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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尧阳城郊起风波

那神鹿脚力非凡,不出两日,周遭地势越加高朗开阔,黄沙越来越少,山水逐渐明亮。后来黄土高陵全部消失,出了黄土岭地界之后是无边无际的青翠山脉,却是到了河上地区。这一日,两人刚翻上其中一支山脉最顶端,少司命停下来,道:“我们已到尧山山脉中了。”

只见她遥指东方,道:“尧山山脉东西相距不知其几千里,看见尽头处的那座高峰了么,那便是尧山山脉的主峰了,也就是常说的尧山,尧阳城便在尧山山脚。”宋玉远眺,果真天地尽头处有一竖直插入云霄的山峰,在连绵的山脉中拔地而起,宛如天支地柱,不由叹道:“这尧山比梅山还要壮观甚多。”

少司命道:“神族最初在云荒栖息之地便是梅山,也算的是荒州极高之巅,可就算再高耸也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山峰。这尧山却是大为不同。”宋玉奇道:“有何不同?”少司命道:“这尧山在太古时代乃是连接云荒大陆与太阴星的一根神脉,常年罡风横砺,陨石遁落,无任何生灵能在此中心地段生存,甚至连神族也无法在上久待。也只有传说中的魔族常年栖息在神脉中心。”

宋玉首次听闻魔族之名,好奇道:“魔族,那是什么种族?”

少司命摇头道:“魔族的存在太过久远,比神族更有遥远,我也仅从姥姥那里听过一些传说。只晓得魔族生性残暴,早在前古初期就被神族与天下百族联合屠杀殆尽,他们的大元帅黎因无法杀死,已被封印在无尽深渊地下。

后来云荒大地灵气逐渐衰竭,神族修行作为云荒最为强大的种族,在发现云荒大陆枯竭之后凭借强横的身体更是横跨神脉,自云荒中整个神族迁入太阴而去。再之后的无尽年代中,道祖横空出世于沟通太阴与云荒的神脉交汇处飞升证得仙道,本就因灵气稀薄难以支撑的神脉再被满天神罚之力一顿乱劈,竟从中折断,断落而下的陨石砸落四周便形成了尧山山脉,剩下的半截山脉就化为了尧山。”

宋玉道听完似懂非懂,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尧山之前并非叫尧山,而是神脉,那为何断裂后的山脉叫尧山?”少司命道:“尧乃是当年道祖之名,后世百族为纪念道祖,故称为尧山,连绵山脉唤做尧山山脉。”

此段隐秘人族基本无人知之,不死族因寿元较长,口口相传,对于上古前古时代的隐秘能从先辈处了解星星点点,宋玉也是首次听闻这般秘闻,不由惊叹道祖之伟力。

进入尧山山脉之后虽山高林深,但渐渐有了人烟。这日午后,两人行至一人烟熙攘小镇,之前远在天边的尧山已近在咫尺,巍峨浩荡,仿若已在尧山脚下。想必离尧阳城已是不远。宋玉瞧着镇头一块巨石上雕刻的朱砂大字,心中却是想道:“镇魔潭,是这个小镇的名字?好奇怪的名字?”

宋玉下得鹿来,道:“好些日子没有没有吃过正常的饭餐了,先找个客栈饱餐一顿才行。”两人在镇上行不至百步,果见得一座三开朱赤大门,招牌上写着“同义大酒楼”。便在此时,路边忽然窜出一道身影来,与正欲跨步进客栈的宋玉撞了个满怀。

宋玉虽年幼但身壮,那人与他一撞之下竟被反弹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丐,只见他面目上一条条血色印记横七竖八,露出在外的肌肤亦是如此,显是被木条抽打而成,新伤旧疤交替汇杂,甚是恐怖。

宋玉心生可怜,却是上前将其扶起,道:“你没事吧。”

那小丐神色惊恐,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二人,也不讲话。宋玉正想问他名字,突然只听得那小丐肚中传来咕咕咕的一阵叫声。宋玉恍然道:“看来你是饿了,正巧我们要去吃饭,我把你撞飞,便请你吃一顿饭当做补偿吧。”那小丐有些害怕,想要挣脱逃跑,但宋玉紧紧拽住他,无法奔走一步。问少司命,道:“月姊姊,我想请这位朋友吃顿饭当做补偿。”

