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就是奥里昂幕后的人。”我说,“他是一个杰出的炼金术士,擅长将人宝石化,并且拿走凝结在心脏处的精神结晶。”
凛皱起来眉头但是并没有说话。
车子启动了,风景在飞快地略过,魔法屏障阻隔下没有人看向这边。
“凛对降灵术有多深的了解?”我问。
“笔仙,碟仙……召唤灵,契约……”他继续皱着眉头,“我以前不知道魔域的存在,现在想想降灵术是不是一种现世和魔域的连接……”
“神明不把它称为降灵术,就是一种召唤。打个比方,A想要B帮忙,于是A开出了筹码,而B接受了,因此被召唤。灵不受束缚,而是连接在这个世界的大回路里,因此在任何地方有召唤他的力量他都能感知,的确是一种连接,但是不限于常世和魔域。偶尔也会有召唤到远古英灵的不是吗?这些英灵的性质有一点像神明,被供奉被膜拜被传颂,所以大多数时候被召唤到的是被后人赋予形体与精神的存在。毕竟对于尤西顿来说不管多伟大的灵魂,都只是最平凡的容器,一样的生死,一样的会在忘川中初始化,并没有谁会被允许灵魂一直存在。不过如果人类设法保护禁锢什么的……尤西顿倒是很开心减轻自己的工作量。”我不禁计算起尤西顿放任不管的很多亡灵,但是又赶紧拉回思路,“总之降灵术还是交易,得失在双方博弈之间。那么,接下来……德雷克想要成为克鲁伊斯特院的院长,但是他遇到了很大的阻力,他听说了王权之匙的存在,因此想要寻找传说中封印王权之匙的奥西薇恩遗址。由于年代久远,文献极少,因此他试图召唤远古亡灵来询问,但是奥西薇恩的年代过于久远,所以很长时间以来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奥里昂。奥里昂想要权力,他也想要,而且这两个权力是不冲突的,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结盟。然后他让奥里昂拿来了伊丽莎白的遗物。伊丽莎白和德雷克曾经是朋友,王权之匙的存在是伊丽莎白透露的,他召唤了伊丽莎白的灵魂,提出了问题。类似于王权之匙在哪?奥西薇恩遗址在哪?这样的问题。然后,伊丽莎白提出了合作条件,就是维里亚特家的覆灭。”
“鹰是他的使魔……那他应该知道我是维里亚特家的人了。”凛顺着想下去,“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我并不知道王权之匙这种东西。”
“凛原本应该是知道的。”我笑笑,“这就是最后一环,奥里昂支持把你带回去的理由。他没有完全信任德雷克,因此他还有planB。他虽然忘了很多东西,但是当莱娜的预言出现的时候,他多半记起来你的父亲和伊丽莎白有段时间共同研究过什么东西,而记忆的缺失点时间上是可以对上的。他希望你能记得些什么或者你的回归能找回记忆,告诉他些什么。”
“你的确是知道的,关于那个东西的研究内容,以及你的双亲未尽的事,是你交于尤西顿做交易的筹码。”我回答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他的反应很平静。我想他一定已经接受了无法回忆起的父母的爱,相比之下,这些东西倒是无关紧要了。
“那么我的双亲未尽的事是什么?”他问。
“他希望那个东西不要落到坏人手里。他原本想加固封印大阵来着但是没机会做。”
“没机会?”他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我沉默了,飞快地避开了眼睛,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告诉凛德雷克是凶手。因为一时间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他没有做是因为他死了。”他自己回答了,眼神有些暗淡,但是他却看着我,“看来这么短时间里,你查了很多东西。你已经知道一切真相了么?真是麻烦你这么上心了……”
“你这样的反应,说明不是维里亚特家的杀手杀了他。说明克劳德没有撒谎。”他露出了一点点看破我心思的得意,“那会是谁呢?魔法师作案,讨论how done it是没有意义的。关键在于why done it。你的叙述里有理由这么做的只有德雷克。”
“如果我故意没有提凶手呢?”
“但是你这句话在承认我的推测。”
我有点不开心。
“你不会说谎。当我说凶手是德雷克的时候,你的回应,不管是什么句式,都只能是‘是’或‘否’。”他这次是真的有点得意了,脸上的阴霾都要褪尽了。
“你不会觉得以后无法和德雷克相处么?”我无视了他的得意,“人类对于那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如果出现了什么争执,不是会觉得尴尬,因此可以躲避甚至直接离开希望再不相见么?”
“那是一般人,而克鲁伊斯特院的我们因为纷争而相遇,自然无法回避,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不意外,不过是……终有人退场,终有人上位……事实上,是德雷克做的,要比别人做的更容易接受。”他叹口气,“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亦不是在意的亲近的人,是时刻警惕提防的人,倒是觉得理所应当了。”
“你会杀了他。”我非常肯定。凛是做事非常果断的人,经过了深思熟虑不假,但是做决定与执行之间只是一瞬间的事。
“是的,我会,但是我现在有了别的想做的事……我父亲未尽的事业。”
“继承遗志?”
“不……不是那种觉悟,只是……我想去而已。那是父亲,那是母亲,这就是全部的理由,无关责任和利益。”他笑笑,“刚刚那么一瞬间我仿佛知道了真相,一切都清明了,虽然细想很多细节又觉得其中复杂,但是至少我已经知道了我是谁,我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凛不会觉得……自己执着于的过去,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没有秘密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伟业,只是神明任性地取走了一段故事,却让你奔波至今。”
“神明是因为对爱感兴趣而取走了人的爱么?明明是想看失去爱之后人的惨状。”他看着自己的手,“的确,有一瞬间我觉得不过如此,知道了杀父仇人,知道了我原本幸福的童年,知道了父亲未完成的事,事实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无关紧要。但是……如果我没有失忆,我还会走到今天么?若是没有神明赋予的力量,我能够坦然地说我可以复仇么?神明赋予的无解的诅咒,是让我能够在黑暗中挣扎的力量……毕竟无论是否与尤西顿做了交易,拥有魔族血统的八岁孩子的未来一定是黑暗的。”
“没有秘密比有秘密好,我不需要背覆什么,我不需要再为过去而活……但是你说的我的父亲要守护的东西,我还是想去看看。”他仿佛有些释然。
有时候人们执着于某些未知,想要知道具体的情形,是害怕真相是不好的,潜意识里想要规避伤害因此人不住地去查。直到发现真相其实并不复杂并不会带来损失,于是便放宽了心。虽然觉得执着于探查所耗费的时间精力并不值得,但是又非常清楚,下一次,自己还是会这么做。
那么接下来就应当是这段“过去”的最后一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