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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二春认子 长庚吐真

大个子和小个子听到有人喊他们的名子,不觉一愣,抬起头仔细看一会儿,才惊喊道:“爹?爹——”

二春铁青着脸,挽起袖子,挥手照着大毛的脸上“啪”地一巴掌,气急的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喝道:“不争气的奴才!叫你俩说慌,说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不满周岁的孩子,当时要不是你俩说慌,我能认不出你俩吗?”

穆四妮脸上出现了吃惊的表情,愕然地向徐敬修望去。但见徐敬修也吃惊地看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切。

二春气的双手捂着头,跺着脚道:“太太,快把这两个小畜生杀了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们了!”

大毛和小毛连滚带爬搂住二春的腿,大毛哭泣道:“爹!饶恕俺们吧!俺和弟弟出来找您无望,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地到处混饭吃,学了一些不良行为。爹!儿知道错了,给孩儿最后一次机会吧?如儿不改正,儿愿死在东家太太大刀下!”

张诚走过来,轻轻拍拍二春的肩膀。

小毛也哭泣道:“爹!俺和哥为了糊口,常常受人欺负,吓得东奔西跑,俺也不想当贼。爹!俺哥一直认为爹还活在世上,带着我每天奔波找您呀!”

一种难言苦涩突然袭上二春的心口。他抑制不住眼泪滑落,轻轻摇着头,听着两个儿子的诉说,几乎要晕厥过去。肖云龙和阿强急忙伸手搀扶住他。

穆四妮听着大毛、小毛的哭诉,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徐敬修走过来,拍了拍二春的肩膀道:“二春,你就饶了两个孩子吧,孩子出门在外没有正当的营生,唉……他俩也是为了生存啊!”

二春拼命摇头,脸上涕泪滂流。张诚见徐敬修开了口,才低声道:“二春,别生气了。”

大毛和小毛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个头,拉着二春的手,哭泣道:“爹!俺们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干苟且之事。”

徐敬修抬头看看天,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一声道:“二春,听我一句话,叫孩子起来吧,咱们回屋里说话。”

穆四妮擦去脸上的泪水,上前双手扶起大毛和小毛道:“起来孩子,快起来进屋。这些年来,你爹也到处在打听你们的消息。”

徐敬修考虑一下道:“二春,你看这样好不好,把大毛、小毛留在铺子里吧,给孩子个机会。”

肖云龙接口道:“老板,这个办法好,让他俩跟我去东城铺子。”

二春面容出现一丝忧虑神色,低着头搓着手。默立半晌,慢慢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内疚和感激,打量着徐敬修和肖云龙道:“东家,肖掌柜,他俩这样子,唉!他们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吗?”

大毛和小毛眼中滚动晶莹的泪珠,说道:“俺俩能好好干,只要您给俺俩机会,俺俩一定能做到。”

徐敬修点点头,道:“教师傅们练功强身怎样?”

阿强兴奋地呼叫:“好!这样太好了!铺子里的人个个都能出两招。”

大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道:“东家又在取笑俺兄弟。明知道俺俩功夫不到家,还说要俺教师傅们练功。”

穆四妮接过他的话茬道:“功夫虽然不到家,但强身还是蛮可以的。”

张诚捻须笑道:“这样正合阿强的意,省得他每天晚上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练拳强身。”

阿强一阵兴奋:“是啊、是啊,这样就有套路了!”

徐敬修嘴角溢出几丝笑意,望着张诚和阿强,眉毛微一挑道:“是吗?”

张诚和阿强点点头。

徐敬修回头望着大毛和小毛道:“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机会,你们要是不想干就算了!”

大毛和小毛一听是真的,赶紧拱手道:“东家,只要您不嫌弃,俺俩乐意。”

肖云龙拍拍他俩的头道:“这就对了,改天你俩去趟东城,也教你老叔我两招儿。”说着,做了一个打斗的架势,逗得张诚和阿强哈哈大笑。

二春视线落在徐敬修的脸上,轻叹口气,微微点点头道:“你的仁慈之心我心领了,你的恩情我两辈子也报答不完。”

徐敬修浅浅一笑道:“只要能把孩子们扶到正道上,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但是,我是有要求的,试用期为三年,这三年内,我只要听说他俩有不轨行为,到时休怪我不看情面。还有就是‘五不准’:不准抽烟,不准酗酒,不准赌博,不准嫖娼,不准随便上街。”说着看看大毛与小毛:“你俩可要考虑好啊!”