少司命既知宋玉心底善良,如今被一名小乞丐撞到之后却要反给对方补偿,心中不免道:“三太子忒的心软了,若在平常百家或是游历云荒做一名游侠浪客这番柔情自是很好,可若要回尧阳城与大王子争夺那天子之位,只怕会被吞得尸骨无存。”当下却道:“既然你已打定主意何须再多问。”她如此说其实暗含的意思乃是宋玉心智不坚,在一些小事上也要纠缠不清。

宋玉只道少司命同意,当下牵着小丐入了酒楼。

此间掌柜是一个三尺余高的矮胖子,一见那小丐入内面色当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司命自是有所察觉,却是不动声色,心想:“倒要看看有什么麻烦事,正好让三太子入都城前磨练磨练性子。”

侏儒般的掌柜见少司衣着华丽,步履稳健也不像是普通人,不敢多加盘问,恢复神态径直将二人引上二楼,吩咐小二好生照料之后便砰砰晃着身子摇摆着下了楼去。

那些个二楼的青年少年本见到少司命盈盈的身姿正想上前勾话,一瞥之下见到身边又跟了个小丐的人,细看见他身上破烂难辨衣着有些眼熟,仔细一想之后忽得想起什么来,皆是面色惊变,各自散的远远的,不敢上前来。

两人寻得一处靠窗的座位坐定,点好了上好的酒菜,等不多时,桌子上便摆满了山珍美味。初时那少年颇惧不敢动手,宋玉一连相劝之后他才敢拿起碗筷来,呼呼呼的连续吃了三大碗,到最后却是边吃边哭。口齿不清的呜呜道:“多借鞑人,多借鞑人。”宋玉听得三遍方听清他说的乃是“多谢大人”,当下笑道:“慢些吃,还有很多。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比你还小呢。”

宋玉见他声音清脆,却是一个少年,脸上稚气未脱,较他年长不多两岁,只是不知为何身上会有诸多伤痕,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身上怎么会有许么多疤痕,是你爹爹妈妈打你了,你自个跑出来的?”

那少年郎被问及伤心处又不答话,丢下碗筷,双手掩面,呜呜痛哭起来,更是伤心,不多时才断断续续咽道:“我……我叫侯景,我没有爹爹,妈妈也死了……呜呜……我……我是……哇……”那少年说到我是什么之后再也没有说下去,哇的一声猛然痛苦。宋玉凄然,原来他是一名孤儿。

就在他哭泣的时候,旁边桌的一名青年终于忍不住小声道:“这位佳人和小兄弟,你们惹得大麻烦了,乘着侯家的人还没来,还是快些走罢,若是晚些,二位可是想走便走不脱了。”那少年郎正是伤心处,没听得这番话,宋玉听得清清楚楚,悄声问道:“侯家?我们姐弟二人初临此地,怎会招惹什么侯家的人?”旁桌那人正欲答话,但见客栈掌柜摇摇晃晃的自一楼上楼而来,立即闭口不答,好似未曾闻见。

宋玉待要再问,突的听得楼道间传来蹬蹬蹬的无数脚步,接着只见楼道涌出数名手持棍棒凶神恶煞之人鱼贯而上,上得二楼之后瞬间将三人团团围住。周围客人见此情行,纷纷退开离得远远,大气不透。那少年见此更是面如死灰,俯首紧埋胸前,身体不住颤抖,显害怕极了。

少司命神识扫过诸人,除了领头的那人有些微弱的炁流,实力却是不强,尚未入流,其他人却是没有一丝炁的普通人,并无威胁。当下有意看三太子要如何解决困境,她不动声色,自顾自酌了一杯清酒。

那侏儒掌柜满面横肉,指着那少年,对着那群门人首领道:“刘先生,你看看是不是此人。”刘先生瞧了少年一眼,虽未见得他面容,但他身上的服装和身体的伤痕却是没错,大手一挥,道:“就是这个小子,给我绑起来。”

言毕左右行出两名身强力壮的大汉来,一左一右各自伸出一只大手探向那少年双肩。

眼见就要擒住那少年,突然两人只觉眼前一晃,只觉眼前忽然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接着手腕处一紧,两人手臂再无法向前探进一分,下意识向后缩,但被紧紧钳住又丝毫缩不回一分。

那人正是宋玉,见到对方不由分说便动手他当是不会坐视不理。当下不满,问道:“我说掌柜的,我们在你的地盘消费,不会少你一分银钱,这就是贵店的生意之道?”那掌柜仗着身后之人,横肉跳动,高声道:“这为是侯家的大管家,他话就是镇魔潭的圣旨。”

