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远书出了屋子,就看到赵知南在东扫一下,西挪一下。“干嘛呢?”王远书看她挪动养鸡的大铁笼有些吃力,一边问一边上去帮她。
“马上就要走了,打扫一下,免得时间长落灰了。”赵知南一边用力和王远书将笼子扶正,“什么时候走?”
“按照我和爹的约定,大概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家马车就到鹤别了,我们进京先到我哥的府上,休整一日,然后再前往宫中。”王远书仔细地为小丫头说明行程。
赵知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以骑马吗?”
“……”
王远书本来想说女孩子家家的骑马太累,但是想想可能也说不过赵知南,索性无奈一笑,“你要骑咱们就骑马。”
“那好,那就骑马。路上耽搁的时间越短越安全。”赵知南略微有些开心,试探地问:“那,长刀可以带吗?”
王远书想了想,“你若想带,就先带着,若是入了皇宫他们不允,我们再交上去。”
随即说道,“话说回来,你好像还没有给你的长刀取名字?”
赵知南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是啊,一直没取,你也是啊,虽然腰间长刀没什么用,你不也是连名字都没给人家?”
“你的刀就经常用了?后山的兔子没少杀吧?烤着还香吗?”王远书戏谑地看着她。
“起开起开。”
“哎我问你香不香呢。”
“香……”
王家当年照顾赵知南,为了她自个儿出去也能安然无恙,便从小教她刀法,赐了她一把王家先人打的一把刀,未娶名字。赵知南说也奇怪,自小功课便不好,因为她懒得温习那些看不懂之乎者也,可偏偏到了练刀这,比谁都勤奋,到后来王远书看小丫头整日拿刀威风得很,不知从哪也找来一把刀,这刀质量还不错,是一把好刀。
而王远书不会告诉小丫头,为了自己这把刀,他半夜三更差点没被当成贼,在赵府的兵器房**了大半宿。
……
二人从马棚里挑出两只马,挂上马鞍,系上缰绳,二人来到鹤别亭的中心地界,这边是一个很大的空地,曾经鹤别辉煌时,做过戏台。
赵知南处于马上,看着面前管家召集的鹤别百姓,“大家切记照顾好鹤别,别出什么乱子,有任何事情先找管家商量。”又嘱咐管家一句:“一会儿王家马车来,告诉他我们已经走了,管家,这么多年了,我信你。”
管家知道此去是凶多吉少:“好。”然后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行了个礼,“请,鹤别赵氏家主,放心!”
身后的鹤别百姓也如此,“请鹤别赵氏家主,放心!”
赵知南有点想哭,但是她忍住了。回到鹤别两年,有很多人说她是王氏的狗,是王氏放回来的傀儡,可如今看着赵知南为了鹤别而去天子脚下,虎口之中,他们知道,这一去鹤别或许有救,若是不去,鹤别便可以被抗君之罪瞬间捣毁百年基业。如今这一跪,便是承认她家主身份,她便有了后盾,也有了负担。
她得带着鹤别百姓活下去。多年之后再想起这一幕,赵知南说,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不认命,就算皇上张张嘴仍然可以杀了她,她也要挣扎一番,她就是赵氏遗孤,就是赵氏家主,她身上就是两个字,鹤别。
“好,我们走了。”赵知南忍住哽咽的语气,将眼泪吞进肚子里,看向王远书。
王远书有些心疼,有些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说,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
二人一路策马,中间吃饭休憩耽搁了些时间,天黑之时,准备到四亭城外三十里的酒肆投宿,谁成想刚坐下便看到林家兄妹俩,林肆,林青月。
多年前鹤别与风归也算有些交情,曾经风归遇难,鹤别也曾鼎力扶持。可当年变法之时,天灾人祸也罢,林氏闭口不言,反倒是王氏念及旧情,护着鹤别。
此事赵知南是听管家提起过的,自然对林家人无感。赵知南不是小气之人,但是见不得人背信弃义,如今不待见林家并非是因为他们当年没有出手相救,而是对于林家遇事便当缩头乌龟的样子颇感不屑。
林肆看到王远书,上前一抱拳,“王兄也是投宿此地?”
王远书微微一回礼,“是。”
王远书不同于赵知南,对林氏格外客气。不过这是一套没有跟小丫头说过的说辞,他觉得如果当时林家相救,那他们王氏无法施以援手,那样不就没机会认识小丫头了?所以他不仅不讨厌王氏,甚至有点……感谢?
林青月先是看了一眼赵知南,随后微微转身,像兄长刚刚一样对着王远书,微微一行礼,“风归林家林青月。”
王远书一点头算是回礼。虽然有时能够见到林肆,但是这位小妹林青月却是未曾见过,今年刚刚及十五岁,才算出亭。
“不知这位姐姐是?”林青月在好几次偷偷看赵知南之后,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以为这些世家子弟你来我往的废话不会跟自己有关系的赵知南突然被叫到,把玩长刀的手一顿,随即指了指自己:“我?”
