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宋玉感到耳边传来阵阵杀吼声,似置身于千军万马之阵中,陡然惊醒。醒来时只觉得怀中有一个东西在动,往怀中探去,赫然看见一个纯白的狐狸,躲在怀中睡觉,不时蹬两下腿。宋玉笑了一下:“是你个小鬼头。”
宋玉此刻才打量这个陌生的屋子,这是个奢靡华贵的房间,朱阁黄粱,淡色纱缎从梁上横下,挡住了房间外的光亮,一切陈列有序,显非寻常百姓家。
“这是何地?”宋玉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站起身来,脚步阑珊出了屋子。屋外的景色同样陌生,是一个他从未到过的院子,庭园宽大,陈设富丽,石桌椅凳,摆放有序,打扫干净。东首一颗银杏树枝繁叶茂,正是盛密。
就在此时院门推开,一个人影闯了进来,面带惊慌。宋玉定睛一看,这不是安晏更是何人,只见他神情慌张,手中握着一柄粗制滥造的长剑,正是涅槃剑,有几分狼狈。宋玉大奇:“安叔叔一向沉稳,处变不惊,何事竟让他如此慌张。”当下在远远喊道:“叔叔,何事惊慌?”安晏见到宋玉,面露喜色,没想到昏睡三年的宋玉在这关键时机醒了来。疾步赶上前来,攥住他便往院外走,道:“玉殿下,你可算醒了。事态紧急,咱们快走,上马边走边说。”
宋玉本能想要反抗,却只觉臂上无力,任由被安晏拉着出了府邸,府邸外早有一红一白两匹骏马等候,也不管宋玉同意不同意,安晏便将他扶上红马。
宋玉不解,“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婆婆呢,婆婆在哪。”安晏低沉道:“婆婆早已经死了,咱们能够逃得过这一节便去祭奠婆婆,若是逃不过这一节恐也得去和婆婆作伴了,还望婆婆在天之灵能够护佑我们平安脱险。”宋玉轰然醒悟,喃喃道:“婆婆死了!婆婆早就死了。对,婆婆已经死了。”安晏此刻也已经跨上马白背上,一鞭子抽在红马臀部。一红一白两匹宝马并肩奔出。
城中一切与关中城的风格也迥然大异,青砖绿瓦,街道横竖有序,排列井然,应当十分繁华。但实际不然,道上一片混乱,菜叶簸箕等物什散落一地,七零八落,只是不见一个行人。依稀能听见城内远处的厮杀声和隆隆的响动。宋玉一头雾水,问道:“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又是何处?”
安晏胯下白马紧跟在红马之后,此刻方才解释,道:“殿下,您已经昏睡三年了。三年时间来,整个荒州都变了天。西方伍周,北方蛮人,南海北海各大遗族勾结作乱,龙德殿的所有练气士被各族的人逐个击败,少司命也远走海外。大王又任亲不任贤,先后将我,云焕,云然等人撤职,却是让云逸以及他的小舅子等废材统兵。导致我朝将士与伍周三年屡战屡败,前两年时间丢失寒山走廊以东数千里的土地。月初伍周的军队更是已经打到城外了,一个月时间来围而不攻,在外造谣说若是一月之后再不投降便屠戮满城,闹得城中军心惶惶。西门守将竟然怯战,方才已经开城投降了。想来千年大夏,要毁于今日了。”安晏说话间尽是黯然。
宋玉不似安晏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对于大夏王朝好似没有太过深厚的情感,于安晏所说的一切无太深触动。安静的听安晏说完,才问道:“叔叔,我为什么会沉睡三年?”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尧阳城东门。出了东门便只能通上尧山,故此门倒无伍周的军队。安晏数次上的尧山之巅,对于小道早是轻车熟路,在前一马当先。随后才道:“三年前,你经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根据少司命的说话似乎是你心神重创,自绝五通。”说到此处,安晏突然回头,冲宋玉诡异一笑,道:“少司命在两年半前就已经离开王宫了,别人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我却是晓得,你道是为何?”
宋玉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紫纱少女,问道:“为何?”安晏嘿嘿一笑,道:“少司命怀孕了,当然是去生孩子去了。”宋玉一愣,“生孩子?如此圣洁似神女的女子竟然也会生孩子。”但他不甚关心,沉默不说话。安晏见他不说话,讨了个没趣,小声说道:“你也不关心是男孩女孩?”宋玉却是没有听到。
两人骑马踏上尧山之路,那尧山高入云霄,山巅常年积雪覆盖。传闻太古时期乃是神族栖息之地,后来云荒大陆天地灵气变得淡薄,神族迁往太阴。往后的前古,近古这尧山便一直荒废,直到宋陈白三人推翻百族统治,在尧山山脚建都,城位山南,是为尧阳城。
越是往上,道路峻峭,山路难行,道上逐渐有了积雪。马匹再也无法向上。两人弃了马匹,手脚并用继续向上攀去。
大约半刻钟之后,宋玉看着眼前的岔路,问道:“怎么走?”安晏指着左手的小道,道:“此路虽然平坦,但有数百丈的地方仅有两尺之宽,一不留神便会摔下山去。右手边的虽然高低难行,但并无危险,便走此道。”说罢安晏已经率先向前行去。
果然这条小路很是难行,山岭峭壁,岩石突起,再向上攀爬一段距离脚下已经有了五指厚的积雪。两人行至一处石壁前,终是走不动了,便停下小憩。
从平台向下望去,整个尧阳城尽收眼底,整个城依山傍水而建,呈不规则形状,依稀能够见到城中心有一根高耸的塔柱,塔柱四周一片黑茫茫,想来尽是伍周的士卒。片刻之后,那塔柱周身燃起了火焰,瞬间整个高塔被火焰包围。从远处看来,似乎仅是一朵小火花,但宋玉和安晏知道,此刻尧阳宫必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
安晏看着远处城中的大火,咬牙欲裂,道“大王上位以来,宠幸妃姬,整日享受作乐,不理朝政,更是修了什么通天塔,想不到短短几年,便断送了大夏千年的基业,我恨啊!”
