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霖的记忆里,跟梦神的相见,每一次都不一定让人愉快。
但是有一点好处就是,这家伙是个宅男,每天的日常就是待在梦境里玩手工编织,很少在梦境之外的地方出现,更不用说跟其他神明交流之类的了。
而它当时用的马甲设定……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挺一言难尽的。
毕竟,“前上位男性神明一朝翻车,转世成为呆萌少女,未觉醒记忆就偶遇前世好友和伪宿敌,懵懵懂懂间获得隐性强力外挂一大群。”
这种乙女向漫画一般的剧情,无论从扮演的当事人,还是皮下的光团的角度来看都是黑历史吧!
说回正题。
梦神最后一次跟他相见的时候,还是在梦境中。
大团的罂粟花簇拥开来,梦的主宰者用草绿色来描绘大地,一团七彩的灵光赋予这个梦境不断变化的色彩。再用银线勾勒出人物的面容。
抓起一把蝴蝶,轻轻吹了口气,这群柔软的虫类就化作粉末,飞向梦境世界的天空。于是水开始流动起,微风拂面而来,仿佛一下子整个梦境都生动起来。
神明坐在一块石头上,与其说是“坐”,倒不如说更像是懒洋洋的躺在上面。
祂的面容在梦中是模糊不清的,凡人看去就仿佛隔着一层纱雾。但陆霖当时用的马甲却看的清,这位名为“克洛伊”的少女,仔细端详着神明的脸。
她发现,梦神展现出来的轮廓线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始变化。坚硬地渐渐软化,柔软的慢慢硬朗,连气质也会随之改变,仿佛一直在男女之间互相转变。
祂用的男性声音说道:“北方的塔斯帝国已经有人在组织春之祭了,据说领头人是春神的狂热信徒,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消息。”
“那是怎样的场景?”克洛伊扯下几根柳条,问祂。
梦神挥手施展出一片幻境,油菜花取代了之前的草地,金黄色覆盖住了草绿色,沉默而庞大的人群围成圈站在他们面前,而他们两位,恰巧位于这个“圈”的中间。
“你看。”祂伸出手在人群中点了两个女孩出来,克洛伊不经意地瞥了她们一眼,梦神向她煞有介事地介绍道:
“两个在四月出生的女孩。根据塔斯帝国的传统,父母都会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取两个名字,并且平常只用其中一个名字来称呼她们。”
“猜猜看,她们另一个名字是什么?”祂眨了眨眼,一阵银光闪过,面孔从少年变化成了女人。
克洛伊做出思索的模样,作为一个还没有觉醒前世记忆,只在小村庄里长大的少女,按理说,她是不应该知道这些的。
但是披着这具壳子的陆霖,却明白祂所说的是什么了,在很多地区,都把“名字”看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
…
在塔斯人看来,一旦自己的真实名字被某些隐秘存在知晓,就会被它们所掌控,在最终的时刻来临前,灵魂就会被它们带走,再也进入不了轮回中。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如果自己的真名被他人知晓,就极可能受到巫术的伤害。
所以,他们一般会给新生儿取两个,或者三个名字,并且平时只用对外公开的名字,而把真名当做一个秘密,只在极为重要或者神圣的场合吐露出来。
而梦神让克洛伊猜这两位少女的另一个名字,其实就是让她想想她们的真名。
克洛伊眉头微蹙,手中的柳条被她无意识的编在一起,竟编成了一个圆环。
“我应该知道吗?”她这样问道。
既然得不出答案,就从问题的由来着手,她相信,梦神不会无故问她一个无法解开的问题。
很多时候,你会询问别人,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对方知道答案。
“你不应该知道吗?”梦神用女性的嗓音反问她,祂打趣道:
“她们可是你的信徒。”
克洛伊摇摇头,“她们信仰的是春神,而不是一个小乡村里的女孩。”
“可在我看来,你就是祂,祂就是你。你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梦神转变回男性的面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用人类的那句话是怎么来说的?玫瑰还是玫瑰?”
“不是这个,”克洛伊把手中的柳条环放到一边,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原话是:名字有什么关系?把玫瑰花叫做别的名称,它还是照样芳香。”
喏!莎士比亚的名句。
“所以说,”梦神微笑起来,那笑容里带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你是Chloe还是April有什么区别呢?”
