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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凶魔无情

又是一个寂冷的夜晚,千里戈壁一望无垠,晚空中疾风长哮,夜枭悲啼,仿佛在祭奠惨死的亡灵。篝架上几具残破的躯体在熊熊烈火中焚为灰烬。一番洒酒祭拜,场内千余人沉着脸一言不发,气氛静得骇人,除了干柴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只有一个慈眉炯目的老僧在吟诵繁复的经文,低糜肃穆的呢哝声传遍全场。

一股股热浪灼面,一声声低吟庄重,肆意飞舞的火焰像是嘲笑众人的挫败与无能。人群中有个中年剑客偷偷惋惜道:“今天又是六个葬身离魂剑下,浔阳浪子,岭南双魔,狐山老叟,洞庭君子剑,还有栖霞派的秒玄长老。可惜了浪子俞成洲,前夜还与我把酒言欢,上去不过短短十招便被横腰斩成两截,唉。”

身旁一位尖嘴猴腮的年轻术士嘲讽道:“这有什么好可惜的,要怪就怪苏焾那老魔有眼无珠,不知怜香惜玉。旁人倒也罢了,秒玄好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他也狠得下手。”

中年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不可胡言,你这话若被栖霞弟子听了去,十几个剑窟窿怕是少不的。”

那人掰开他粗糙的手掌,不屑道:“栖霞派蛮横不假,但那是以前,现如今主心骨都没了,一群女弟子能有什么作为?”

“栖霞派首座大弟子连红玉就在前方,你不嫌扎手只管去挑衅!”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听不下去,睨着他道:“秒玄师太败在苏焾手中,虽死犹让人敬服,你自问何德何能敢与她比肩?有空在这里说风凉话,不若明日请命上场斗一斗那魔头,也教我等瞻仰一下阁下的风采?”

年轻术士顿时偃旗息鼓,如闻洪水猛兽般,缩了缩脖子讪讪不敢多言。

帐篷里一片愁云惨淡,摇曳不止的烛光昏黄愈熄,却照亮了在场十多位武林名宿灰败如死的面容。

遥想当初,七千人在边城歃血为盟时的情景是何等激情壮魄,一路行来过关斩将,挡者披靡,斩宵小诛匪逆,解诸城于灾厄,度万民于水火,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然兵临柒华山下才让得意过头的众人明白,噩梦是如何开始的。

无数机关陷阱、铁蒺暗箭使猝不及防的中原联盟损失近半,还有那八百名悍不畏死的古墓血卫,竟活活拼掉了三千江湖高手。而今围山数月,古墓布下的机关毁尽,血卫杀干,摇摇欲坠的山门就在眼前,众人亦知漆华山内已无任何可以抵抗的力量,却再难前进分毫——只因那个武功超凡入圣的凶魔亲自出马,以一人一剑横亘当前,硬生生将大军排拒在山门外。

崆峒掌门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生就一对颇具戾气的蝰状三角眼,唇下蓄有一撮短胡,一拍桌案怒竭而起,痛心疾首道:“要我说,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个奸猾的魔头,整整两个月了,哪天没有十个八个的拎着脑袋去送死,照这情形下去,非要给他挨个杀净了才罢!”

帐内众人深以为然,无一发声辩驳。天地盟右使沈岸叹了口气:“当初谁也没想到这魔头的武功如此之高,他嚷着单打独斗,我等便应了。本以为胜了他就算大功告成,谅我中原英才辈出高手如云,怎么也能挑出几个卓绝者可与之一匹,竟不料当真无一人能挫其锋芒,如今看来此举无疑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须发花白的崂山燕子坞总舵主冯万通止不住摇头,惨声唏嘘道:“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前后几百位高手,除了常门飞天镖出其不意伤他一手,再无可撼其毛发者。常理说,便是车轮战也足以将他拖垮了,他怎么还有精力日日斗下去?”

青峰帮帮主韩禄嗤笑道:“老舵主怕是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不好使了,车轮战若能累垮他,何至于整整两个月不见成效?崆峒说的对,想不出个好主意,咱们不妨再耗上他几个月,到时候一同命丧其手也落得干净利索。”

冯万通皱眉:“韩帮主这是什么话?我等身负皇命,自然不能辜负圣意,眼下不正商量对策嘛,何必说些泄气话。”

燕子坞与朝廷一位要员走的近,多数时候充当走狗的角色,帐内众人大多不喜,亦不好明目张胆表露出来。角落一个面带长疤的中年抱剑冷冷道:“什么皇命不皇命,好听点是惩奸除恶,铲除古墓邪教,说白了哪个不是冲着名利来的。哼哼,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都成官家的替死鬼。怪不得朝廷不肯发兵清剿,反而召集一群江湖人出面,原来早早打好了如意算盘,端的是用心歹毒。”

冯万通怕招来众怒,恹恹不再说话。又一个头顶戒疤、身量粗犷如熊的野和尚狠狠呸道:“哪有这么多弯弯肠子,要洒家说,一个不行就上一群,明日他苏焾老儿只待亮出身形,咱们一拥而上,乱刀之下岂容他再逞凶纵恶?”