两门人见双手被制住,也不去想为何他小小的身子中为何会有这般大的劲力,相视一眼,同时腾出另外一只手来,呼呼两拳,一左一右照着宋玉的太阳穴轰来。

宋玉见二人如此心狠手辣,出手就致人死地,想是在所谓的侯家作威作福惯了,杀人已是家常便饭,立时想通侯景身上的这些伤痕看来就是这些人所为了。大为恼怒,五指紧握,借两人手腕之力脚步前滑,躯体后仰一震,他整个人在空中后翻一圈后又稳稳落地。

只听得咔嚓两声,两人的手腕断得粉碎,两位门人发出一阵啊啊的惨叫,宋玉双臂猛挥,两人便在空中转了半圈,重重摔倒在地,捂着手腕不住呻吟。

见得两人被宋玉轻轻一招放到在地,四周手持棍棒的门人有些耸动,各个怒喝,欲要一拥而上,只听那刘先生手臂大挥,高喝道:“稍静。”众人才没有冲动。

那刘先生修过一段时间练气心法,因为天赋实在是低,终是未入得流,他进门之后一直打量那少年和蒙面女郎,发现二人身上皆无炁的痕迹,见二人衣着非凡只道是某家大人得纨绔姐弟便未过多留意。事实宋玉身上未感应到炁乃是他确实未练气,感应不到少司命的炁却是二人差距实在宛若鸿沟。

此时见宋玉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却凭借肉身力量轻松放倒两名成年人,已是不凡,心想恐怕是哪位练体大家的弟子出门在外历练,随即止住了众人。

傲然道:“小兄弟好身手,不知为何插手我侯家的内务?”虽然想到对方可能会有个实力尚可练体老师,但他侯家也不会怕了区区练体大家,语气显示责问居多。

宋玉反是指着侯景道:“他身上的伤是你们打的?被你们打成这般模样你们还抓他作甚?”

刘先生道:“奴隶不听话挨打,犯错受罚,私自逃跑就要抓回去削去双足,可有何不妥?”宋玉一怔,他却是没想到这少年郎是一名奴隶,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少年是想说“我是一名奴隶”而并非是“我是孤儿。”心想他恐是怕自己讲出之后会被宋玉两人抛弃,又不敢如实说下去。

这些日来他早从少司命处了解奴隶制度。当今大夏律法宽允,奴隶制盛行,此制兴起于千年之前,最初只是奴役百族余孽,后来各家贵族把持,所需奴隶越来越多,人多之后便不好管理,大夏后世就颁布一条管理奴隶的规定,经过千年发展竟是成了一条完整的律文。

奴隶甚是成为了用于易货的货币,乃是属于主人的私人物品,便是说这侯景实际是侯家的私产也不过,给刘先生打死外人也是不能管到。宋玉初闻这般律法很是气愤,如今再遇上更是不忿,但他却也再无道理多管闲事。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叶子,愤愤道:“那我将他买下了,你们不许再为难他。”那刘先生见宋玉出手大方,随手间便是一枚金叶子来买一名瘦弱矮小的奴隶,这些钱若是在尧阳城市场上用来买十名身强力壮的奴隶都是绰绰有余的,再看那少女衣着气质着实不凡,心中猜测这恐怕是城中来的大家子弟,倒有几分庆幸没有再动身。

宋玉见他面色为难,也不答话。只道对方嫌弃价格不适,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叶子来,道:“不够吗,那我再加一枚,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刘先生更是肯定这两人是城中某位大家的子弟,虽然侯家在尧阳城中有大靠山,但他刘淼在侯家只是个举足轻重的小角色,虽有练有几分炁出来,但他也晓得在侯家身后隐藏的靠山来讲,他随时可被放弃,是以也不敢随意得罪大人物,收起你了轻视之心,笑道:“小人也不过是领命行事,怎敢替大人胡乱做主便将他的奴隶售出。再说奴隶买卖也需得交换奴籍不是,小兄弟若当真想要买下他,不然随在下前去侯府面见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喜结英雄豪杰,小兄弟为人豪爽,身手又甚是矫健,我家大人必定会成人之美。”

宋玉亦感有理,当下道:“好,麻烦先生在前带路吧。”当下饭也不吃了,扶起一侧瑟瑟发抖的侯景,道:“别怕,我去帮你赎身,今后便不再为奴隶了。”