大毛和小毛同声道:“这没有问题,以后看俺的表现吧。俺俩一定将功补过,把俺俩的功夫全教给师傅们。”

徐敬修走过来,拍拍他俩的肩膀道:“好好干吧,我相信你们俩能说到做到。人活着不光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别人!”听完一席话,感动得二春是热泪盈眶。

王长庚坐在侧房门口看着他们。想想这些麻烦事都是由自己引起的;想想以前听信刘梦虎和马继宗的谗言,差一点儿把徐敬修给害死;想想徐敬修为人之大度,自己心胸如此之狭隘……他长叹了一口气,惭愧的泪水顺脸颊而流,把徐敬修给他带来的药丸紧紧捂在胸口,心里在说:我一定要把真相告诉他!

清晨的朝晖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斑斓的氤氲使徐家老宅充满了祥和气息。

徐兴厚端坐在客厅主位太师椅上,摆弄着旱烟杆,他的左右两侧坐了孙子徐大光和徐大任。听到老太爷喊声,刘妈和春燕匆匆忙忙进入后正房。

“你俩今天给我说实话,她是不是去南方了?”

刘妈和春燕互相对视一眼,都默默无言,气氛顿时僵住了。

徐兴厚追问道:“说呀?”

刘妈看着春燕战战兢兢站在那儿不敢言语。她赶紧胡乱地摆着手道:“不、不、不是的,这几天太太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出门。”

徐兴厚勃然大怒道:“胡说!有病?有病半夜里叫来顺把马牵出来干吗?有病连少爷们也不见了?”刘妈和春燕一听吓得赶紧跪下。

春燕慎言道:“老太爷,是这样的,太太夜里做了个不好的梦,怕老爷在路上有难,就追赶老爷去了。太太说了,如果实在满不住您呀,就给您实说了,不给您说主要是怕您担心。太太说,过几日就和老爷一起回来,叫老太爷和少爷们不要担心。”

徐大光难以置信,瞪大眼睛急道:“刘妈!我娘走时你为什么不拦住她?这兵荒马乱的,出点什么事可咋办?”

“我和春燕都劝了,可是,太太主意已定,非去不可。”

春燕道:“我们实在劝说不住,夜里下着雨,太太就女扮男装去追老爷了。”

徐大任目光中带着几分怨怒道:“啊!我娘下着雨走的?这要是叫雨水淋病了可咋办呢!”

刘妈道:“二少爷,太太走时包袱里装了伤风止痛丸。太太说叫大家都不要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徐兴厚听后丝毫不觉得惊奇,不仅不生气了,反而心里对穆四妮起了几分敬意。他抬起头时嘴角挂着微笑,皱着的眉头无奈地收了起来,双眼望着远处,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茫然,悠悠道:“起来吧,你们都回屋吧,她那脾气,谁能劝说得动呀。”看用人刘妈与春燕走出门口,他自言自语低声道,“土匪呀,真不愧是个土匪!”

徐大光和徐大任看着爷爷,原以为母亲私自外去,爷爷会大发雷霆,没有想到爷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像对母亲有了敬意。他俩一时间发现爷爷那皱纹满面的脸上润有多少心事!

苏州,盛泰兴后院正房里烟雾缭绕,茶香曼延。徐敬修和肖云龙对坐在红木圆桌前,边喝茶边聊天。徐敬修上穿簇新的蓝布夹袍,上套玄色软缎坎肩,脚下薄底快靴;肖云龙身着枣红缎子夹袍,外套玄色马褂,头上青缎小帽,帽檐上镶一块极大的玭霞,手中捧了热腾腾的茶盏。

徐敬修扫了一眼院子,看并无别人,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干大事,我只说一句,如用得着我时,你尽管说话,我一定帮忙。”

肖云龙露出诧异的神色,被徐敬修捕捉到了。肖云龙低垂着眼,仿佛有难言之隐,无法开口似的,想了想道:“中法开战,清廷的懦弱、妥协,胜利的成果才被葬送。使得中国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我们是不是该醒醒了?”