身为正派名宿之一的华山掌门狄修扬无奈道:“话虽如此,却不坏了江湖的规矩?我们自食前言以多欺寡,纵然胜了,不过是让与战各派自扫颜面,来日有何面目再见天下豪杰?”

大和尚是个直性子,满脸横肉透着油光,一时间急不可耐,排开人群道:“那也比丢掉性命强!与邪魔歪道有什么道义可讲,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说该怎么办!我便没见过能从苏焾手底下逃活过来的人,连秒玄师太那等绝色的美人他都不放过,死得忒是糟蹋了。洒家说的对也不对,栖霞派的妹子们?”

他口中猥亵,一脸淫邪相,众人纷纷嗤之以鼻,几个身着鱼白道袍的年轻女弟子脸色冷青,为首一名眉峰英越的女子几乎拔剑而出,总算念及各派前辈在场,恨恨瞪着他隐忍下去。

一群人心思沉重,无暇他顾,小小的插曲没有掀起任何波浪。

“也不是没有办法——”狄修扬手捋青灰的胡须想了一阵:“据我所知,古墓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插足中原的野心,与镇守边疆的少陵君府也摩擦不断,但始终没能越雷池半步。传言,君府曾六退古墓派,苏焾也屡次受挫于一个绝妙的阵法当中,不知纪先生可否赐教一二?”

上首端坐有两人,一位是少林派德高望重的了正禅师,另一人则是个羽扇轻纶、面容温儒的长者。

数千人西伐古墓,参与派系人数众多,鱼龙混杂,少不得要从中调遣。少陵君府如日中天,于朝野江湖皆有不小的声势,此次正是由天子钦点的统御者,而纪先生则是受君府差遣辅佐各门派之人,这位其貌不扬却足智多谋的儒雅长者,沿途凭借过人的慧眼屡次挽救大军于行差踏错之间,早已折服了众人。当先十几双眼睛凝望过来,纪元微笑道:“狄掌门所言不差,确有此事。”

大和尚立即开骂:“你这厮!既有计谋为何不早言,教我等白白罔送了这么多的性命!”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纪元解释道:“诸位勿急,非纪某有意欺瞒,实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说出来也无益。此阵名为七绝,由我主君上自奇门八卦中亲身演化而来,乃是七个一流高手相辅相成为阵。奈何在下才疏学浅,对阵法虽有涉猎,也只是略懂皮毛,远远悟不出七绝阵的精妙,更无法成阵。况且那七位高手遥隔万里,正在边城忙于抵抗西夏大军,如何能分身前来西域襄助?”

众人闻言感慨,无不露出失望的神情,狄修扬深深喟叹:“少陵君真乃天纵奇才,纪先生说得不错,苏焾再盛不过一个枯槁老人,远不及西夏数万虎狼之师来得迅猛,我等虽处江湖,也能体谅君府的难处。”

便在这时,帐外传来一声轻讽的谩笑:“少陵君总揽西伐重任于一身,却单单派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耍嘴皮子的儒生相随,未免教人贻笑大方。叶秋容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金陵不敢现身,是不是也怕了离魂剑?”

帐帘无风自开,一道人影徐徐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为惊艳柔美的男子,气质却异常阴森鸷冷,他身量狭长,面如脂玉,一对精光绝艳的细眸揉有寒波,宛如冬日里两颗终年不化的冰魄,显得整个人妖冶而邪肆。他着一袭赤红如血的长袍,甫一进入帐内便鹤立鸡群般与周遭灰尘仆仆的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区区一个苏焾便将整个江湖却之数月,传出去恐对在座诸位的声誉颇为不利,在下不才,不知是否有幸替各位前辈分忧?”

