贺来之的亡魂逗留于此。就这样,这白霜镇上自贺来之之后就再也没有铸剑之人了。”
“那后来,白霜镇上接连有人在听见铸剑声之后失踪又是怎么回事?”简容问。
“本来在贺来之死了十多年后,白霜镇上的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这时镇上突然来了一个自称是贺来之徒弟的青年,他说自己要亲手为贺来之报仇,自从他来后,白霜镇上就开始出现接连有人失踪的事了。而这个再度在白霜镇上掀起波澜的青年,就是当年薛凝之带来的幼子——孟在云,这可真是因果轮回,世事莫测啊。”灰衣老人带着几分落寞的神情说道。
若不是听这个灰衣老者谈起过往种种,简容想不到在这个小小的白霜镇上还能发生这般离奇之事。
灰衣老人继续说了下去:“孟在云年轻重义,发誓要查出昔年杀害他师父的真凶,只是他还没查出个头绪来,就因为被怀疑镇上之人的失踪与他有关,因而遭到冯家堡五大高手的围攻,至于后来他是怎么从冯家堡出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简容听了发生在白霜镇上的这些前尘因果很是感慨,虽然灰衣老人跟他们基本说清楚了贺来之的事情,但是于他们而言现下最关键的却不是这个。他们一行自从来到白霜镇后,便像被人在幕后牵引着一般,接连目睹好几件看似独立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事件,而且这些事件都影影约约地将矛头指向冯家堡。简容想知道,这个幕后之人是谁,他的意图又是什么,还有那个让卢天烁也感到在意的事情是什么。
简容看着灰衣老人说:“那老伯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剑痴冢一有动静,白霜镇上便有人会莫名消失吗?这剑痴冢又有什么秘密?”
那个灰衣老人只是迟缓地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弄不明白了,我虽然有在偷偷铸剑,但是却从来不在剑痴冢那儿。”
灰衣老人既然肯对他们说出过去有关贺来之之死的真相,就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对他们有所隐瞒,简容心下也明白从灰衣老人这里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于是他和於陵括站了起来,向灰衣老人告辞。
“等一下!”灰衣老人突然叫住了他们。
简容于是回过头来,“老伯还有何事指教?”
“指教不敢,”灰衣老人苦笑了一下,说:“老朽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在私底下偷偷铸剑的?”他铸剑从来都是在自己的地下室中,这白霜镇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违背冯家堡的命令在家中偷偷铸剑的。这么多年过去,他之所以锲而不舍地躲在自己的地下室里铸剑,只是为了幼年时那个深深埋在他心底的还不怎么成熟的仰慕。
当年,那个红衣女子一把将因为贪玩而伤了腿的他捞上了马背,然后带着他一路疾驰而去。
在此之前,他从未骑过马,在马上飞驰的感觉简直让他忘却了身上的疼痛,只睁着眼张着嘴,感受五月的风从身边快速流过的畅意。
“怎么,骑马很好玩儿吧?”一袭红衣的女子笑着问他道。
“好玩儿。”他老老实实地点头回答道。
红衣女子发生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抖了一下缰绳,于是他们身下的马儿跑得更欢了。
那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天。
自那天后,他好像对铸剑多了许多的兴趣,经常跑去邻家看那个世人口中的铸剑师,然后在脑中模仿那个铸剑师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挥动铁锤。
后来,贺来之死了,白霜镇上的铸剑人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只有他,还偷偷摸摸地躲在地下室里铸剑。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但是只要一想起那袭火一样的红衣,那天在马背上的感觉以及那阵让他无比舒畅的来自五月的风,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握起了那个已经被他摸得光滑无比的铁锤。他以为,他的偷偷铸剑的秘密到死不会有人知道,可是,显然他错了。
简容将袖中的那块梦岩铁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灰衣老人,微笑着说:“我就是从这个上面知道的。”
灰衣老人接过梦岩铁,轻轻地抚了一下,苍老的眉眼不自觉地动了动,说:“原来如此。”
简容于是便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对灰衣老人好心提醒道:“我们之所能找到这块梦岩铁,也是有人引导我们的缘故,看来,知道你是白霜镇上的铸剑人的,不止我一个而已。”
灰衣老人则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说:“你大概是今天第二个来我这里直接问我是不是铸剑之人的人了。”
“哦,那第一个人是谁?”简容对第一个知道灰衣老人秘密的人还颇有些好奇。
“一个酒鬼。”灰衣老人笑着摇摇头,说,“不过是一个很厉害的酒鬼。”
听到灰衣老人这么说,简容好像突然之间想到了些什么,于是也会心一笑,对於陵括说:“想起来,我还欠你一顿酒呢,不如今晚就请了你吧。”然后又转向灰衣老人,“老伯,告辞了。”
“还有一句话,小心冯家堡的人。”灰衣老人在他们后面叮嘱道。
他们正要出门的时候,恰好迎面碰到张茹茹带着一个大夫从外面进来了,见简容和於陵括正欲离开,于是秀眉一皱,拦住了简容,问道:“你们怎么不等我便要走了?”
简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只有岔开张茹茹的问题打哈哈说:“你回来啦。”
张茹茹抿了抿她那张红润的美人唇,说:“再不回来,你们两个就要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简容只尴尬地笑了一笑,说起来,他刚才和灰衣老人告辞的时候确实没想到张茹茹还在外面请大夫呢。
张茹茹被他们两个人忽略到这种程度,感觉心里大大的不痛快,于是便要在嘴上讨回来,“算了,懒得和你们斤斤计较,你们两个待在一起怕是就再也想不起别的人了。”说完,也不顾简容向她投来的一个气鼓鼓的眼神,只将手往里一指,对着还站在门口的大夫说:“人就在里面了,还麻烦大夫你去看一看伤者的情况。”
那大夫只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匆匆进到房间里去了。
“喂,你对人家大夫做了什么?”简容看到那个大夫几乎不敢正视张茹茹,张茹茹说什么,他都只是忙不迭地应下,于是就问张茹茹道。
张茹茹微微抬起下颌,说:“我能对他做什么?你难不成把我当成女流氓了,请大夫都要对他动粗?”
简容忙说:“不敢不敢,只是看那个方大夫样子颇不自在,所以问一问而已。”
张茹茹奇道:“他不自在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他的不自在是因我而起呢?”
简容忙摆手,说:“算了,就当我白问,女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张茹茹哼了一声,然后就大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