说完三人出了酒楼,刘淼跨上一匹白马,吩咐手下人牵两匹马来,道:“二位请吧。”意思只是准备了宋玉与少司命的坐骑,宋玉却是一把拉过侯景道:“你上去。”侯景低着头,眼睛悄悄紧紧盯着刘淼,久久不敢上马,宋玉又佯怒生气,道:“你要再磨磨蹭蹭的,我便不再帮你。”

刘淼见此挥了挥手,侯景才敢翻身上马。宋玉与少司命则继续共乘一骑。

刘淼见到那鹿子神气昂扬,显非凡物,一路便在猜测这两人到底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他在前引路,顺着镇上大道疾驰,奔出三四里,到了市镇东头,房屋逐渐稀少,踏过一座石虹大桥过了江之后,一座大府邸映在眼前。高墙大院,朱漆正门前左右石狮傲立,栩栩如生,很是气派,门庭顶端悬着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金烫着“侯府”两个大字。

刘淼上前扣门,不多时便有一小厮探出一个脑袋来,见是刘先生,喜道:“是刘先生回来了,那个小贼可曾抓到!”接着那小厮身后便窜出一条大黄狗就往刘淼身上蹭,极为亲热。刘淼连连摆手嘘声,道:“去去去,一边玩去。”

刘淼将三人一路引进偏厅,招待周道之后,躬身道:“二位请少坐片刻,容我去通禀我家大人。”临行前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不知二位该如何称呼?”

宋玉心想:“此番回城城中说不定有许多危险,若是这般大张旗鼓的回去,必定会引起诸多麻烦。此地临近尧阳城,宋玉这名字在城中比较招风,还是换个名字得好。”当下答道:“我叫宋月,至于她叫什么你就不用管了。”

刘淼面露疑惑,心中想道:“宋乃是国姓,两人看起来出手这般阔绰,想来时宫中来的某个偏王子。只是宋悦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曾经在何处听过。”道:“那请宋公子在此休息片刻。”说完便退了出去。

房间只剩下宋玉少司命和侯景三人,侯景从客栈到此地一句话不说,或是怕挨鞭子,见此刻只剩下三人,他才怯生生开口道:“谢谢宋大人,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奴隶,连累大人……”

宋玉早在荒北草原时便一直不喜欢奴隶这种制度,他更知道塔娜的父亲便是被大夏的军队给掳走,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是在大夏做了奴隶,对此更是痛恨。当下哎哟一声,道:“哎呀,你就别客气,我这个人这里就没有奴隶不奴隶的,或许就是我们有缘,要不然为何那么多人你不撞偏偏撞到了我。”侯景随后才愣愣点头,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三人未坐片刻,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疾步声,门房推开,刘淼快步近前,道:“宋公子,这位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宋玉对着侯景招了招手,道:“既然是来帮你赎身的,也跟我们一起来吧。”

三人出了偏厅,穿过两个极大的花园,走过一段青石板小道,便到了大殿。

方进正殿,少司命只觉厅内气息混杂,厅后左右藏了不少人,当下余光瞟了瞟四周,堂内殿外皆有不少人,不过气息不稳,皆是一些普通人,当下默不作声。

只见殿上首坐着一名威严的中年人,面目威严,一张国字脸,目光灼灼盯着三人。唤做侯啖,正是此间主人。

侯景和宋玉他只是瞥了一眼便罢,最后眼光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少司命,虽然少司命薄纱掩面无法见得面目,周身气质实是圣洁,一步一莲,宛如画中神女款款而行。侯啖内心瞬间涌起无数念头,望向少司命的眼中多了几分火热与淫邪。

侯啖心之所想少司命如何不知,少司命柳眉少皱,若是往日,侯啖早已没了双眼。眼下她压抑良久,终于是没有暴起。

赐了茶水座椅,侯啖终于才收回淫邪的目光,声音隆隆,冲宋玉问道:“你就是宋悦,想要买这名不中用的奴隶。”宋玉早见侯啖淫邪的目光,心中厌恶,猜测他是这十里八乡的恶霸,平日里没少干坏事,想道:“我虽不是从尧阳城而来,却也可以说是城中之人,我暗中透出一点与宫里的那位有些关系,吓他一吓,让他今后不敢胡作非为。”当下道:“我叫宋月,确是城中人。”

侯啖听宋悦名字,来自尧阳城,心头大喜,想道:“好你个小子,竟然敢叫宋悦,既然你好死不死的撞到老夫手中,别怪老夫无情了。”

