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的,是一个桃红色衣衫的女子,她眼波流转间,自带成熟风韵。
顷尘兮来赴宴的目的,原本就只是为女儿软软。
如今女儿乖巧在怀,她身侧又有云卧楼影卫相随,自然没有掺和进这群莺莺燕燕的打算。
只低调地孤身坐在暗香亭最边上的角落里。
姬仇站在她身后。
两人既没有对主家行礼,也没有腆着笑说什么客气话,只默默坐在那里。
冷漠的样子,落在很多人眼里,都成了傲慢。
一个被枕边人杀得国破家亡的落魄公主,一个被撵出门的下堂妇,她已经从高高的云端,堕入低贱的泥淖中,她还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表情!
她有什么资格!
她该期期艾艾,哭哭啼啼,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才是!
而不是现在这样,抱着女儿,岁月静好地待在亭子里。
就连积雪落在她肩头,都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
桃红色衣衫的女人,挑眉,满是戏谑地看向主位上的两人——南安侯,易湛;丞相府三小姐,叶婧瑢。
易湛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目光只轻轻掠过顷尘兮,并未过多留意,反而似笑非笑地看向易翎止。
小包子刚从姬仇腋下挤出来,正一脸通红,尴尬地直哼哧。
见父亲看向自己,于是小短腿一甩,兴冲冲地小跑过去,挤在软榻上,大声嚷嚷道:“父亲,继父使坏,把孩儿卡在胳膊下,还踢死了一个丑女人!如此暴虐,以后定然不会对母亲好,不如我们接回母亲!”
暗香亭在座的主子,也不过十来位罢。多数是叶婧瑢闺中手帕交,本来就对顷尘兮抱有鄙夷的敌意,如今见这位被南安侯走哪儿带哪儿,万分溺宠的庶子直言接一位被休弃的女人回侯府,顿时脸上变化多端,既有看戏的心思,也有羡慕嫉妒转同情怜悯的心思。
叶婧瑢一双纤纤玉手,捏着手炉,青筋暴起。
她和易湛定的是娃娃亲,自小便以易湛妻子的身份在姐妹之间往来,忽然一天,她的位置就被一个大着肚子不知检点的破落户公主取代,若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她父亲贵为丞相,提出以平妻身份入侯府,那不知好歹的昭澜太子竟然还直言回绝!
她恨,自然是恨的。
父亲要撕毁婚约,令她再择良配。是她咽不下这口气,赌一把与易湛十四年的青梅竹马情谊,这才一拖再拖,拖到无人求娶的年纪,等来未婚夫十万铁骑踏平昭澜的好消息!
果真,那半路插足的女人,没了后盾,就被侯府撵出来了。
而她,又将重新以侯府女主子的身份,再次风光无限地立足梁齐。
叶婧瑢含情脉脉地看向一侧的易湛,青筋暴起的手指缓缓松弛下来,她信任这个自小深爱的男人,他虽不多言,但欠自己的,都加倍偿还给自己了。
顷尘兮坐在风口的位置,一阵风刮来,微微抖了抖身子。
女儿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轻轻舒缓一口气,脑子里琢磨着要远离易湛,并时刻抱紧云卧楼大腿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叵测诡异的打量目光。
姬仇垂眼瞥她一眼,想起云卧楼底下私传出来的闲话——这个小公主,脑子蠢蠢的,运气棒棒的。
今日可是一盘杀局,明明是风暴中心的饵料,怎地还偏偏像个局外人一样悠闲。
唉,得亏公子还想亲自保护,就他那三脚猫功夫,又得劳烦莲伯埋尸了。
姬仇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感觉有一束冷冰冰的光线传来,抬头,对上易湛的眼,听见他说——
“这位壮士,可是云卧楼冷篱公子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