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刘著能控制时间,再活一次,她一定不会让那句话从她嘴里溜出。
第二天,她彻底明白喻文少生气了,这次,她可能得不到他的原谅了。因为喻文少传给了她一张极皱的草稿纸,上面写的每个字,都充满了气愤,凌乱不堪。
喻文少告诉她,昨天他痛苦至极,疯狂地骑着车子回家。回家后妈妈问他怎么了,他却不能说。他质问刘著懂不懂这种感受。他希望最近刘著都不要给他写东西了。
刘著的自卑把他们的感情作死了。不过,她好像达到了目的。
一连五天,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6月7日高考,学校是6月6日中午开始放假的。那天上午,李豪武指挥五班全体同学把教室打扫出来,因为那会是别人的高考考场,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高考考场。
最后方的两排桌子用不上,被男生们摞起来靠住了教室后墙。打扫完毕,所有人都在教室,度过最后一次在一起学习的时光。刘著和赵春榆她们就没有位置坐了,刘著就站着,反正她也只是看一些基础的东西,倒是同学们,提升一分就干过千人。恩,是场硬仗。
突然,豪武让刘著和赵春榆到第一排的空位上去学,别站着,因为正好在豪武眼皮子底下,排完桌子没人去坐那个位。刘著觉得豪武好像突然变温柔了,隔空对豪武摆手:“站着也没事。”因为如果去坐第一排,就离喻文少非常近,还是,不要让他看自己的背影了吧。但赵春榆拉上了刘著,刘著跟着赵春榆,被众人注视,觉得有些尴尬。
复习的那一小段时间里,豪武一直在说话。刘著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他。“你们想复习的呢就复习,到这个时间了可能也复习不进去了,复习不进去的就听我说。”他和那些平时他吵得最凶的男生们开玩笑,笑声此起彼伏,这个班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最后,他站起来,朝全班同学鞠了一个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为这个几乎每个人都吐槽过的班主任。
然后就放学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赵春榆突然抱住了刘著,刘著对她突如其来的仪式感愣住了,旋即是感动不已。田浩在一旁看着她俩,第一次是嘴角微微扬起,安静地笑着。
田浩征得了刘著同意,不让赵春榆跟她一块放学了。明天高考,考场不在一个学校,他要连续两天见不到赵春榆了。他要带赵春榆去吃好吃的,下午给她辅导。但其实,赵春榆是不参加考试的,她却还是想把这个善意的谎给圆好。和田浩在一起的最后时光,不能有眼泪,一定要笑着。要看到他笑着,赵春榆才能没有遗憾地飞去另一个半球。可是,田浩就是她青春里最大的遗憾。
刘著从高三楼出来的时候,听见了喻文少的声音,她扭头看到喻文少和一大帮人,一边朝学校西门走,一边嘻嘻哈哈假装不正经地告别。今天绕远从西门回公寓吧,她还想想再看看喻文少,可能今天过去,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刘著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离他们特别近。没想到他们在校门口停住了,可能是他们的家在不同方向,但还想继续说说话。刘著只好走过了他们身边,目不斜视。离得很远,喻文少专心聊天,应该不会发现她。
刘著回公寓出校门往右拐,喻文少回家往左拐。刘著沿着运河边走,轻松了很多,因为已经不在喻文少的视野里了。她想了很多,三年高中,爱情、友情、亲情,点点滴滴。
突然,一辆车子停在了她面前,是喻文少。喻文少居然跟上了她。刘著一见到喻文少,就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喻文少从车上下来,扶着自己的车子望着刘著,但没有说话。
刘著只好先开场,故作镇定:“你……找我什么事啊?”喻文少说:“我还是喜欢你。”刘著又笑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间停顿了。过了一会,喻文少骑上车子调头飞快地走了。
刘著在原地呆了几秒钟,不敢回头看他,害怕他也回头看自己。她带着激动开心的心情,朝公寓方向走去。
高考前一天少年骑车追上她,虽然之前她不停地在拒绝,但少年固执说出“我还是喜欢你”,她的世界豁然晴朗了。
公寓里没有人,高一、高二、高三所有人都回家了,刘著补了一会觉。晚饭她决定去学校食堂找寄宿的同学吃,只带了一本单词书。
虽然她在一中的两年过得并不好,可是她无比留恋这个地方。追忆畴昔,骑单车的少年,幼稚、笨拙、纯粹地喜欢着刘著。他们出现在对方的十六岁里,少年对她一见钟情。是少年对她的关心让她坚持了下来,她也鼓舞着少年的斗志。青春岁月里,他们相伴着走向十八岁的成人门。
就像有家的地方才是故乡,对刘著来说,那些爱情、友情生长过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变成了永恒,不会被抹去。
吃过晚饭,她坐在体育馆高高的台阶上,在夕阳余晖里,捧着那本单词书,静静地看着,直到夜幕悄至。
高考的那两天,恐怕是两年来刘著觉得脑子最活跃的两天。可能很多人都因为过度紧张高考发挥失常,可刘著只有挣脱束缚的感觉,终于能畅快呼吸,无比轻松。那些症状忽然都没有了,她尽力做着那些自己会的题。
高考结束后,爸爸来公寓了,他准备把刘著的东西搬到他家。他家在洛城学院家属院,爷爷奶奶住老楼,后妈、弟弟跟他住新楼。他们让刘著和爷爷奶奶住一起,住到一间挨着厨房的屋子里,那里有一张床。整个房子都有些破败。
刘著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脑,她能从电脑里看到五班的人,她熟悉的人,这能让她暂时忘记这个地方的冰冷无情。喻文少和田浩他们通宵打了游戏,最后在田浩家睡的。
6月9号白天,喻文少还躺在田浩家的床上。班群里的气氛空前地热烈,田浩发了偷拍喻文少睡觉的照片。刘著把照片放大,看着屏幕里的他,睡得很沉。她两天没有见过喻文少了,他没有联系过刘著,刘著不禁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他还记得要陪刘著玩一个暑假的承诺吗?爸爸突然告诉刘著,她要先去乡下大姑家住一段时间,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群陌生的人,但是她没办法不去。她把喻文少给她写的所有明信片和那个封皮上印着着“再见,旧时光”的本子装进了背包。
刘著还在本子上写她对于他们两个关系的感受,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送给他就要离开洛城了。这两件东西成了她最贵重的随身物品。她只要看着它们,就能在陌生的地方坚强勇敢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