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时候跟妈妈走亲戚,刘著没有在农村待过这么久。那里的人对她不好也不坏,只是她难以接受。大姑给刘著洗脑,以后要在新家里表现得听话顺从,她爸爸家才会欢迎她。刘著听着特别别扭,可是只能点头。
她很想很想喻文少,似乎害羞的她对异性从没这么主动过。她给喻文少发短信说爸爸让她来县城大姑家了,人不在洛城。喻文少回她本来还想和她出去玩呢。刘著说应该一个月就回去了。
刘著问喻文少会不会想她,喻文少说会,他还想借着去县城同学家玩来见刘著。这里的一切她都不习惯,她很想回去见见大姨小姨,那才是她熟悉的亲人。她也很想见喻文少,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毁掉他们关于暑假的约定。
终于有一天,大姑不在家,刘著跑出了院子,她凭着印象朝回洛城的公交站跑去。越来越近,突然,大姑从邻居家出来了,一下就看到了背着书包的刘著。刘著害怕极了,飞快地跑了起来,泪水也蓦地流了下来。
终于到了站牌,她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了起来,一下子仿佛所有的委屈和忍耐都爆发了。她只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却经历了这么多。她想念妈妈,想念亲人、故乡和喻文少。
突然,大姑骑着电动车追了过来。刘著心急如焚,大姑死死地抱住了她,她嚎啕大哭,拼命想要挣脱大姑的手臂。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大姑说:“你想去哪?”刘著说她要回去找自己的大姨和小姨。大姑说:“我知道了,先跟我回家,我让你哥哥开车送你去。”刘著不听,她害怕她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她不能信任这个站在爸爸那一边的女人。
刘著死活都不同意,大姑只好说那就跟着刘著去,把她送到洛城汽车站,但是需要刘著给爸爸打个电话,是为了证明刘著非要回去,不是她赶刘著出来。刘著擦擦眼泪,同意了。
到了洛城汽车站,下着不大的雨,可刘著的头发和衣服也被淋湿了。可她根本顾不上,转公交车直接去了表姐开的舞蹈班。因为,那是在喻文少家附近。刘著太想念喻文少了,只要地理位置和他靠近,她就非常安心。
刘著的手机在县城坏了。她只好借表姐的手机给喻文少发了消息,她说,她回来了,自由了。刘著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了喻文少“我突然觉得我不喜欢你了”的回复。外面的雨声窸窸窣窣,把刘著本来火热的心变得冰凉无比,一层层扎染上悲伤的颜色。
认识这么久,喻文少第一次对刘著说“不喜欢”。她不相信喻文少会突然不喜欢她,她追问喻文少,不喜欢她的什么。喻文少冷冷地说:“就是突然没感觉了。”
她觉得喻文少是在开玩笑,因为刘著高三过度地拒绝过他,可能伤害了他,熄灭了他心中的火。她想解释那都是不想耽误他学习,可是她没有解释。她明白,她是在骗自己。
她还在用尽浑身最后一点力气假装,假装不在乎地回复了两个字:“好的。”喻文少没有再回复,他就像刘著指缝里的流沙,刘著想握住,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无能为力,只得任其流走。
关了电脑,刘著猜测了太多原因,他可能终究不能接受她的身世遭遇,又或者是因为她已经不是最初相遇时那个学号17的女孩了。这些原因她没有拿去问喻文少,她就没有得到答案。他们没有再联系过,只剩下刘著在大姨家默默地关注着喻文少,通过网络,从别人的口中。
直到出成绩前一天,所有人都要去参加高三五班的聚会,这是人来得最全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有赵春榆没来,她已经跟父母在伦敦。对于田浩来说,却是高考后赵春榆的突然失联。
他曾问过刘著,刘著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最后刘著说了一句没有太多意义的安慰他的话:“我能理解她,或许她只是因为突然要离开你而伤心,以后,她一定会再联系你的。”田浩礼貌地说谢谢刘著告诉他。但是,为这段感情他后来有多苦闷,刘著无从知晓,也想象不到。
刘著没有跟喻文少坐在一桌,她扭脸背身才能看到他,但是喻文少的位置只要撇撇眼毫不费力就能看到刘著。即便这样,喻文少也不会看她的吧,现在她对于喻文少来说只是一个普通同学罢了,可以当作空气。
刘著那一桌都是成绩不好的女生,以及几个成绩很好但不会交际的朴素女生。别的桌上敬酒、起哄、聊天的声音飘进刘著的耳朵里,让她如坐针毡。这样的同学聚会,她可能都不会再来了。她忽然想起三年前文宣聚会上,她看到的那一桌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成绩不好的同学,现在刘著脸上的表情不就和他们一样吗。
聚会过半,几个女生喊刘著一起去洗手间,需要从喻文少身旁经过。刘著自然大方地看了喻文少一眼,什么都没说。自尊心强的人,何必自取其辱。喻文少,如果你说我们要去两个世界,那我们就去吧。你会在新世界里遇到优秀的女生,平等的爱情才配拥有幸福。
刘著不想回那个家庭,但总要有个去处。她刚满十八周岁,十多年来都在学校,与社会脱节,不知道有些工作是管吃住的。她甚至想知道福利院收不收她这种刚成年的人。
大姨听了刘著的想法,极力反对:“你不想回去就跟着我们住,去福利院算怎么回事,别人知道了笑话。”
刘著点点头,答应了。她克制自己在大姨家的一切用度,不能白吃大姨的饭,等她挣钱了吃掉的那些饭一定要还给他们。反正妈妈走了,刘著没有需要报答的人,那就依附着大姨,长大再报答。
可能是她年纪太小了吧,触犯了别人的利益而不自知。有一天只有大姨夫和她在家,大姨夫突然对刘著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家。”
刘著听出了话里有话。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刘著收拾好自己的背包,给大姨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要回爸爸家了,已经在公交车上了。大姨很意外,只好让她注意安全。
刘著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房间。听了她不听话从大姑家跑到大姨家这件事,爷爷奶奶的脸色就像寒冰一样瘆人。奶奶一直在念念叨叨,说刘著还是跟别人亲,爸爸让她别说了。
刘著的焦虑情绪刚刚消失,这几天又难过不已,难过自己的命。她经常偷偷地哭,没人能想象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是如何用瘦小的肩膀承担这些的,辛酸只她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