徐敬修点点头。

肖云龙继续说道:“我们怎样做才能救国家呢?我前几天去了广州,在万木草堂听了一堂课,使我茅塞顿开了。”

徐敬修不解地望着他。

肖云龙激情高昂道:“提倡西学,有利于解放思想。中国落后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的文化传统,国人缺乏民族主义、独立的自由意志及公共精神,这些缺点是中国向西方国家过渡的障碍。”他停顿了一下:“老师道,唯孔教可以救国!”

徐敬修重重地点点头,聆听肖云龙的高昂演讲:“老师还说,生于一国,受一国之文明而后其有知,则有国民之责任。如逃之而弃其国,其国亡而文明随之毁坏,其负责亦太甚矣。”

徐敬修一面听,一面不断点头,等肖云龙说完,便俯身趋前道:“我只是一个商人,不像你一样胸怀斗志,心忧天下。不过,你的做事能力,我很佩服,我还是那句话,用我帮忙时说一声就行了。记住:令弟不负国,我徐某不负友。”

肖云龙一撩夹袍,激动地说道:“谢谢!用你帮助时,我定会写信给你。”说着,他捂住肚子问道,“什么时候了?”

徐敬修“拍”地在自己额上打了一下:“看我这个脑筋!”看了看桌上的钟表道,“未正!看看一谈就谈得忘记时间了。”他歉然地问:“肖掌柜,早饿了吧?”

“是真的有点饿了。”

“是啊!我也是谈得投机,竟而忘食。这几天你就不要回东城铺子了,我很想听你讲讲西方国家的经济,讲讲咱们现在应该如何帮国出力。”

“好!这个没问题!老板娘呢?为啥到现在也不给咱上菜?”

徐敬修哈哈一笑:“她要咱俩说足了话,她才上菜。”

张诚兴高采烈地走进铺子。

阿强道:“师傅,老板在后正房呢。”

张诚点点头,绕过货台,快步走进后院正房,前脚刚迈过门槛就兴奋地大声说道:“李大人把刘梦虎带走后,他拒不承认给王老板投毒一事。李大人就把他关到大牢不闻不问,三天后他在大牢里大哭大闹着要大烟,没有人理会他。五天过后他在大牢里实在熬不住了,就承认了他投毒一事。这次呀,够他在里面住后半辈子了。”

徐敬修猛地从椅上站起身,挑着眉上下打量了张诚一番。

肖云龙赶紧走上前搀扶张诚坐下,双手捧起茶水递过去,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师傅,真有您的。”

二春从天香院回来,听说张诚从衙门回来了,急忙从后门跑进后正房,听到他们的谈话,长舒口气道:“活该!在里边待着吧,总算去了一大害。”

徐敬修一阵高兴之后,敬佩地看着张诚道:“大哥!你办事真利落。这官司打赢了,王大伯第一感谢的人是你呀,是你帮他打赢了这场官司!”

张诚一乐道:“我看到你和妹子如此大度,我还能说什么呢。”

徐敬修拍拍他的肩膀,缓缓吐出一口气,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过去的都过去了,哪能老记着呢。走,咱们去西屋把这好消息告诉王大伯去!”

张诚点点头道:“好!”还没有等他们转身过去,只听身后道:“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说罢王长庚像牛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徐敬修等人都回头震惊地看着王长庚。

众人同声问道:“您怎么能说话了?”

王长庚冲着徐敬修鞠躬到地,连声道:“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我今天突然感觉这腿能动了,我试着说了几句话,才相信我的确能说话了。谢谢你们为我打赢了官司!你们都是好人呀。”

“我的老天爷啊!”徐敬修惊愣之后,走过去急忙扶住王长庚,疑神了半天,才说道:“大伯,这、这可是真的?肖掌柜、二春你俩来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张诚几步过去,惊喜地望着徐敬修道:“这那是在做梦呀,这是真的!你的药真的管用了,王老板真的能说话了!”

二春惊讶道:“哎呀,你的药可真神!”

