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宋玉瞬间惊醒,还是熟悉的石屋,熟悉的场景。隔壁的安晏听到响动赶了过来,问道:“又做噩梦了?”
还是那个梦,这次却是记得很清楚,尧阳城,那个地方原来是尧阳城,宋玉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窗外的微亮的东方,问道:“叔叔,我睡了多久。”安晏道:“你在听闻婆婆的噩耗的时候经不住打击,现下却是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宋玉心中一痛,想到几日前还在教导他练气的婆婆,眼下却是天人永隔。安晏在一旁见他不说话,安慰道:“别太伤心,玉儿,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包括天下也不过这云荒这一道流水宴中的一员,婆婆只是先一步离开筵席。我们如今能为婆婆所做的唯有蛰伏,找到凶手,为婆婆报仇。”
宋玉双眼一亮,道:“对,我要找到凶手,为婆婆报仇。”不过随即眼神又暗淡下来,道:“就连婆婆这么厉害的练气士也着了对方的道,我们就算找到了凶手,又能如何报仇呢!我也是个废物,连练气都学不会。”宋玉暗捶胸口。
安晏沉默一会,终于开口,道:“龙德殿是天下十大修炼之一,如果殿下你愿意回大夏,或有一丝几率。”原来印婆婆早已将宋玉的身份告知安晏,她曾对安晏言:“我曾多次探玉儿的口风,他似乎对权柄不甚看重,也没有心思当什么大王,连南方也不愿回去,但他毕竟是大夏立下的储君,我当年奉师命将他带至此地隐居不过是一时无奈,最终还需得他继承王位。届时还需将军能够想办法劝说玉儿回到大夏。”只是他与宋玉十多年相处,早已习惯喊他玉儿,一直未曾改口。他便想或许凭此次契机,是时候回大夏了。
宋玉对于安晏晓得他的身份没有丝毫奇怪,心中一动,想:“叔叔说的也有道理,大夏为人族练气士的鼎盛之地,我若是回大夏去,或许能寻到练气之法。实在不行,借助龙德殿一国之力,也可能为婆婆报仇。况且婆婆的死因正巧遇上大夏偷袭,只怕是脱不了干系,我也需得回龙德殿将此事查清楚。”想到此处,道:“好,叔叔,此间事了,我们便回大夏。你以后莫要叫我什么殿下,还是叫我玉儿吧,听着亲切。”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片草叶,只见这草叶依旧晶莹剔透,透过光芒如玉如石,丝毫不见枯萎。问道:“叔叔,你可识得这是何物?这东西恐和婆婆的死有重大联系。”
安晏将这截奇怪的草叶放在手心,脑中搜索,尽管他见多识广,却也是未见识过此种草叶。最终摇摇头,道:“这不是普通的草叶,甚至都不像是凡物。对了,当晚你与木兮姑娘走丢之后,婆婆与大祭司那唤做柳烟儿的弟子一同去寻找,当晚之事她或许知道更多。”
次日,已是过了头七,两人最终决定将印婆婆埋葬到梅山脚下,入土为安。
一大早大鹰王便派了一队天狼骑帮助二人,巴特尔和塔娜也早早已经到来,他二人时常过来听课,和婆婆关系较好,此刻也神绪低落。
此外大祭司与印婆婆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前来送行。黄衫柳烟儿和木兮同样跟在身后。柳烟儿面上带着歉意,当晚她与印婆婆在一起,短短片刻分离之后印婆婆便被人暗算,让她心中不安。
木兮则是不敢看向宋玉,充满内疚,宋玉知晓原因,那日如若不是她强拉着宋玉在乱军中跑出来玩耍,印婆婆便不会出来寻他啊,那便不会发生这等事情。如果当夜她未拉着宋玉出去,或这一切都将改变。
他恨木兮吗?又有何等缘由呢,只是多多少少和有些芥蒂罢了。
途中他曾主动找柳烟儿问起当夜的事情,柳烟儿晓得宋玉想要问什么,于两人消失之事不提。道:“那夜我和婆婆在城中寻找你们,在城中和城南各个方向寻得遍了也不曾找到,我们又去城北,在城北蛮子偷袭,我见到一只只骑着雪豹的骑兵正在和大鹰王的天狼骑发生战斗,无暇他顾。在交战中我见到对方一个跛脚女子身形怪异,便想追上前去询问,只是那女子虽然跛脚,但身法诡异,追了数条巷道追她不上,便返身来寻婆婆。再见时,婆婆胸口正流出大量鲜血,眼见进气多出气少,我掏出九阳断续丸想要喂她续命,只是她却拒不张嘴。我急的没有办法,正打算用金疮药帮她止血,婆婆便没有呼吸。”
她不知印婆婆当时嘴中咬着一枚玉叶,只道是印婆婆不张嘴吃药耽误了伤情。只是婆婆明白,若是张嘴吃药,那玉叶便随着药丸进了肚中,就再也找不到杀手证物。且印婆婆对自己伤势心知肚明,明白到了必死之局,就算她老师到来也无法救回了。
如今青日和乞颜两部皆处于备战状态,两部落的战争随时将会爆发,众人没有走大路,却是沿着漠河向上,一路向东北方前进,一天一夜之后,河流逐渐蜿蜒狭小,分流交错。越是后来,水流越小,支流愈多,直至最后,行到梅山山脉的一处支峰脚下,支流已经却是没了,也无明显水流,只有纵横交错,蜿蜒曲折的小沟渠,原来是到了漠河的发源地。
遥望天地,天清地明,水美草肥,山水汇聚之地,大祭司道:“此地抱阴负阳,前可遥望中原,背有嗷嗷雄关,是一个安眠的好去处,便让婆婆眠于此地吧。”
众人于此地将印婆婆埋葬,祭拜一番之后,稍作休整,便的开始回城了。
安晏将宋玉故意拉在后面,见得众人隔得远了,才道:“玉儿,咱们便不回关中城了,从此地一路向南直接回大夏去。”宋玉不解,问道:“为何?我们要回大夏不先和大王告别么,此去向南也不知有多远,也不先回城准备干粮吗?”
