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们仍在咆哮,往年的赛事,第一场不一定最精彩,但一定会先声夺人,令所有人对接下来的比赛充满兴趣。而今天这场打得叫什么玩意儿啊!
大家痛骂被动挨打的伊万,痛骂主办方,甚至痛骂打人打得正起劲的参赛者,他们谁都要骂一顿,好像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
正在挨打的伊万没有像他的对手那样全身心地投入,所以能分心去听铁网外面这些观众的叫嚷,有的委婉说出了不屑,而更多的则是用尽一切能够想到的脏话辱骂。无论哪一种,他都能极其清楚地听出某种暴力,人嘴里说出来的暴力。
雨点一样没有间隙的踢打落在身上,每一次攻击都卯足了劲,伊万被打的生疼,可他并没有责怪对手这样冷血与毫不留情,对方也只是想活着,而自己却是在寻死。
人群开始纷乱,有一队人暴力地推开拥挤的人群,被推开的人发出一声声不甘心地埋怨,可他们也只是埋怨,因为强行挤入人堆的这些家伙手里还拎着刀。
抱怨传到了主办方的耳朵里,所以派出了这些保镖过来为比赛增加乐趣。
“停手停手!”为首的一个冲铁网子里面大喊。
这样的喊声并不比现场观众的声音大,所以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这家伙举起手中的刀朝着铁网拍打,他手下的这些保镖学着老大的样子做。
金属相撞产生的刺耳鸣叫显得格外突出,声音传递给了正在打人的参赛者,他终于停止了殴打,愣愣地站在原地,用一种十分不解的目光看着阻止了比赛的这些人。
为首的人很满意这种反应,他命令道:“把那个家伙拖过来!”
参赛者还在疑惑,但随之而来的金属碰撞声使得他不得不照做,拎着死狗一样的伊万向着铁网的边缘拖拽。
伊万被带到了这群保镖面前,为首的那人蹲下身子,他用手指玩弄着身前这个脑袋的头发,一边玩弄一边说:“你想死是吧?”
伊万没有搭茬,任由自己的头发被揪起来放下,再揪起来再放下。
“好,我知道你想死,可我不知道你的家人想不想死?”那人接着说,“这次陪你来的好像是你的妹妹吧?你觉得她想不想死呢?”
伊万颤抖着,他努力挣脱那只一直玩弄自己头发的手恶狠狠地说:“你敢动她!”
“我动不动她完全取决于你啊!只要你认真比赛,我以我的人格发誓绝对会保那姑娘的周全。年轻人,你不要害自己的妹妹哟!”
伊万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他一心求死,可没想到居然有人拿他的妹妹胁迫他不让他死。
“哦,我改主意了。”那人笑道,“认真比赛还不行,我要你赢,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滚蛋!”伊万一拳打在了铁网上,产生了巨大震动的铁网吓到了不少观众,可这种示威对这个保镖头根本没用。
不过这个保镖头头真的滚蛋了,滚的从容而又镇定,边吹着口哨边滚蛋。他已经成功了,这样的威胁他经常做,深知对话的时候必须占据主动,话太少起不到威胁的作用,话太多又让人觉得假。
伊万恨恨地咬着牙,这种被别人掌控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最重要的,阿加塔是他唯一的软肋。
脑海里不知不觉开始胡乱地想,往事一幕又一幕地钻出来。
想起来许多年前自己的生日,相依为命的妹妹用尽一切办法给哥哥准备了礼物,精心包好,还幼稚地写了“送给世界上最好的伊万,祝哥哥生日快乐”,那时候阿加塔年龄还小,字写的很工整,一笔一划的。
又想起当所有墙东的人家团圆齐聚的时候,两兄妹对坐着说笑,他们故意把灯火打得很亮,亮到把邻居家都比过去,两个人较着劲讲笑话,尽可能忘记悲伤还有孤独。有的时候,还和对门的扎卡耶夫吵架,因为他家的灯光实在太亮了,吵完了,兄妹两个疯子一样跑回家把门关紧,之后看着对方傻笑。
伊万突然想了很多,而最后想到的是陈向荣和他说过的话,“阿加塔想活着,哪怕平庸一生也想活着。”
心理安慰,他需要足够的心里安慰才能狠下心来杀人,换句话说就是需要杀人的理由。是的,他找到了,不仅仅是因为阿加塔,还有一点,参加比赛的所有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既然如此,何必一开始就要求死呢?