当下认定他并非来自尧阳城,侯啖豁然起身,大手猛掷,手中茶杯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怒喝道:“无知小贼,竟敢在我侯府行骗,当真是胆大包天。”茶杯砰的一声摔地,他话音未落,只见厅堂障后叮叮当当冲出数人,门外左右各自涌进两队门人来,二十余门人手持刀枪棍棒,将三人团团围在中央。

那小丐侯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膝一软,匍匐跪倒,不住祈求饶命。

宋玉首次对付这种情景,也是心神忐忑,却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蹲下身一只手扶在侯景臂上扶起,无奈道:“你说你为何这般胆小呢,他们冲我来的你怕什么。”巨力之下将瘫软在地的侯景硬生生给抬起身来。

宋玉见对方说翻脸便翻脸,虽不惧怕,却大是好奇,高声喊道:“侯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来买你一个奴隶而已,又并非硬抢,用不着这般招待吧?”

人群分开一条道来,侯啖近得前来,道:“不知哪里来的乡下小骗子,居然行骗行至我侯府,刘先生不知差点被你骗过,可骗不过老夫。”大手一挥,脸上掩不住喜道:“愣着干甚,先将这个小子给我解决掉,再把这个小娘们抓起来。”

话音方落,宋玉眼前三名门人抢先攻来。其中左侧手持大刀,中间门人则是一柄长剑在手,右侧男子则是使用一根三尺铜棍。

宋玉不知起因,但见眼前刀剑齐至,亦来不及不多问,当下身法动作,躬身躲过眼前三人的攻击,眼明手快,手中劈掌劈在右侧一名手持铜棒门人手腕处,那人吃痛之下铜棍脱手,便被宋玉给夺了去。铜棍在手,他一步抢上前去,铛铛两声,便率先将另外两人手中的刀剑荡开,一手使掌,刷刷两声,一招“遮天蔽日”使出,打在左右两名门人胸前。

那“遮天蔽日”本就是太一掌法中极为猛烈的一招,攻防兼备,若是辅以炁使出,瞬息之间能够催出数掌,据闻当初神族太一使出此招最高时能催出万掌法,万掌齐发,天地色变,连太阳之辉亦能掩盖,故此招才被称为“遮天蔽日”。

宋玉自幼练气修炼,虽未在气穴中练出炁来,太一掌法却是早已熟练于胸。对此招极为熟练,虽无炁相辅,却是硬生生用力催出两掌来。

左右两门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觉胸中一闷,接着整个人倒飞出去。一招一掌之间眼前只剩下一人,宋玉正欲再发制人,突闻左右传来呼呼风声,原来是左右已经抢攻上来。他却是想也不想,双足发力,纵身一跃,横空踢出。

他双足踢中左右两位门人手腕之上,两人手腕断裂,巨力之下被踢飞出去,刀剑持不稳,双双落地。只是须臾之间,门人之中已有四人倒地。剩下人见之色变,一时间不敢贸然再上。

少司命有意试探宋玉实力,见皆是些普通门人,一直隐忍不动;众人见她只是一名娇滴滴的女子,加上众人皆知侯大人生性好色,这个小娘们虽然遮掩面容,但气质上佳,圣洁宛如天上神女。此番恐就是看上了这身材绰约的小娘们,才有此事,竟也不对她动手,只是将她逼出战团之外。

只要不是实力差距太大的对手,少司命也懒得出手,落得清闲。侯景依旧一副战战兢兢的狗熊模样,若非少司命一指戳在他肩头渡过一丝炁,恐他又非得匍匐跪下。

一旁一直不言语的刘淼见此情景,突然道:“这小子懂了些练体,力气大了些,你们一起上,莫要被逐个击败了。”

剩下的门人将宋玉围在正中央,本有一丝胆怯之意,闻刘先生此言,众人心想:“这小儿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就算学过练体术,也不会厉害道哪里去。”相视一眼,十余人一拥而上。

宋玉面上一喜,他的剑法乃幼时于安将军处习得,安晏身为万军之首,所使剑法本是战场杀伐之用,乱军之中尤为适用,但学成之后他少有同等级对阵经验,眼下这些普通人正是一个上好的契机。

十余数刀剑共同向他头顶压来,只见他铜棍如剑,一己之力举起众人合力,手臂猛挥,铜棍在头顶划出一个大圆,随后蓦的一推,这一引一推之际,众人只觉兵器传来一阵阵巨力,瞬间全数倒飞出去。