大家伙儿一下子围拢住王长庚。这个动动他的胳膊,他的胳膊前后甩甩活泛了;那个摇摇他的手,他的手臂活动自如了。

穆四妮带着伺候王长庚的两个小孩站在西屋门口,望着徐敬修笑道:“真有你的啊,大伯的病真的被你配的药丸子治好了!”

徐敬修本来还半信半疑,听她这么一说,一仰头颇为得意道:“那可是,你没有想想我是谁呀,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徐敬修!我先祖可是皇宫里的二品顶戴御医,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我有精湛的医术!”

二春也自豪地咧咧嘴。

众人都惊异地望着他。

穆四妮嘴角含着丝浅笑从西屋走出来,来到正房内,推了徐敬修一下,嗔怪道:“你呀!”

徐敬修笑笑扶王长庚坐下。大家都随意坐下来,他整整衣冠道:“给你说个好消息。”

穆四妮坐到他身边,瞪眼望着他道:“有什么好消息?快说!”

徐敬修瞟了她一眼,摇摇头道:“你呀,你的性格能不能改改?叫人家说句完整的话好不好!”

“快说呀!”

“刘梦虎收监了,大伯的官司打赢了!”

穆四妮拍着双手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二春撇撇嘴,满脸不耐烦道:“唉!没有想到这坏人也有好报!”说得王长庚又羞又愧,低下了头。

张诚扫过徐敬修和穆四妮的脸,盯着二春看了几眼,摇摇头。

徐敬修瞪了二春一眼,喝道:“二春!掌嘴!”

二春嘻笑道:“你看我这张嘴呀,又错了,我打嘴,我打嘴!”说着,装腔作势地打起嘴巴来。

徐敬修忽然表情一变,戛然一笑。

肖云龙朝二春挑眉弄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打嘴巴有你这样打的吗?”

张诚轻轻拉了一下肖云龙的大袍。

肖云龙缩缩头,咧着嘴瞪眼望着二春。

王长庚恳切地说道:“二春说得对,我不是个好人,我当初不该听信刘梦虎和那马继宗的话,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应有这么好的报应。徐东家,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在场所有人,我给大家磕头赔罪了!”说着他从椅子上慢慢滑下来跪到地上。在场的人除了肖云龙,个个都用吃惊的眼睛望着王长庚。

徐敬修打了个寒噤,呆愣了好半天,才问道:“你刚才说是谁?”

王长庚摇摇头道:“刘梦虎和马继宗!我不该听信他们……”

徐敬修忙站身扶起他,心越发往下沉,强自镇静着问道:“这么说,这后面的支持者真的是马继宗?”

王长庚点点头道:“都是他出的主意,当他得知南营要定你的货时,他与刘梦虎出计,要与我合做布匹生意往南营送货,用移花接木之计陷害你。看一计不成,他们又使二计,说你与长毛有勾结,把你推到砍头台。”

这句话如同焦雷轰顶,徐敬修一时感觉天旋地转,顿时愣在那里。对马继宗的为人,他今天方才有了相当认识。

“啊!都是马继宗出的主意?”穆四妮腾地一下站起大惊道。

王长庚的脸色马上转为忧郁,叹口气对徐敬修道:“马继宗听信了刘梦虎的谗言,怀疑芸香与你……”

徐敬修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惊,眼神里却仍然写满了不可思议。

穆四妮皱着眉头,闭着嘴,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是极为踌躇的样子。几次欲语又休,摇摇头,神情沮丧道:“他怀疑,他怀疑为什么他不亲自来铺子问个清楚?做出这卑鄙手段!”

徐敬修顿足道:“马继宗,马继宗,你好狠的心!你不问清楚,就要置我于死地呀!”

肖云龙吸了一口气,皱眉对王长庚道:“这就对了,我说您铺子是不售布匹的,咋一下子冒出来那么多布匹?”

王长庚继续道:“后来太太的哥哥把闫罗罗打死了,也是刘梦虎与马继宗合谋,去闫府挑拨,使得闫罗峰去杭州把你们都抓入闫府大牢的。”

穆四妮气得咬牙切齿,脸色发紫。

徐敬修嘴唇颤抖了好半天,眼中带有血丝,慢慢坐下来,摇摇头道:“弄得我伤痕累累,我居然不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你们说我可怜不可怜?”