“就像开花和四月都可以指向春天一样。”
“那你呢?”克洛伊反问祂,“人类的传说中,梦神没有具体的形态,有时会变成男性,有时会变成女性,没有人知道祂真正的样子,就像没有人知道…”
“就像没有人或者神,知道祂的真名一样。”梦神意味深长地更正补充道。
祂又变成了女性,摊摊手无所谓地表示:“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人们不需要知晓我的真名,他们只需要知道我是梦神就行了,只要了解‘梦’这个概念就可以了。”
人们认知里的梦。是怎么样的呢?
千变万化?飘忽不定?神秘而又古怪?
只要他们依旧保持这个印象,祂脸上的那层迷雾就会一直笼罩着。
“这样啊!”克洛伊低下头,把身边的柳条环拿起来,瞅了瞅身边的油菜花,还是忍不住摘了几朵下来,又开始自己的编织大业了。
“那我知道她们的真名是什么了?”
“说出来。”
“丹尼丝,弗罗拉,或者伊芙什么?”
“花和生命,是的,一说到春天,人们都会想到这些。”
梦神再次挥手变换场景,金黄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海。人群换上盛装,他们用绿叶装饰自己,衣裙上是新染的颜色,人人带着一朵花别在领口上。
他们脸上挂着笑容,拍击着小鼓,大声叫喊道:
“他走了,走了,带着冰霜走了。
可以了,可以了,您可以回来了!”
而那两位女孩,则披上了雪白的头纱,戴着花环,打扮成新娘的模样,手中提着花篮,一边唱起美好的歌谣,一边采摘鲜花。最后一起放生了两尾活鱼。
仪式的最后一个步骤,两位女孩低头亲吻了一下大地。
梦神说到:“这就是春天!”
“欢迎来到春之祭,要知道我的信徒们可不会举办这么大的狂欢聚会。”祂撇撇嘴,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的东西,略带苦恼地说道:
“他们只会燃烧罂粟壳,做一些让房间里烟雾缭绕的事,最后陷入自己制造出的幻梦而已。”
克洛伊拍了拍手,把手里成型的花环送给了祂。
“毕竟你是个废柴神明来着,”克洛伊直接地捅破了祂的本质,“日常的作用就是替诸神传递消息,还是用托梦的方式。”
“不是制造梦境,让凡人相信他们看到的一切,从而终日忧愁;就是在梦里展现一些必定发生的事,让别人相信自己获得了预言。”
少女歪着头总结道:“坑蒙拐骗!”
“还是个本体不明的宅,充满了不靠谱的信息啊!”
“用普通人的话来讲,你大概…就是个怪大叔吧!”克洛伊平静地说道。
刚刚又把自己变成常用的成熟男性形象的梦神,祂正喜滋滋地接过花环,准备给自己戴上,结果一下子就呆住了。
仿佛有几支无形的小箭插到了自己的心上。
“我这是成熟稳重!”
“哦!我明白了。那…大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把大叔这个称呼去掉,不然你别想得到我原本给你准备的礼物了。”
“你竟然还给我准备了礼物?看看我的年龄,十一岁的小女孩,看看你的岁数,几千岁的大叔,不行了,为什么我越想越觉得你不怀好意。”
“!!!”
…
…
陆霖回忆起最后一次相遇。
它还记得最后他们互怼了一番,梦境即将消散的时候,梦神颇为不情愿地把礼物递了过来——那是一条挂坠。
唯一算的上奇特的地方是坠子,那是块琥珀,里面包裹着一颗种子,梦神说那是罂粟花的种子,那种子侵泡过祂的泪水。
“只要你带着它,无论身处何处,都能使用一部分我的神力。”
也就是操纵梦境的力量。
“克洛伊,你是梦的朋友。”
而如今,陆霖回到别墅,从自己的空间里找出了这条挂坠。
它看着那端琥珀中的种子,手中感受到熟悉的力量,一下子从咸鱼时间中恢复了过来,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你倒是可能帮上我的忙了呢…”
“朋友。”
而另一边,离湘眼前一黑,监狱的场景在眼前消失。
现实中的她,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