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天见方鹤翎怔怔出神,只道他听得入了迷,便继续说道:“忽有一日,我正在楼外守护,傍晚时分,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并袭击我,我与他空手过了几招。
那人显然是冲着玉铜录来的,他毫不纠缠,径直冲入凌霄楼,我紧追不舍,可是那人似乎对楼内的布置非常了解,竟巧妙地避开了所有陷阱和机关,加上他身法迅捷,举止轻盈,眼见已近楼顶。
我自知赶他不上,忙祭出鹿纹破月弓,瞄准他后心射去,我这一箭乃是赤色爆破之箭,只要碰到任何人或物,立时爆炸,当时我想若不如此,以他的本事定然不肯显露本门功夫,万一玉铜录有失,那真无处可寻。
不出所料,他果然不敢硬接,只见他身形晃动,闪在一旁,跟着左掌拍出,一道闪电划过,‘砰’的一声,将我的箭击碎。
我一见大惊,这种掌发霹雳的功夫,源自三十六天罡法,载于龙吟门的上乘功法‘青龙古卷’中,世间再无流传。
我当即断定此人是龙吟门中的首脑人物,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师父父子二人并不会掌发霹雳,四大堂主亦无人练成,除了我和几个出类拔萃的同门外,其他人连修炼‘青龙古卷’的资格也没有,此人又是如何练成的?
况且以他的功力来说,应属合道境,可放眼天下,除了紫微宫的五位长老,就连我师父才是洞虚境,此人真不知是何来历,这些是我后来回忆的时候苦苦思索的,当时情况危急,不容我细想,在断定他的身份后,我便暗下决心要擒住他,为本门除害。”
方鹤翎听着,不禁为父亲捏了把汗,问道:“那您可抓住他了?”
萧逸天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拽动弓弦,连发十五箭,除了橙色疗伤箭外,无一不射向他要害,可他左闪右躲,如同跳蚤般,一一避开,我心想既然拿不下他,就一直拖住他也好,只要有人听见楼内打斗,请来师父,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
谁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竟倏地从楼中窗户跃出,我不禁愣在原地,要知道凌霄楼高约二十丈,就算是绝顶高手一跃而下,也不能完好无损,此人在交战中突然逃走,莫非是取得了玉铜录?
想到这,我急忙跑上楼顶,将放在地上的四个蒲团挪开,按下藏在其下的机关,‘哗啦’一声,房梁上的暗格被打开,里面嵌着一个绿色的布袋,我将之取下摸了摸,见玉铜录尚在,登时松了口气,便放回原处,合上暗格,藏好机关,走到楼外。
谁知我刚一出来,就听师父叫了声‘拿下’,几个同门上来便将我双臂一扭,按在地上,我抬头只见师父立在面前,周边围绕着几十名龙吟门的弟子,有同辈,也有晚辈。
我大声叫道‘师父,您这是做甚?’师父‘哼’了一声,道:‘枉我如此器重你,你竟敢未经许可,擅入凌霄楼,启动楼内机关,真是胆大妄为,难道你不知本门规矩,擅闯凌霄楼者死吗?’
我急忙辩解,将事情一一对师父说了,当时师父沉吟了一会,脸上似有动容,不料大师兄葛英外出归来,闻听此事立刻奔来,大呼:‘不可轻饶了这个叛徒’。
我心头一震,知道大师兄平生最恨叛徒,便又向他解释了一番,他却毫不理会,冷冷地道:‘我问你那贼人现在何处?’
我道:‘他从楼顶跃下,便不见了踪影’
葛英道:‘一派胡言,这凌霄楼高二十丈有余,世上焉能有人这么跃下后,还能逃得无影无踪?’
我道:‘大师兄,事实就是如此,小弟不敢有半句假话,若有,叫我经脉断绝,死于非命。’
葛英道:‘我从不相信誓言,念在你我同门一场,我放过你的妻儿,但是你,非死不可’。
我心想此人这招移花接木之计旨在将我除去,我不惧一死,却不可死得不清不白,更不能抛下妻儿不顾,但若因此背叛师门,不正好中了那贼人的计策,当下好生为难”。
呼延瑅从未听萧逸天如此详细地叙述往事,便与方鹤翎一起认真聆听,两人听到此处,异口同声地“啊”了出来,呼延瑅道:“那你后来是如何脱身的呢?”