安晏话音刚落,石壁周围突然声响大造,干戈叮铃,随后四周不知从何处哗啦冒出无数黑甲士卒来,皆黑甲银槊,瞬间将两人团团围住。宋玉和安晏色变,“这石壁平台周围皆是悬崖峭壁,这些人为何突然出现,狭小的山路一定无法藏匿如此多人,那这些人从何而来?”
只见众人中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将走将出来,行了一揖,恭敬,道:“玉殿下,小人已在此地等候多时。我家公子不远万里从云州而来想与殿下一叙,殿下为何不辞而别。”宋玉道:“你你是谁?你家公子又叫什么,我不记得曾与你家公子有甚约定。”小将答道:“玉殿下贵人,不记得小人理所当然,不知殿下是否记得当年……”话音未完,便在此时,突然一道娇喝打断那小将的说话,“聒噪。”那小将再也无法多言。
只见场中突然多出一名黑衣女子,款款而立,黑纱掩面,无法看清容貌,身形苗条,墨发流云倾斜而下。宋玉心神荡漾,这女子似是多年未见的挚友,虽从未见过但无比熟识。
黑衣女郎呵斥,“天机岂容再泄,还不速速退下。”只见她玉手一挥,眼前这队铁骑便灰飞烟灭,百十数活人如此这般便消失殆尽。接着对宋玉轻轻叹道:“醒来吧。”随后只见她手指一点,手臂抬起,宋玉整个身子跟着漂浮起来,当下呼道:“不要,神仙姐姐,你叫什么,日后我应该如何寻你……”黑衣女郎不为所动,玉手挥动,宋玉随即向身后的无尽深渊坠去。
“啊……”
“啊……”
宋玉瞬间惊醒,还是熟悉的石屋,熟悉的场景。隔壁的安晏听到响动赶了过来,问道:“又做噩梦了?”
还是那个梦,这次却是记得很清楚,尧阳城,那个地方原来是尧阳城,宋玉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窗外的微亮的东方,问道:“叔叔,我睡了多久。”安晏道:“你在听闻婆婆的噩耗的时候经不住打击,现下却是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宋玉心中一痛,想到几日前还在教导他练气的婆婆,眼下却是天人永隔。安晏在一旁见他不说话,安慰道:“别太伤心,玉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包括天下也不过这云荒这一道流水宴中的一员,婆婆只是先一步离开筵席。我们如今能为婆婆所做的唯有蛰伏,找到凶手,为婆婆报仇。”
宋玉双眼一亮,道:“对,我要找到凶手,为婆婆报仇。”不过随即眼神又暗淡下来,道:“就连婆婆这么厉害的练气士也着了对方的道,我们就算找到了凶手,又能如何报仇呢!我也是个废物,连练气都学不会。”宋玉暗捶胸口。
安晏沉默一会,终于开口,道:“龙德殿是天下十大修炼之一,如果殿下你愿意回大夏,或有一丝几率。”原来印婆婆早已将宋玉的身份告知安晏,她曾对安晏言:“我曾多次探玉儿的口风,他似乎对权柄不甚看重,也没有心思当什么大王天子,连南方也不愿回去,但他毕竟是大夏立下的储君,我当年奉师命将他带至此地隐居不过是一时无奈,最终还需得他继承王位。届时还需将军能够想办法劝说玉儿回到大夏。”只是他与宋玉十多年相处,早已习惯喊他玉儿,一直未曾改口。他便想或许凭此次契机,是时候回大夏了。
宋玉对于安晏晓得他的身份没有丝毫奇怪,心中一动,想:“叔叔说的也有道理,大夏为人族练气士的鼎盛之地,我若是回大夏去,或许能寻到练气之法。实在不行,借助龙德殿一国之力,也可能为婆婆报仇。况且婆婆的死因正巧遇上大夏偷袭,只怕是脱不了干系,我也需得回龙德殿将此事查清楚。”想到此处,道:“好,叔叔,此间事了,我们便回大夏。你以后莫要叫我什么殿下,还是叫我玉儿吧,听着亲切。”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片草叶,只见这草叶依旧晶莹剔透,透过光芒如玉如石,丝毫不见枯萎。问道:“叔叔,你可识得这是何物?这东西恐和婆婆的死有重大联系。”
安晏将这截奇怪的草叶放在手心,脑中搜索,尽管他见多识广,却也是未见识过此种草叶。最终摇摇头,道:“这不是普通的草叶,甚至都不像是凡物。对了,当晚你与木兮姑娘走丢之后,婆婆与大祭司那唤做柳烟儿的弟子一同去寻找,当晚之事她或许知道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