这剑法本也没如此威力,只是宋玉天生神力,后天经过印婆婆传授练气心法,虽无法集炁,但常年练习亦有强身健骨练体之功效,不过十三岁,但练体一道早已超越蛮人,是以一出手将尽数门人击倒。

刘淼目光一凝,心道:“此子剑法大开大阖,万军中行云流水,颇有些眼熟,显是大家风范;身法与掌法虽未见之闻过,却也高深莫测。这小子身后必有大人物,倒是不敢贸然下死手。”正想处只听侯啖大声道:“请刘先生出手杀了这小骗子。”

刘淼闻言醒悟,转念一想:“此子既胆敢自称宋悦,他便不是尧阳城人,先将他拿下细细盘问就知他的底细。”当下挺身而出。

那刘淼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对铜锤,双手交绰,使的霍霍生威,欺身攻向宋玉。宋玉正喜悦自己一招间威能可怖,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举棒格挡。

“咚”的一声闷响,宋玉只觉铜棍上传来一股巨力,虎口一震,铜棍差点脱手而出,身子忍不住倒退两步。那刘淼毕竟是一名练气士,虽未曾入流,却也非普通人能较。不由收起心中骄傲,正视刘淼来。

那刘淼同样被震飞倒退两步,虽然他少有顾忌,未用上全力之故,心中却亦不平静,心想:“早年只是听闻上古时期蛮族能以一股蛮力对抗炁修,却是从未亲眼见过,这小子年纪轻轻有如此劲力,怕是较之蛮族也不遑多让。”

念及此处,刘淼再次细细宋玉面容,但见他面容枯燥,略有素红,显然是常年饱受风雪摧残,再一回想他说话口吻虽有南人口音,但略夹杂半丝异域口音。当下心中猜测到,“莫非这两人是从荒北蛮人地域而来。”不由问道:“不知小兄弟与莫尔扎有何干系?来我大夏有何目的?”

莫尔扎这个名字宋玉自然极为熟悉,此人不属青日、乞颜二部,常年隐居荒北,关外关内皆有他的身影,但他名号在荒北却是人尽皆知,只因他是唯一一位将体术练至能比肩一流练气大师的蛮人。是以刘淼才有此问。

宋玉只道他肯定自己来自荒北,不知何处漏有破绽,面上漏出一丝诧异,即刻又想到荒北与南人面貌大有差异,随便释然。这一丝异样依旧被刘淼看在眼中,则更是肯定宋玉是草原蛮人,也就想通两人为何体术强横,却不见一丝的炁动。

既是蛮人,双方又正值交锋,当下便没了后顾之忧,大叫一声:“蛮人竟胆敢在我大夏王城脚下放肆,小贼还不束手就擒。”既识得宋玉来自荒北,却是直呼小贼,手上更是不留余力。铜锤各自前划,一左一右便向宋玉打来。铜锤之中裹杂淡淡炁流,宋玉陡觉压力倍增加。

刘淼使用的双手铜锤本就是自双手剑演化而来,招式宽阔,宋玉以棍代剑与之比试,初始只觉四面八方都有铜锤袭来,若非他蛮力惊人,反应迅速,怕是早已败下阵来。少司命在一旁见之知若是如此下去,宋玉必败。

眼见刘淼右手虚晃一招,左手至腰间直推出,但见宋玉双手持棍,便要抵挡,少司命突然出声提醒道:“右手前刺,攻他‘天鼎穴’。”宋玉正值危急时刻,只自己挡不住对方猛锤,当下却是没有丝毫犹豫,门户大开也不防招,铜棍在手中挽出半周,径直向刘淼“天鼎穴”点去。

果然刘淼不敢不防,侧身退开,左手推出的铜锤偏开,与他手中铜棍相碰,砰的一声之后各自弹开。只听少司命又道:“用你掌法击他面门。”

宋玉依言使出一招“朝阳出海”,刘淼正欲要挡,又听少司命道:“刺他‘血海’、‘足三里’、‘上巨虚’”。宋玉左手使掌,右手持棍,闻言右手手腕一滞,棍尖下压,向刘淼下盘攻去,但他右手方动,只觉左臂掌力就弱了几分。刘淼自是轻松破了掌法,本能反制刘淼的一招只是与他打成平手。

宋玉随即明了,原来他左手使掌,右手使剑,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法门招式,少司命心神强大,自然能够一心二用,他练气基础为零,神念不强,右手使出剑法,左手的掌法自然未发先衰。