还转头看向王远书确认了一下。见王远书一点头,她对林青月说:“哦,鹤别赵家家主,赵知南。”
林肆已经二十,想必是听过当时自己家的所作所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碰了一下林青月,二人一同抱手,微一鞠躬,“见过赵家家主。”
按照年龄,赵知南也算是个小的,按照四亭的辈分,哪一亭的家主都处于一辈,无论年龄,按规矩各家小辈不论见了哪一亭家主长老,都要行礼问好。
可这一行礼,给赵知南吓了一跳,“嚯,不用不用不用。”
王远书见小丫头吓了一跳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不禁笑出了声,赵知南听到笑声回手一掌就打在王远书肩膀上,“王远书,你笑什么呢?”
王远书吃痛,但是仍不该嬉皮笑脸,“笑你劲大。”
林肆轻咳了一声,提示一下二位这还有人。王远书按住赵知南一直打他的双手,说道:“见笑了,那九霄董氏的二位?”
林肆答道,“刚刚好最近他们在京城的戏院站脚,已经在那边了,我们兄妹此去就是和他汇合。”
王远书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林青月接着道:“既然如此,不如明日同路而行了?”
赵知南听这话本想拒绝,可王远书却一掐她的腰,示意她别说话。
而后笑着说:“好,明日一早出发,我们是二楼清徐间,有事叫我们便可。”
林青月一吸气,一间房?憋着笑问:“冒昧问一下,你们……你们可是夫妻?”
林青月这个小姑娘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一样,一副看戏的表情。
赵知南有些尴尬“不是。”
王远书接着说道:“对,暂时还不是夫妻。”怕赵知南反应过来就上手打他,立马接道:“而且!而且我们住两间房,你们去叫她,她就去叫我了,无妨无妨。”
林青月平息了一下内心的躁动,“哦,那哥哥姐姐你们先休息,我们也回去了。”
说罢转身上楼,林肆朝赵知南一拱手:“小妹年少,稍有得罪,多包涵。”
跟着自家小妹上楼去了。
“走吧,杵着干嘛?”王远书对着仍在发愣的赵知南说道。
赵知南若有所思,看着王远书,拽着他的手,“去我房间。”
待到已经坐在赵知南房间的椅子上,看着赵知南关门的背影,“啧,鹤别赵家家主深夜幽会俊美男子。”
“滚吧你。”赵知南踢他一脚,随即说,“你有没有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
“林青月。”
“什么意思?”王远书一下严肃起来。
“她不是林青月。”
“怎么说?”
“我虽然不能出四亭,但是四亭内的几家也是会来回走动的,两年前我刚从云栖回到鹤别,管家到各亭拜访,也曾带着我。到了林家我怎么都不肯进去,就在门外等着,那次恰巧林肆出海领货,没在家,所以我们没见过,可林青月当日是见过我的,是她到门外来邀我进去,两年里人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她怎么会不认得我,况且两年前我见到她时,她根本不长这样。”赵知南皱着眉头,王远书听完,想了一会儿:“会不会是,替罪羊?”
“有可能。林家长老林酒歌疼爱自己的小女儿,十五岁前基本没有让她出过风归,见过她的人不多,说不定林酒歌就是料到早有这么一天,没多少人见过真容,若是自小陪在林青月身边,行为习惯又有几分相似,那么这个替罪羊就当的很容易了。”赵知南突然想在心底夸自己一句。
这时,王远书一歪头,“那你说,我是不是也是假扮的呀。”
赵知南正在心里自喜,突然听到这话,转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假扮你,有个屁好处。”
王远书一听:“怎么着我也是个正经八百的王家小辈,虽然是个次子,但是我的才学样貌可不输我大哥嘛。”
赵知南呵呵一笑,“滚回去睡觉去。”
王远书又扯了扯赵知南头上的发带,“好,对了,林青月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先别戳破,毕竟不知道我们的推断对不对,也不知道林酒歌和林肆究竟要做什么,先不要打草惊蛇。”
赵知南应下,送走了王远书。开窗站在窗前,很快,自己就要去当年父母的化碧(蒙受冤屈)之地了,“爹娘,一别十二年,我终于来见你们了。”
乘着月色,靠在窗边就睡了过去,许是一天骑马赶路,累得不行。睡得格外沉。
王远书轻轻推开赵知南的房门,将她扶到床榻上,盖好被子,关上窗户。临走前把蜡烛吹灭了,黑暗里对她说了一句:“知南,无事,我们熬过去这段日子,你就可以好好的睡个安稳觉了。”又轻轻关上门,生怕有一点声响。
转身下楼,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