二春急道:“咱也回天津害他去!”

穆四妮看了二春一眼,惊道:“天津!二春,马继宗在天津?”

二春知道自己说露了嘴,赶紧顺口道:“我也是刚刚听云龙说的。”

肖云龙皱眉望着二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我……”二春急忙拧了他一下。

“啊!”肖云龙被拧得疼得大叫一声。

穆四妮瞪眼望着肖云龙。

肖云龙点点头道:“嗯!我说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诚,感慨道:“做事容易做人难啊!咱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所以他就是害死咱,咱也不知道是谁害的。还一直误会是……唉!”

肖云龙点点头,绞了一把热毛巾,递到徐敬修手里,扭着头道:“还是我师父见解深,明处和暗处大不一样,明于小计,暗于大谋。二春,你可明白?”

肖云龙诡谲莫测的神态,二春陡然意会,点点头伸出大拇指。

王长庚哭声道:“都是我不好,我没有掌控好自己,一直任由他们摆布,我亏欠你们的太多了。张诚,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当初不该听信那刘梦虎的鬼话,毁你名声,把你逼出铺子。”

张诚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王老板,一切都让它过去吧,不要再去想它了,找个好掌柜重新做生意吧。”

徐敬修双眼望着远处,是那种疼得说不出来的茫然。好半天,才拿起桌上的小茶壶,嘴对嘴喝了两口热茶,轻轻闭紧双眼。

穆四妮回想起当初与王家铺子对着干的一幕幕,深知自己也有过失,心中的丝丝不快渐渐化去,只剩心疼怜惜。她轻轻叹口气,安慰王长庚道:“大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现在身体康复了,我哥说得对,重新找个好掌柜好好做生意吧,这样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王长庚心中暖意缓缓流动,眼眶一酸眼泪汩汩而流,大声喊道:“不,我不放心。”他一句话说得大家都莫名其妙,纳闷地望着他。他静下心来,接着说道,“我不重新找掌柜,我无儿无女,挣的银子再多又有何用!我早想好了,不管我的病好与不好,我都要把铺子交给你们经营,我什么也不要了,铺子和那座院子我都给你们,只要你们管我到死就行。”

徐敬修睁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幻听。与王长庚对视了一会儿,又环视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咬唇皱眉看着他道:“大伯,这可使不得呀!您的铺子和您的院子可是值不少银子,无功不受禄。”

王长庚面色淡然地凝视着前方,长出口气道:“你们救了我一条命,还把这一切都从刘梦虎手里给我要了回来。还说无功?想想当初我险些伤了你的性命,到现在你不记前嫌,给我配药,治好我的病;你太太还给我做棉衣……真是羞煞我了。”

徐敬修嘴角微抿,云淡风轻地道:“我太太不是说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咱不提了。”

王长庚感慨道:“玉兰与三儿同在一个墓穴里,你说咱们是不是亲家?”

徐敬修与穆四妮相视一眼重重地点点头。

王长庚抹把泪接着说道:“你俩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要把我的铺子和院子都给你们,这样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二春目光扫过穆四妮和徐敬修的脸,清了下嗓子,在一旁插嘴道:“对!王老板,算您还有点儿人情味儿,想想当初您们把我东家送到断头台上,差点要了我东家的命。到现在他不但不记仇,还一心想要帮您,给点儿也算是个补偿吧。”

徐敬修朝着二春怒道:“二春!”

张诚看了二春一眼,不知不觉地轻轻哀叹了一口气。

二春苦脸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又错了?你说错了就错了吧,我这就掌嘴巴子。”说着又要举手打自己脸。

王长庚起身走过来一把拉住二春的手,和颜道:“二春,不要打了,你说的是大实话。是我不好,当初是我心胸狭隘,老想挤兑徐东家。”

穆四妮微有窘色道:“大伯,过去的事儿咱不提了。二春,少说两句吧!”语气虽是怨怪,但却透着内心的高兴。

二春揣手站到了一旁。

肖云龙看了一眼揣手站在一旁的二春,以拳掩嘴,轻咳了一声,却是掩不住的笑意,回头道:“老板,既然王老板真心给你,你就接下来吧。这第一呢,王东家又有了亲人;第二,再没人想着王老板这些财产害他了;第三,王老板也可在这里安度他的晚年。这样岂不更好?!”