侯啖与众多门人早已退到远处,大殿一时间只剩砰砰咚咚的锤棍相交声。

宋玉虽无法一心二用,但他却一时使出剑法,一时又一招太一掌法,两者变幻莫测,掌法更是犀利,加之关键时刻少司命出言提醒,宋玉最后竟缓缓占据上风。

两人斗到两百余招之后,宋玉肉体强横,却是越战越强,反观刘淼炁流殆尽,脚步愈加虚浮,手中的招式也开始漏出破绽。到了最后,宋玉左手使太一掌法乃属于炁术,右手使剑乃体术,竟然愈用愈顺,少司命不用提醒,刘淼方使出一招,他刹时便能想到破解之招,心神放空,一心陶醉于体术与炁术交融的境界。

宋玉修行婆婆传授的掌法与练气心法不知多少次,同时他也跟随安晏学习剑术,安晏虽然教他只是寻常剑术,实却万般体术之基,体术与炁术本无联系,他却因无法聚炁缘故,练气只为强体,对于一炁一体有了更深理解。只见他左右突然猛然一汇,掌法与剑法竟然双手同时使出,却是真正的同时使出,非左手先行右手接上此般变招打法,左手一招“日上三竿”,右手一招“大军东来天苍苍”,一手掌法一手剑法本是相克,此时竟被宋玉同时使出,却无半分违和,威力更是成倍上升,刘淼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接下这两招。

眼见此时,突然殿外“嗡嗡”两声鸣响,只见殿外东边一只,西侧两只共三只箭羽划破虚空,倏的飞向宋玉,三箭便要命中宋玉,少司命陡然动了。

只见她纵身跃入场中,长袖一挽,西边两只箭羽被他挟在手中,猛地一挥,箭羽继续向东飞去,却是偏离既定方位,与宋玉插件而过,其中一只箭于东边飞来的箭羽赫然撞在一起,叮叮掉落在地,而另外一只箭羽继续先前飞,只听见‘呲’的一道入肉声,接着殿外墙上一个白衣人影摔落下来。

众人望去,那箭羽正中白衣人心脏,赫然没了气息。西侧墙头上则跃下一名黑衣长袍青年,仔细一瞧,与死去的那白衣人面容一模一样,却是一对孪生兄弟,他手中一把弓拉如满月,牢牢锁定少司命,但却不敢松手放箭。

刘淼与侯啖本以为少司命只是个较弱女子,见她一出手便如此骇人,哪还有别的歪心思,刘淼当下双手一抛铜锤,道:“不打了不打了,小的是变态,大的也是变态,我认输了。”

侯啖则也是收起异心,又惊又恐小奔近前,在少司命前卑躬屈膝,哪有半分冒犯,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有大师到访,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一边说一边向着自己脸上猛扇,打的啪啪作响。

宋玉首次这般酣畅淋漓对战,正沉浸于招式演练中没成想就被就此打断,双目一横,道:“还打不打,要打就叫你们的人快来,小爷我还没打够。”侯啖又给了自己两耳阔,恭敬道:“不敢了,不敢了,小人早知二位乃是练气大师,就算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动手啊。”

宋玉讨了个没趣,丢了铜棍,指着在一旁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的侯景,道:“现在可以谈谈帮他赎身的事情了吧?”

侯啖战战兢兢道:“两位大人莫要被这个小奴隶外相所欺骗,看似人畜无害,他可是一名小贼,偷了府中不少财务。既然两位大人有需要用奴隶的地方,在下即刻挑十位身体强壮的奴隶供大人驱使。”说完侯啖对两边人吼道:“还愣着干甚,还不快去挑十个上好的奴隶来。”

宋玉却是制止两位欲要下去门人,道:“不用了,侯大人只需将他卖给我即罢。”

侯啖好奇盯着两人看,虽然好奇宋玉二位不知为何对一个喜欢行窃的小贼偏爱,也不在相劝,片刻才道:“既然如此,两位大人与小人一道去取了他的奴籍。”

宋玉与少司命跟在侯啖身后一路出了大殿,向最初的偏殿方向折回,随后又在花园中左右折转,最后进了一处昏暗的书房之中。

途中宋玉也终于从侯啖口中知道为何他能笃定宋玉并非城中之人了。

原来宋悦乃是当今天子名讳,城中哪些个豪绅贵族谁胆敢给儿孙取如此名号,与天子冲撞之大不敬,岂不是找死。

这也怪的宋玉运气实是不好,他之前被问及姓名时只是想着不用宋玉,仓促间便取了自己姓氏,少司命弄月之名,随口胡诌凑出个宋月,竟偏偏与当今天子宋悦之名给撞上。少司命虽常年在宫中,大部分时间却是隐于天机阁,不理外事,亦是不解其中曲委,便有了这般误会。

