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说是坠入也不尽然。倘若飞鸟失去羽翼,落进汪洋大海之中,艺术家便会固执地说,“那可不是坠入”。
他们更喜欢用“投入怀抱”来形容。
仿佛黑暗也好,大海也好,都是拟人的。
就连死亡也可以说是位“危险而迷人”的女士。等到鲜花枯萎,黑纱缠上白鸽的时候,我们便躺在她的腿上。
如同幼时的孩童们会枕在母亲的膝上入睡一样。
你看,多么美好的时光。
多么令人愉快的方式!
然后永不复醒。
离湘也是这样想的。不知为何,她的内心突然涌出一些……“奇特的想法”:
她应该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当初的小女孩一样,被那些无处不在的黑暗吓坏了。
她应该哭泣,应该祈求,应该不知所措,应该慌乱不堪。
她应该等待一个拥抱,一个安慰。
然而现实就是,她毫不所动,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假如鳄鱼也会流下真切的眼泪,那么等到那一天来临,她才会觉得慌张吧!
她向右边看去,黑色的纱布垂下,一位女性端坐在旁边,正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神秘的女性站起身子向她走来。
黑纱被风卷起。
女性的身影朦朦胧胧的,只能看清动作,她似乎正张开双手想要拥抱离湘。
对方的双臂伸展开来,离湘靠近她,恍惚间,竟闻到她身上有股罂粟花的香气,还夹杂着少许的檀木味道。
可是,尴尬的地方来了。
那位女性正要拥抱她,那双洁白的手臂已经环过她的肩膀,正向她凑近时…
“叮铃铃!”
离湘的脑海中,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她一个踉跄,反射性地向后退了几步。
哦!与此同时,还不小心把对方的手给打落了。
场面一度陷入了沉默之中,离湘望着那位女性,不知为何自己竟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了些许——
“怒气”?
于是风消失了,黑纱再度垂下。
神秘的女性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要用力地把这个人的样子刻在脑海中,呃……说的好像两个人是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敌似的?
离湘正皱着眉思考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就看见那位女性往后退了几步,像一缕黑烟似的,融入进黑暗中了。
她迷茫的眨了眨眼,一座栏杆立马在她面前立了起来,黑色的墙壁在几秒间就堆砌成功,眼前的场景十分适合唱一首铁窗泪。
她从黑暗中转换到监牢里了。
而离湘透过栏杆,看到了六个女人正站在另一处栏杆后面。
“哒!哒哒!”
水滴声应景地响起,头上传来脚步声,昏暗的灯光下,似乎有人打着响指伴奏,女人们正呢喃着什么,这几种声音正和谐地融成一段奇怪的节奏。
她们…那些女人们,想要表达什么?
“啪!”
“六!”
“挤!”
“啊!啊!”
“希瑟罗!”
“李普希兹!”
旁边,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六位谋杀亲夫的快乐凶手,来自库克郡立监狱,为您带来一场精彩的…”
黑人的面孔一闪而过,他像一位服务员,又像是一位称职的旁白般,介绍道:
“女子监狱探戈!”
一幕好戏正在她眼前上演中。
愤怒的鱼群隐藏在了水面之下,即将喷涌而出。
…
…
“要跟我一起去看音乐剧吗?”
陆霖用着现在这具“苏爽”设定的壳子,坐在上好的别墅里,手里还拿着高脚杯晃悠着,仔细一看,那酒杯里………
放的是鲜榨果汁。
4A景区级别的外景,外加一看就是满满的金钱味道的内景布置,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信再次感谢赞助商——现代世界意识小姐了。
她提供的一切售后和后勤服务,足以让短期工小光团同学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堪称“金主界的top1”。
可惜,就一点不好。
陆霖它…本体性别不明,且执着于与非人类擦出火花。
要不然再来一场艳遇就完美了!
他小口喝完果汁,向现代世界发出了邀请。
“下午的芝加哥,我买的是二楼双号包厢。”
陆霖木着一张脸,放下昨天在男女主面前维持着的人设,退出表演状态,内心深处的湖泊平静地连一个泡泡都冒不出来。
连说话的声音,也从清亮的少年音,变成了分辨不出性别的低音。
他的眼神仿佛失去了高光,整个壳子呈现出一种近乎“漠然”的神态,宛如一个莫得感情的人。
“趁着我现在进入待机状态,正好去看看音乐剧,考察一下这个世界的音乐剧发展水准。”
陆霖歪着头陈述道,“顺便再聊聊暑假完了,开学时转到男女主学校的事。”
“以及……预备新开的另一个马甲。”
前面几句是轻轻吐出来的,而最后一句却是重若千钧。
小女孩凭空出现在沙发上,今天她换了身小清新风格的碎花裙子,抱着一只白天鹅的玩偶,同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它。
两个面瘫的人,此刻对视着,仿佛在上演一出无声的哑剧。
现代世界疑惑道:“这就是你说过的,上马甲现场表演完毕后的……待机休息时的特殊状态?”
