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应了一声“是”,登上供案,正欲攀上龙像,少司命心道是藏不住了,炁运全身一只手拉住宋玉,做好准备,只待那人上来就先发制人趁乱遁走。忽然庙门外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田家两兄弟已经被我杀死了。”
接着两声砰砰沉闷的响动,方才那少女似乎见到恐怖的事物,传来两声惊呼,惊恐道:“大司……你……你……”你什么却是没有说完,只听那男子猛然喝了一声“灵儿”,随后恭敬道:“大司。”其余众人皆哗啦啦行礼,恭敬道:“大司。”
宋玉两人在石像后听得真切,后面来的那人正是大祭司,被称作灵儿的少女被训斥了一声之后没了声响。
过了几息之后,两人只听闻那男子才道:“果真是田家两兄弟,他们两人在我伍周潜伏多年,多年前就是朝中文武重臣,没曾想却是大夏派来的密探,知晓了不少我国诸多秘密,连此番出使对付大夏的谋划也有此二人参与,多亏大司截杀了二人,若是真被他二人逃回尧阳城,恐有许多不利。”
大祭司道:“这两人颇有些才能,治国治军之道乃为上上,我早年就听闻他二人名声,在荒北收到来信说他兄弟二人是密探当真是大吃一惊。”男子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田家两兄弟为伍周倒也出谋良多,谁又能想到竟是密探呢。”那男子似乎想起什么,接着道:“对了,听说传闻中的那个大夏的破军应星三太子在荒北现身了,早年不是说已经死了吗,连白家的娘娘都因此疯癫了,怎会时隔十三年后竟然又再次现身。”
宋玉知道对方说的三太子是自己,他早已知道她娘亲姓白,乃是王宫中的娘娘,这是他首次听闻母亲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脑海中轰然响起,少司命见宋玉隐隐有气息不稳的趋势,再轻轻出手在他胸前悄点一下,左右轻轻摆动,示意勿躁。
胸前一阵炁扩散,但觉的体内崩腾的气息再次归于平静,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听下方众人的谈话。
大祭司接着道:“我当年在荒州游历,亲身经历此事,倒是了解一些前因后果。当年确有练气高手在追杀此子,只不过被人给救下。”随后大祭司将当年在鹿回小镇如何发现魔族讯息,如何遇见羽然道长和印婆婆等人草草说与众人听。
宋玉在石像后却是将十三年前的一桩事听得之后,关于自己身上的一些谜团才稍有了解,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为何是王室子弟却为何自小在荒北生活。心中除了感激婆婆多年来的照顾养育恩德,对于大祭司的憎恨更是深上几分,静心凝神之后继续听大祭司说。
“自此之后荒州再无二人的消息,之后就是三星聚合的魔咒传遍整个云荒,随之而传出的消息是说当年大夏三太子宋玉便是三星中的破军星,当初三星聚合之势时破军星耀耀生辉,有人便言‘只有三太子能够拯救大夏。’岂知此番流言传出不久之后又传出破军应星三太子被刺身死的消息。此后人人皆云大夏将亡,绝口不提破军星之事了。果然不久之后整个荒州开始乱了。荒北的乞颜部率先反抗,杀了大夏国的使团,其后的数年间,南北海遗族起义,荒州无数奴隶出逃。”
那男子与唤做灵儿的少女十三年前尚且年少,对于陈年往事并不了解,听得有滋有味,只听少司命继续道:“十三年未有了消息,老身也只道是那老婆子与婴儿没能逃脱当年追杀,已经死了。若非月前老身出使乞颜部再见到,绝非能想到当年她却是去了荒州极北之地隐居。”那男子问道:“当年是什么人将他救下?居然能为他甘愿隐居极北寒地数十载不出世,像我这般性子怕是耐不住。”
那唤做灵儿的少女插话道:“依照南哥哥你的性子,在荒北那落寞的地界,一年怕便回程了。”
大祭司道:“灵儿公主说的没错,那荒北大漠万里荒芜人烟,关中城也不过方圆数十里,依照南殿下的喜闹性子,怕是不会习惯荒北草原。当年救下大夏三太子是唤做一名印婆婆的老婆子,此人说来也奇怪,一身练气早已登堂入室,与我不相上下,却再次之前名不见经传,若非我与她打过两次交道,怕也不会知晓这么一号人。”
伍南奇问:“和大司不相上下?她救下三太子,便是大夏一脉,那大夏却又新添一名战力。”大祭司道:“这个殿下倒是不必担忧,那印婆子已经死了。”伍南一怔,半响才道:“死了?如此倒是甚好,龙德殿实力本就颇强,再多一名一流练气士对我国大大不利,那三太子也死了么?”