“对不起阿加妮娜,哥哥错了,今天我还想看见你,听你讲述墙西的新鲜故事。”
伊万猛地用拳头砸在了铁网上,他用这种方法让眼前这些喧闹的观众闭上了嘴。
“草!”
对手还是像之前一样对着倒地的伊万发起了攻击,之前一直没有得到还击令他对生有了盼望并迫不及待地要治伊万于死地。
这一次他的脚踢空了,伊万向旁边翻滚着躲避。
因为没有想过会有反击,所以整个人也没有反应接下来的攻击。
伊万顺势一脚踢在了对手的脚裸上,这一下令对手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他抓住机会连滚带爬地扑在对手身上,一时间拳脚不留余力得招呼上去。
那家伙被打得急忙用手护着头。
突如其来的场面引来观众的一阵欢呼,这些观众根本没有立场,只要比赛精彩好看,谁占上风他们便为谁叫好。
“发威了发威了。”
“欲扬先抑啊,真会玩。”
“打死他打死他,让他嘚瑟。”
“什么叫强,这才叫强,老子就在那里让着你打,你也不是对手。”
伊万根本听不见这些,他眼里只有一个念头,把眼前这个人打到站不起来,之后一刀解决了就好。
他在发狠,狠到面部扭曲。每一拳都结实得打在对手的头上,他竟然盼望着这个人赶紧死掉。
一拳接着一拳,直到拳头上有了血迹,直到这血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对手终于不再动了,伊万也喘着气站起来,他恍惚着向不远处的垃圾堆走去,那里正斜插着一把刀。
这段距离并不长,可是他却觉得很长,而脚步也迈的很慢,杀人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理由,到了这个时候,伊万仍在为自己寻找理由。
他越是寻找越是感觉可怕,自己的妹妹竟然成为了自己用来杀人的借口,他又在颤抖,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恐惧到天地都在旋转。
眼里的一切都在转,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恐惧,也许仅仅是头晕而已。
尽管脚步移动地再慢也会走完这段路,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催促着抓住了刀柄,这一刻,心砰砰的跳,好像就要跳出来了。
伊万手心里都是汗,汗水使得他第一次没有把这把刀成功地拔出来,又尝试了一次才成功。
手里拎着刀,他又以同样的速度返回,那个对手还蜷缩在地上。
人群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就是为了这一刻来的。观众们仰着脖子生怕会错过即将到来的精彩瞬间。
“杀了他!”
“对,杀了他,让这家伙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杀了这个只会偷袭的。”
伊万一步一步地走,每一步都是千斤重。
近了,更近了。
伴随着欢呼声,他终于走到了对手身边,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的人,伊万举起了刀。
欢呼声在这个举动中小了很多,有的人仍在呐喊,而更多的则是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着。
“求求你,不要,别……”
伊万听到了对手的哭求,他的手在这种求饶声中僵住了。
“杀了他,快动手啊,你在等什么?”这是观众喊的。
“不要,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这是来自对手的哀求。
伊万有些可怜这个对手,并不是因为这家伙求饶的声调多么凄惨,而是因为这家伙没有认识到这场比赛的性质,没有做出必死的觉悟就来参赛。而他也一定有必须来参赛的理由吧。
说起来,他们这些参赛者都一样,他们才是同类,必须互相残杀的同类。
“对不起,我们都不想死,可我们又不得不去死。”伊万说着挥出了那把刀,刀划出了一道半圆形的弧线,对手的脖子就在这条弧线上。
这是伊万对于同类最后的仁慈,这个仁慈叫做一击必杀。
鲜血飞溅,有一些溅到了伊万的身上和脸上,有一些喷在地上,还有一些穿过了铁网涂在了靠前的观众的脸上。
讽刺的一幕被伊万看了个正着,有几个衣着得体的女人竟然用手捂住了脸,她们的教养不允许她们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
伊万丢下了那把刀,他弯下腰对着死者默哀。
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伊万想着,人已经离开了擂台,在分出胜负的那一刻,紧闭的门便被打开了。
他像来的时候那样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目光略过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敢于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