“当你全神贯注地,长时间持续做完一件事后,”陆霖平淡地揉了揉她的头,“你会感到从身到心的疲惫。”
“以及无聊。”
“这种情况下,大部分的生物都会进入休息状态。”
如果非要说的话,它更倾向于“咸鱼时间”这种说话。
“最后,你还没回答我起先的问题呢,要不要去看芝加哥,不去的话,我就上网联系转票的去了。”
哇哦!
现代世界盯着对方,这真的不是转移话题吗?
“你知道的吧,我肯定看过这部音乐剧了。”
身为世界意识的好处就是,只要一个念头,可以随时知晓这个世界上已经发生过的任何事。
“那你到底去不去?”陆霖看着她。
他的眼神非常奇怪,看她的时候,却仿佛在看着一些另外的东西,虚无而又空洞。
小姑娘抿着嘴,最后还是点了点,说“好吧!”。
…
…
陆霖和现代世界待在包厢里,看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
现场的气氛十分足,他甚至听见底下的观众,在某个片段出现的时候,发出会心的微笑。
“假如这是一场闹剧的话,酒神会一边大笑,一边跟观众分享祂的美酒的。”陆霖做出这样的评价,面上依旧毫无波澜,似乎只是在陈述某个事实。
“而艺术之神就委婉多了,祂们大多会派小天使,潜入这些人的梦境中,给予他们新的灵感,或者让他们在各自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陆霖不由回忆起自己曾经看过的画面,作为一个到处转悠的马甲精,它经历过许多的世界。
在混合型神话世界—红,它还曾扮演过一位早已经毁灭的神明的转世。当然,那位神明其实早已经碎的连渣渣都没有了。
那时候,它跟诸神的化身们混迹在人间,一起上演了一出“我的仇敌不可能这么可爱”,“冷酷神明转生呆萌少女”,“在朋友和宿敌面前假装失忆真的ok!”以及…
“重生之大家怎么都换了个性格?”等等戏码。
最后全身而退的时候,它一个光团自己披着个被子,在混合型神话世界意识的居所里,找了个角落蹲了好长一段时间。
宛如一只失去了灵魂的光团。
以此,来度过表演后的“咸鱼时间”。
不过说起来,好像大部分神明的传说里,都少不了“梦境”之类的元素来着,据说托梦还是每个神明必学的手段之一?
现代世界听到这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过了几分钟之后,她才抬起头来。
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不确定地说道:“你还记得我给你的穿越者资料吧。”
“记得,我都看完了。”
“那你……”小姑娘眉头紧锁,“还记得其中一位穿越者,是从希腊神话世界逃出来的,对吧!”
陆霖摸了摸下巴,“我记得,那位穿越者的背景资料里,提到过,她的祖上是人与神的结合产物,有部分神明血统,不过传到她的时候。已经稀薄得不行了。”
“她是一位女性,最后成为了一位梦使。选择成为徘徊在梦境的旅者后,她的神明血统倒是给予了她很大的帮助。”
现代世界叹息着补充道:
“因为,那位跟她祖上有过一夜情的神明,正是梦神中的一员。”
她有些纠结地说道:“而且,还是司掌“人类姿态的梦”的摩耳甫斯(Morpheus)。”
“我怀疑,正是因为具备这份血统,才导致她成为梦使之后,能够主导其他人类的梦境。”
梦境?
陆霖也陷入了沉思中,“你是在怀疑,我们昨天发现的,在幕后传播男主绯闻的那位穿越者,就是她?”
他们当时判定,能让一群人坚信自己看见了任笙和路人女同学亲密的画面,估计是催眠或者幻术类的。
现在想来,应该是制造出的虚拟梦境。
陆霖太清楚这种手段了,当初多少神明为了让凡人在托梦中相信自己,都会出手混淆对方的感官,让他们坚信自己看见的就是现实。
就连陆霖它自己都能熟练地使用这个手段。
毕竟它是个曾经伪装过神明转世的光团。还曾披着这个马甲,跟睡神和梦神两父子玩过一出“盗梦空间”。
哦!那真的是一段愉快的过往。
每天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两父子坐在罂粟花丛中,一边编制梦境,一边跟他唠嗑。还妄图欺骗伪装成“转世失忆中的神明”的它,说它转世之前有个什么什么多好妻子之类的。
呵!结果那个“妻子”,是睡神家的女儿,也是梦神的妹子,光明正大的骗婚真的大丈夫?
后来这两父子还顺手教了一些关于梦境的知识和手段,开玩笑地搂着它的肩膀说“这是前期投资”。
所以……
陆霖沉默良久,才开口表示:“真是太巧了。”
现代世界:“???”
陆霖依旧面无表情地陈述道:“说来惭愧,我曾经……”
“也是个跟梦神抢过酒,跟睡神打过赌的光团。”
虽然,上面这句话里的两位,跟希腊神话里的那两位神明,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
但是,陆霖向她保证道:“我们这波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