来人鲜衣乌发张扬,殷红的唇畔含有一抹薄笑,让人联想起黄泉之境魅幻慑人的曼陀罗花色,姿态三分优雅七分疏狂,只随意扫视一眼,许多飞扬跋扈的身子不由向后畏退,以期缩进人群里,足可见其非比等闲的威势。

帐内安静下来,氛围不免有些尴尬,冯万通左右环顾,起身拱手道:“我道哪位星君下凡,原来是玉面归鸿驾到,柳公子龙章凤姿,光彩照人,果然气宇不凡。”

以他耄耋之年向一个晚辈行礼,更见来人不同寻常,几位长老交换目光,沈岸道:“公子久违,不知今来可是为了神玑老人之事?”

柳相南丝毫没有以客欺主的觉悟,从容说道:“在下游赏塞外,巧闻西伐大军遭遇阻遏,同为武林中人,除魔卫道理当义不容辞,本公子特来会一会苏焾。”

帐中倒有半数以上之人松了口气,既然是友非敌便一切都好说,有人喜悦地议论开来:“这下好了,柳公子亲自出马定然手到擒来,魔头此一遭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场内纷纷附和,唯有上首二人与华山掌门未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狄修扬观摩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摇头苦笑道:“我看倒不尽然,归鸿刀强势有余,柳公子人中龙凤,也是中原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未必及得上离魂剑老练霸道。”

他环视人群,继续道:“大家可能忘了,三十年前苏焾盛名遮天,曾以此剑横扫天下武林,险些挑翻整个中原,最后还是少林寺昙宗禅师出手才扼住了颓势。如今几十年过去,这凶魔的修为更为精进,早已达到鬼神莫测的地步,以柳公子青壮之年恐难敌他深厚的功底。”

此等泄气的说法不外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登时浇熄了众人的激情,有人气闷不已:“华山莫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得如此邪乎,他岂不天下无敌了?”

“就是,归鸿刀都不是对手,该让谁来才能胜他!”

狄修扬沉吟道:“确有两人可握五成胜算,若以苏焾轮番恶斗之后的状态,胜数该达七成。”

“是谁?”

“一者乃息隐归山多年的昙宗老禅师,还有一人,正是西北少陵君,叶秋容。”

玉面归鸿乍闻“叶秋容”三字,柔艳的眸底有利芒划过,随即若无其事地隐去,了正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鄙派长老年事已高,早不问尘世,此番恐不能助力降魔。”

众人看向纪元,却被他回拒得干脆:“边关战事胶着,如火如荼,君上身居主帅之位,断不能在此刻离守金陵,否则西夏军破境,十万铁骑长驱直入,便是我大昔灭国之时。轻重有别,望各位海涵。”

得,好不容易掰弄点儿门道出来,两尊大仙都请不来,等于没说。

柳相南冷冷一笑,睨向纪元道:“阁下何必着急推脱,少陵君来西域走一遭又有何妨?战局自有底下的将士维持,总不至于缺他一人兵败城溃。但这跋涉万里的江湖众人如同一颗弃子被扔在漠外,朝廷自始至终可曾过问一次?君府差你一个无用之人随行,想来早已打算好让数千江湖侠客与古墓一同陪葬,即便得胜归去,等来的怕不是什么功名利禄,而是刀兵相向!”

一语惊醒梦中人,似天湖灌入帐内,在场诸人怔忡后尽皆义愤填膺,稳重如了正、狄修扬亦不由拧眉思索,更有鲁莽者险些拔刀挟持纪元。混乱的讨伐声此起彼伏,帐篷里一派乌烟瘴气,但端坐主位的那人始终不动声色,坦然笑道:“原来柳公子不是为助阵,而是来挑拨离间的,阁下一口颠倒是非、指鹿为马的本领果然教人佩服,可惜你看错了时局。”

纪元不慌不忙托起茶盏啜饮一口,徐徐开口:“眼下昔国立朝未稳,内有流民盗匪流窜,外有西夏、东辽等强敌虎狼环伺,还有古墓这颗疥癣之疾亘在心头,如此险恶的境地正是用人之时,天家岂会如阁下臆想般无妄加害各派忠良?何况我朝皇帝陛下与少陵君皆大仁者,胸襟宽广,眼界无疆,便容不得一群为家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江湖侠士?伤了众位无异于自撷羽翼,还会落得不仁不义的罪名,何而为之?”