宋玉不知道大鹰王曾与安晏有过一段历史,不知道大鹰王曾下令安晏今生不得再回大夏这事。便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与宋玉听,末了见宋玉若有所思的点头,拍了拍马背上的行囊,道:“干粮我早有准备,夜里的时候你注意点便是。”
是夜,宋玉也不更衣,和衣而睡,一闭眼便全是婆婆的慈祥的面颊,悲痛伤神。加之今夜便要启程回南方,想到不久之后便能见到自己亲生父母,又有几分激动。思绪裹杂,久久未眠。子时方过,宋玉果然见帐外隐隐有人影闪过,他翻身便出了帐篷,正是安晏。
两人牵着马出了营地,宋玉望着前路一片漆黑,再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个高低起伏的帐篷,想到一去便不知何时能回来,心中不是个滋味。最后将缰绳塞到安晏手中,道:“叔叔,我得去和义兄义妹道个别。”说完便往营地方向跑回去。
安晏明白此番南归,或将永不再踏上荒北草原,三人从小感情要好,分别之际,心酸难免,知道纵使有可能会惊醒那一队天狼骑,让他回程变得困难,亦没有阻止。
宋玉悄悄将塔娜和巴特尔唤醒带至营地外围,手拉着手,依依不舍,道:“巴特尔,塔娜,我要回南方去了。不过你们放心,等我回到了南方学会练气之后,肯定会再回来的。”
两人心知宋玉终究会离开,却没想到却是今晚,巴特尔一把将宋玉抱住,道:“宋玉兄弟,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你生于南方,那里是你的故乡,回去看看也是好的。无论如何,我巴特尔都支持你。”
塔娜眼泪婆娑,也和宋玉相拥,嚎啕大哭,道:“玉哥哥,我舍不得婆婆,也舍不得你。”三人相拥在一起,良久之后才分开,宋玉道:“巴特尔安答,塔娜安答。我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大步流星走将出去,两人挥手告别。
宋玉准备上马,塔娜追了上来,泪珠不断,道:“叔叔,玉哥,塔娜求你们一件事,如果你要是在南国见到我阿爸,请一定告诉他,就说:‘塔娜一直在等他回去。’”
原来在宋玉十岁那年大夏北伐时,关中城许多蛮人被大夏俘虏,从此一去不回,这其中就包括塔娜的父亲哈丹阿木尔,这些年塔娜虽表上不说,暗地却常黯然伤神,加上宋玉此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她终是忍不住心神溃泻。
宋玉心中一酸,他自小便没在父母身侧,明白塔娜的心情,道:“塔娜安答,你放心,下次我来时一定将叔叔给一起平安带回来。”接着便在红马臀上轻轻一拍,胯下的红马感应而动,瞬间奔了出去。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夜色中。
两人还未行至五里,突然被前方一道矮小的身影挡住去路,宋玉勒马急停,待看清前方身影后,大奇,“木兮?你怎么在这?”
木兮身着白袍,头上左边的丸子戴着一朵洁白如雪的草原小野花,脸上刻意挤出的笑容有几分落魄,她目光灼灼的盯着宋玉,问道:“你便这般无声无息的走了?你是不是心里恼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
宋玉不知如何作答,婆婆的死虽和她无直接缘由,但可以说是她间接造成。即使他不明白当晚木兮为何会无缘无故拉着他出城,他也能看出她脸上藏不住的欣喜。所以他不恼,却也无法释然。过的半晌,低声说道:“我们认识不足十日,我以为我们还不是很要好的朋友。”
木兮闻言如遭雷击,心中念念道:“十日,不足十日,是啊,我们认识不足十日,可你又曾知道,我等你已经等了多少年,在你眼中也不过区区十日罢了。”她终究没有说出来,下一刻,她眼中恢复清明。将身前的道路让出来,问道:“那我们现在算是要好的朋友么?”
突然宋玉只觉得怀中一种鼓动,只见小玫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小脑袋出来,似是懂得二人即分离,冲着木兮吱吱叫唤,甚是不舍。
宋玉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将小玫塞回怀***手道:“好,今日起我们便是最好的朋友,我会记得你的。”言罢驾的一声,红马飞驰而出,瞬间消失在木兮眼前。
良久,身后的山丘上,一个女子身影一颠一跛走下来,行至木兮身旁,恭敬的行了一揖,道:“老师,就这么放他走?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木兮思绪万千,半响道:“我没想到他竟然是大夏国的太子,此事有些难办。只是此后不许你再打他的主意,我自有打算。还有,既然你已经在大夏站稳了脚跟,便先暂且在龙德殿留着吧。”随后木兮话锋一转,目光留在百花仙子跛脚上,道:“那印婆子是你打死的?”百花仙子摇头道:“不是,老师您知道我的本事的,不可能短短几息时间杀死她。”木兮知道百花仙子没有说谎,暗自点头,玉手轻摆,道:“你先回去吧。”百花仙子应了一声,按照原路返回,不久亦消失在夜色中。
木兮伫立良久,才长叹一声:“这贼老天独宠人道,莫非算计了百族还不能够,连我族也不放过?当真好是偏心,老师啊老师,你当年到底是打的什么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