宋玉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是她杀了婆婆,是她杀了婆婆。”但他却是不敢激扬,场下有诸多练气士,还有一个强横的大祭司,若是被发现,再无逃生之路,当下内心不断默念,“宋玉啊宋玉,沉住气,你现在不是这老妖婆对手,你必须隐忍,强大自身才能为婆婆雪恨。”
大祭司继续道:“那宋玉倒是颇为狡猾,乘送老婆子出殡之日,躲开了蛮人的眼线,先行逃走回了南方。随后前几日我在长瓶山再次遇见了他,本想依照你们信中所述,将他击杀,却不曾想他身边有少司命存在,倒是让他们逃过一劫。”伍南在场中走了一圈,不以为意道:“逃脱便逃脱了,倒也无关紧要。我们此番出使尧阳城已经谋划了数年,一旦计划成功,大夏败亡乃是时日问题。应星之说终究只是虚妄,三星聚合之局早已成形,就算破军生辉,大夏也将必亡。”
伍南越说越是大声,似乎大夏便已是他囊中之物,很是意气风发。
宋玉和少司命听闻此处终是听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暗道:“原来这被称为灵儿公主,南殿下等的一行人是出使大夏的伍周使团,只是他们此番出使似乎满怀歹意,乃是为对付大夏而做准备。”
两人继续听下去,只是后续大祭司与伍南、伍灵儿等人说的便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再透露什么有用信息,二人也无法了解使团的具体计划。
众人说说又停停,最初从荒北草原说南海北海形势,再后又讲到大夏伍周各自实力对比,谈到最后天色将晚,夕阳斜沉,下方没了声息,只剩下柴火的噼里啪啦轻爆声,小憩呼吸声清晰可闻。
宋玉早在荒北时虽练体需一直保持相同姿势,但眼下不可往日而语,他还需得尽量控制呼吸之道,双臂早就麻木。这时候,他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正欲顺势抬起手来,活动一下筋骨。
突然下方大祭司猛喝:“谁!”
少司命心中一突,“糟糕,被发现了,这老妖婆当真厉害,连我族‘匿踪隐迹’也无法躲过她的知觉。”少司命脑海迅速转动,“这下方光是大祭司一人便难以对付,抛去护卫不算,还有两名练气好手,想要脱身怕是不可能了,难道今日便要葬身于此。”
还未出声,下方大祭司突然拂袖一挥,地上数块青砖向后殿方向飞出,砰的一声砸到隔墙之上,那龙王庙年久失修,也或是没了龙王的神力护佑,整个隔墙轰然倒塌,激起阵阵尘烟。
烟尘中传出一阵惊叫,“别别别……大司手下留人。”
宋少两人各自一愣。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是这此中还另有其人,只是方才众人进庙之后查探过整个庙内,也不晓得对方是何时到了后殿的,按理来说大祭司能够发现对方,少司命亦是能够察觉蛛丝马迹,只是她一直心神紧绷,一时间竟未发现后殿藏了人。
尘烟散尽,一个中年男子灰头土脸从废墟中行了出来,向前殿小奔了过来,卑躬屈膝,向众人行了一个大礼,道:“小生长白生,见过大司,见过伍周上国天使。”大祭司哼了一声,“鬼鬼祟祟,有何目的。”
长白生嬉皮笑脸道:“小生得以见得伍周上使,荣幸至极,乃是上天的旨意。那大夏残暴,奴役百族,荒州如今是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被抓了去。听闻云州伍周上国治世有方,万族共融,我荒州万万子民早翘首以盼,望得脱身水火间。”大祭司冷哼一声,很是不喜,道:“油腔滑调,小人行径,杀了!”
大祭司生性暴戾,众人皆知,左右侍卫闻言各自跨出一步,正欲上前擒住他。长白生身体微躬,脚步连连退后,伸出一只手指来左右连点,止住两名侍卫,道:“你你你们别过来,我有话说。”
两名侍卫停下来,望了望大祭司和伍南等人,伍南摆手示意两名侍卫退下,道:“你有什么话说?”