萧逸天叹了口气,眼光中透出无限的伤感与愧疚,说道:“是我师父,他当时看出了我的为难,便走上前将我扶起,在我耳边低声道:‘挟持我离开。’
这几个字瞬息而过,声音又轻,旁人自然不知,我望着师父那略带不舍的神情,虽然心中万分感激,但还是难以置信,师父又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可犹豫。
接着将一把匕首塞入我的右手,同时将我右臂一抬,身子一晃,我手中的匕首已抵在师父的颈上,在场的人除了师父自己,没有一个不目瞪口呆的。
只听葛英大叫道:‘你这个无耻的叛徒,还不快将我爹放开!’
我心想师父既要我逃走,自然相信我说的话,我岂能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于是我挟持着师父,缓缓走出龙吟门的大门,离城门五十步的时候,师父对我说道:‘城郊十里亭,去找家人吧’。
我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哽咽道:‘师父,我……’师父道:‘不用说了,师父都明白,去吧,过平安的日子’。
言毕,我只觉师父背上传来一股劲力将我推出,我顺势向后跃开,转过身右足点地,施展轻功奔出城去。等到了十里亭,见了你娘我才知道,原来师父有意宽恕我,但他知晓葛英的脾气,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在我向葛英解释的时候,就已派申彦兵把你们母子送出,确保咱们一家平安,我和你娘谢过了申彦兵,便驾着师父送的马车离去”。
方鹤翎挠挠头道:“十五年前,我应该三岁了吧,可是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呼延瑅道:“哎呀,你一个三岁的小屁孩,记得什么啊!”
三人哈哈一笑,方鹤翎接着问道:“爹,那咱们怎么会来了苏州,还有娘呢?姑姑呢?”
萧逸天和呼延瑅一闻此言,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半晌不说一句话,方鹤翎看了看他们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自他记事以来,就没见过娘和姑姑,不用说,她们肯定早就过世了。
呼延瑅道:“鹤翎啊,你爹娘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幸被葛英带人赶上,你娘为了不拖累你们爷俩,拔出匕首自尽了。”
方鹤翎听了最后这几个字,尽管已猜想到了,却还是身子一颤。
呼延瑅顿了顿,接着说道:“当年,方家惨遭屠戮,我爹得知此事后,派人四处寻找,终于救回了方家妹子,又多方打探大哥的下落,但一时半会岂有消息?我爹见方家妹子无依无靠,决定将她许配给我那尚未成亲的三弟呼延琪。
本来是一桩好亲事,可我那三弟嗜酒好赌,欠下巨额赌债,为了还债,他竟然将方家妹子卖给一家大户为奴,却仍然不够抵债。
那时我与爹不在杭州,来到苏州选新庄的地址,三弟担心爹回去饶不了他,又惧怕赌场老板要债,便上吊自杀了,从那以后,方家妹子再无音讯,我爹深感愧疚,更加全力以赴寻找大哥。
终于在二十年前的洛阳大会上听到了萧逸天的名头,于是我奉命前往金陵找到了大哥,将前事一一说明,大哥当时听了非常恼怒,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仍想杀我泄愤。”
方鹤翎听到这里,伸右手拉着萧逸天的胳膊摇了摇,说道:“爹,这不能怪叔父啊。”
萧逸天抚摸着他的头,欣慰地笑着,说道:“当时你娘也是这样劝我的,幸好我忍住了,才没酿成大祸,否则你我父子只怕早已横死街头了。”
呼延瑅道:“大哥这是说哪里话,只要我长虹庄在这世上一日,就永远不会忘恩负义,我们已经对不起方妹子了,又怎么能够不尽心待你和鹤翎呢?”
萧逸天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咱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做甚。”直到此时,方鹤翎终于明白了他和呼延芷瑶的婚约便是由此而来的。
此时东方的天空微微泛白,不知不觉间过了一夜,方鹤翎望着天空怔怔出神,心想:“仅仅一个晚上,似乎所有人都变了,爹是江湖闻名的高手,呼延家与我们家三代世交,我和芷瑶的婚事竟然是呼延叔父对我爹的补偿,上辈人的恩怨终于影响了下一代。
其实芷瑶也挺好的,不但人长得美丽,武功文采都是出类拔萃,而且她是真心待我,虽然有时候凶一点”想到这,不由得嘴角上扬。
萧逸天和呼延瑅一来身心疲惫,二来将多年积在心中的事抖了出来,大感舒畅,便各归房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