最后侯啖却是千叮咛万嘱咐,道:“大人,您到了城中,千万莫要说自己叫宋……”侯啖不敢直呼宋悦之名,这般说到。

三人入了书房中,只见侯啖在墙边书架子三层处握住一枚什么东西,轻轻一扭动,墙壁便自然分开,现出一道黝黑的甬道来。宋玉奇道:“奴籍干甚要放得这般隐秘?”

侯啖讪讪一笑,从书架上取一根火折点燃,率先进入甬道之中,在前领路,道:“这也是迫于无奈,前些日子府中出了一个小贼,想要盗走这些东西,也是为了保险起见。两位大人可要想好了,那个侯景生性顽劣,看似老实巴交,却是声名狼藉之辈。”

宋玉和少司命却是第二次听说侯景性格刁顽,难免有些疑虑,当下也不言语,先后进入甬道。

侯啖在前,宋玉居中,少司命最后,进入后适才发现这甬道居然完全是精铁融制,四周墙壁冰冷深然,不透一丝光亮进来,却是不像是密室,反倒更似几分牢笼。

少司命在最后边走一边注意身后动静,她早已发觉那黑衣箭手一直跟在众人身后,也不点破,只是心道:“老头子看似胆怯懦弱,城府倒是极深,那黑衣箭手也已入流,恐怕对方不安好心。”

向前进去接着只听侯啖又郑重道:“本来他们家中是镇上一户穷农,他那老爹早亡,母亲一人将其拉扯长大,岂知他不知从何处学的一身偷鸡摸狗的本事,今日偷镇东老王家的鸡,明日偷镇南李家的菜,人人皆弃。终于在月前,镇头上刘府被梁上小人给光顾,据说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刘府怀疑是他所为,连夜派人到他家对证,他母子二人却矢口否认窃了刘府的东西,众人便进屋搜查,拉扯之间刘府之人失手将其母亲给打死,他却独自逃了出来,不知怎么竟然逃到我府前了,求我收留于他,说是为奴亦可。我瞧得他可怜,便让他在府上留了下来,岂知他到了府上后,府中接二连三的开始丢东西。”说罢侯啖却是忍不住摇头,想来也是拿侯景也没了办法。宋玉道:“那对方的东西最后找到了吗?”

侯啖道:“刘府的人在他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最后还到我府上来讨要那小奴隶。我侯府与他刘府素来不对付,我又怎会如他们的意呢。”

行十余丈之后到了甬道尽头,却是到了一格不大的密室之中,密室之中书桌椅凳,纸墨笔砚却是样样齐全。宋玉只道便到了尽头,赞叹一声道:“当真是一个隐秘的好地方。”

侯啖却是嘿嘿一笑,不言语。只见他行至书桌边,俯身在桌下墙壁上再次轻轻一按,铁壁转动,轰隆隆响动过后,现出一扇一人高来的石门,竟然又是一段石壁甬道。宋玉呼道:“还有密道!”

这石壁甬道却是极长,岔口极多,左行右转,宛若一个极大的迷宫,三人不知行了多久,或是已经行至了山脉中心处来,转过无数路口之后,终是到了甬道尽头,再次现出一扇铁门来。

少司命一路暗自防备偷袭,只见得侯啖最终将铁壁铜门打将开,率先进入其中,一切并无异样,但欲是如此,她心下更是不安,按照侯啖的说话,那侯景只是一名什么都干不了的奴隶,他何须将奴籍藏如此隐蔽。

“他引我们到此地分明别有目的。”

等侯啖在室内唤声,她方想道:“不管你有什么诡计,先瞧上一瞧再说,堂堂少司命却不能自怯。”当下与宋玉二人踏入门内。

侯啖点燃角落处一盏油灯,道:“两位大人稍等片刻,我这便取了那小奴的奴籍来。”

说完只见他行至上首墙边,用力按下,接着只听呲的一声,那铁壁弹出一道暗格来。只见暗格正中心躺着一叠古朴泛黄的契书,侯啖道:“这里记载了我侯家所有奴隶状况,我找找那侯景的在何方。”

说完侯啖伸手小心捧起那叠契书,契书移开,便在此时,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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