长白生眼珠子骨碌一转,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大殿上破败的龙像上,心头一动,指着道:“你们看那石像后面有什么?”众人顺着他手指向石像位置看去,却是并无异常,大祭司哼了一声,“若是有人岂能逃过老身的……混账……”
大祭司“感知”二字还未说完,突然勃然大怒。她虽知晓龙像后不会藏人,她还是意识间望过去,待她再回首时,眼前哪里还有长白生的身影。他的气息已经到了后殿之外。
她何曾受过此等挑衅,道了一声“我去追他。”说完便激射而出。
见到大祭司离去,伍南则道:“田家兄弟二人既死,我等暂回镇上等大司,明日启程前往尧阳城。”
听得他说完后庙中众人逐渐退出去,等到太阳终于落幕,庙内再无声响,两人方得跳将出来。
宋玉瞧得庙内东西各有一个圆滚滚的异物,仔细一瞧方看清果是两个人头,那大祭司竟取了田家兄弟二人的首级,全尸也不曾留下,手段残忍,令人作呕。
少司命道:“大祭司此人在云荒大陆凶名在外,对自己人和蔼可慈,尤为骄纵弟子,若是有人与其弟子纠缠,不计对错,先杀之,极为护短。待敌人是毫不手软,她更甚曾言:‘与她与伍周为敌者,天涯海角必杀之。’田家兄弟密探已触及她的逆鳞,就算二人逃回尧阳城怕也无法活命。”
宋玉心道:“是啊,此人凶狠恶毒人尽皆知,可怜婆婆便是葬送在她之手。”
他不忍心看二人尸抛荒野。发现庙门之外堆着两抔坟堆,其中一抔墓碑上写着“计兄与其妻之墓”想来是一处鸳鸯墓,而一侧的一抔坟前并无碑墓,却是不知是何人葬身于此。
宋玉在两堆坟旁挖了一个大坑,将二人的首级埋下,砌起一个简易坟墓,少司命则是削下庙门前一块青石板,刻下“田氏兄弟之墓”算是当做墓碑。
做好这些之后最后在宋玉又坟头磕了三响,才道:“月姊姊,我们走吧。”少司命问道:“去哪?”
宋玉举目四望,目光飘向东方,思绪万千,想到十六年来婆婆与他为伴的点滴,又想到田氏兄弟二人为了大夏王室丢掉了姓名,惨死异乡。半响后坚定道:“去尧阳城,阻止大祭司!”
两人顺着尧阴河逆流而上,避免再遇上大祭司等人,尽捡小道烂路而行,遇得村落宋玉便放下面子上前讨得一口吃食,若是山郊野岭则寻饮溪水食野果。如此几日过后两人的伤势也已好的好的差不多七七八八,两人赶路的步调越来越快。如此又行了足足五日方行出河下地界,出了江陵河下之后再行得两日之后山川草木逐渐稀少,地势丘陵越加拔高,越到最后植被越加稀少,露出满天黄土沟壑,却是已经到了黄土岭地界。
时至初夏,这日午时时分,烈日当头,两人行至一处黄沙高丘处,少司命忽然停下脚步,道:“不对,走过了。”说完少司命便一手提起宋玉向丘陵下奔去。
宋玉也不问缘由,任由少司命架起向陵下奔去。
片刻之后,两人已到了一条山沟里处,少司命道了一声“到了”便停了下来。
宋玉只觉得身体摇晃了两下,接着终于脚底着地,踩得凝实。还未发问,只见面前山沟里转出一头梅花鹿来,正是少司命平日里的坐骑,那梅花鹿见得主人也是欣喜雀跃,一蹦一跳奔了过来。
奔到近前,宋玉发现在鹿脖子上挂着一团雪白,居然正是小玫。宋玉大喜,自他跳崖醒来之后小玫就不见了踪影,这一路吹哨多次也不见她的踪影,居然跟着鹿子一路到了此地。一把将玫儿拥进怀里,玫儿雪白的小脑袋在他怀里一个劲的蹭,说不出的亲密。
原来宋玉坠崖之后小玫儿也曾被水浪击晕,但她身子娇小,率先被冲上了岸边,醒来之后宋玉和少司命两人早已冲向下游,再后来却是机缘巧合下遇到小鹿。当初少司命与宋玉在草原相遇时,小狐狸与鹿子玩耍相欢,各自记住了气息,她便一直跟在小鹿身边玩耍;小鹿则是颇具灵性,见在长瓶山下等不来主人,在洛城附近又徘徊几日,彻底失去主人的气息之后,沿着来路自行东归,最后到了这黄土岭地界相遇。
寻得坐骑之后宋玉少司命两人共乘一骑,向东方前行。
那梅花鹿奔跑见着并不迅捷,更是缓步而行,但一步天一步地,天地自是咫尺间,竟是一种缩地成寸的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