穆四妮的目光从张诚和徐敬修脸上扫过,怔怔地望着王长庚道:“这、这、这,大伯,您这么大的家产都给了我们,让我们心里如何接受呀。”

王长庚激动道:“徐太太呀,你就不要再客气了,你千针万线给我做的这棉衣呀,穿在我的身上暖在了我的心里。我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玉兰。”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他这一哭呀,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哭碎了。

穆四妮擦了擦眼泪,看了徐敬修一眼,走上前去搀扶住王长庚的胳膊,惨然一笑道:“大伯,您如不嫌弃啊,就把我当作玉兰姐好了。”

王长庚闻言激动地颤抖着双手,捂住她的手道:“我不嫌弃,我不嫌弃。三个多月了,你天天喂我吃药,我早就从心里把你当成玉兰了。”此时,他心中充盈着说不出的温馨和暖意。

穆四妮感动道:“只要您老不嫌弃,我就这样伺候您老一辈子。如我回老家,我会给您找个老妈子来伺候着您,让您老晚年幸福;如您老乐意跟我们回武安呢,我们就把您老带回去。”徐敬修看着穆四妮,嘴角含着丝笑点点头。

二春欣喜若狂,一拍大腿道:“好!这样好,王老板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王长庚感动的热泪盈眶,满面洋溢着幸福,悠悠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但我不想离开苏州,这是我生长的地方。我在这里可以看到玉兰和玉兰她娘。你们收下我的院子和铺子,就没有人再想着我的财产而害我了,等于你们又救了我呀!”

徐敬修想了想,叹口气道:“大伯,您要是这样想的,那我就先收下。”

王长庚立即拭去脸上的泪水,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喜悦道:“好贤侄,咱可要君子一言!”

徐敬修忙站起身,双手捂着他的手,皱了皱眉头,飞快地瞅了他一眼,爽快道:“驷马难追!”

王长庚露出了真心的笑。想到终于雨过天晴,他松开徐敬修的手,大喊道:“张掌柜,快点拿笔墨,我要给徐东家立个字据,别让他再反悔了。”他时哭时笑的动作,让众人都笑了起来。

把苏州几件紧要的事处置完毕,徐敬修跑到周家铺子,把天津卫的地势、商机,与周汝昌细细分析,并劝说他也尽快去天津开药材铺子。周汝昌听后连连不断点头,下决心尽快坐船去天津卫考察市场。

徐敬修与张诚、肖云龙、周汝昌、王长庚等人告别,带着穆四妮、二春前往杭州、南京、上海看了看几座铺子。见各个店里的掌柜们把生意做得极好,他不但欣慰,而且很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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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的克里希那穆提是20世纪最伟大的灵修大师,他一生致力引导人们点亮自性之光:认识自我,旨在帮助人类从恐惧和无明中彻底解脱,体悟慈悲与至乐的自由境界。在本书中,我们撷取克里希那穆提思想中的精粹,在其的引导下深入探讨与心灵成长息息相关的问题,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心灵送去一星火种,点亮人类的自性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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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哭啊媳妇,你看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人,我这人嘴花心不花的,保证以后只对你一个人好,你可不能见异思迁谋杀亲夫啊!”我一拳打过去:“谁是你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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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1996年。沈长青原本只想赚点小钱,过自己的小日子,却一不小心搅动了风云,踏上了一条注定不平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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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阳台边的纸盒里,丁香伸手捞出一只白狗来。丁香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瘦瘦矮矮的,四十几岁的女人套一件桑葚红的薄呢裙,从背后看可以蒙混掉十岁。那件呢子裙够老的了,算起来有七年多了吧。她记得穿这件裙子迎送了三届学生,从高一到高三,每一届学生中她穿两水,上课时学生依然以新奇的目光在上面流连一番。学生换,衣服不换,所以在不断刷新的一茬茬学生面前,她坦然不惊,每年秋天照例去套她的桑葚红。丈夫川朴曾对着她的桑葚红裙不怀好意地笑说,好似山中无甲子,其实世上已千年。狗是浑身白毛的一只小狗,出生才一个星期,朋友马莲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