他针锋相对,辩得有理有据,稳稳安抚住蠢蠢欲动的诸人。冯万通咳嗽一声,打破场内的阒寂:“两位说的都不差,实在此刻不宜讨论这些,眼瞧着天亮就要开打了,咱们还是快些拿个主意,商量商量如何对付苏焾才是。”

……

翌日,北风狂啸,黄沙飞卷,广袤无垠的戈壁滩掀起了弥天沙尘,尘过如雪飞,遮天拢日,将初出的碧芽尽数笼盖,几欲使人睁不开眼睛。当空一轮红日在缥缈云雾间时隐时现,遥见远处的柒华山孤绝高耸,傲立天地,似撑天巨柱一般遥指苍穹。

景色孤峭壮美,比之中原的烟雨空濛别具一番风韵,众人却提不起半点欣赏兴致,连带对古墓的仇视,只恨茫茫大漠中为何生出这样一所藏污纳垢之地。直到一名提剑的灰衣老人迎着风沙缓缓出现在视野中,近千中原剑客瞬间沉寂下来,如同一群羸弱的羔羊遇到独行的恶狼,无不如履薄冰,毛骨悚然。

那是一个裘袍修劲的老者,身形并不威武,相反有些消瘦。他面容清瞿,须发微霜,两颊皮肉深陷,眼中却戾气凛凛,一对灰乱的浓眉耷垂,再并上脸上深浅不一的杂纹,十足一副穷厄困煞、刚愎桀骜的模样。老人甫一出现,喧嚣哄乱的议论声消失殆尽,唯有一片噤若寒蝉。

放在两个月前,江湖众人的口水足可淹成一条河,单单奚落叫骂声都能响上一整日。而今真正见识过他毁天灭地的手段,却是人人自危,生怕喘息声大点儿,被他相中叫上去决斗——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不长眼的皆作剑下亡魂,还有谁敢捋其逆鳞?

凶魔苏焾,前朝北月的国师,早年名声在外,曾以七十二路灭绝剑法冠盖天下。十年前北月皇廷覆灭,他遁走万里,避居塞外,不久后又成为西域诸国口中威名赫赫的煞星。便是这样一个神魔般的人物,若非一纸皇诏将两方人马捆绑在一起,谁也不曾想到,当年威震中原的离魂剑会再次降临在各派头上。

柳相南冷蔑一哼,眸中跃跃欲试,方要有所动作却被一个袈衣朴素的老僧横臂阻拦住。众人错愕,身后几名小僧不解道:“长老……”

了正抬手制止,苍静的眼中尽是大义如归,宣一声佛号道:“苏焾之剑诡谲莫测,公子未见其招法不宜贸然上场。待贫僧先耗他三分力气,你也多些胜算。”

老和尚居然要以身试剑,让后来人了解对手的底细,如此慷慨侠义的举措,却是一个必死的结局,人们不由动容惋惜。

禅杖上的铁环在风沙中“叮铃”作响,两条清晰深长的脚印犹如通往阿鼻地狱的不归路。场上二人衣袂飘飞,一者空明澄平,稳若洪钟,一者狷狂冷戾,如临渊潭。

苏焾的剑快绝诡厉,强横无匹,似其人一般睥睨天下,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禅杖虎虎生风,剑成狂风骤雨,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斗得不分伯仲,金戈叫鸣声不绝于耳。

旁人不知,了正早已苦不堪言,非是亲身经历断难体会到那种泰山压顶的感觉。他全仗深厚的内力与对手周旋,身上不断有血花绽放,终于在半炷香后,禅杖被挑飞出去,森寒的冷剑架在了脖子上。全场鸦雀无声,人们皆把心提到嗓子眼,想来以凶魔的武功,有几人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了正禅师硬是鏖斗了七十余招,足见其不俗的底蕴。

苏焾讥讽一笑,苍老嘲弄的声音传遍全场:“少林不过尔尔,昙宗之后再无高手,你要死还是想活?”

败在离魂剑下并不可耻,无端送命才是糊涂之举,难得凶魔网开一面,服个软即可逃出生天,后方有人高叫道:“大师只管认了,老贼万不可伤他性命,否则我等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褐黄的缁衣染尽血色,了正掩在袖底的双手被剑刃震得酥麻发抖,脸庞却一片端祥,无任何动容:“贫僧技不如人,尊下又何须多言,动手罢。”

苏焾微有些侧目:“你不畏死?”

了正轻一摇头:“阿弥陀佛,到头此一身,逃不过那一日,既明因果,何惧之有。”

老者阴鸷的眼中闪过厉色:“有骨气,我便留你个全尸。”

雪亮的剑锋拭过咽喉,一缕鲜血飙洒而出,了正庞大的身躯轰然坠倒。场下静了一刻,像是山雨欲来的前兆,人群转瞬沸腾起来,剑客们被血腥激红双眼,愤慨吼骂道:“老魔良心泯灭,杀人如麻,和他有什么道义可讲!大伙一起上,砍死他!”

“对,杀了他,为了正大师报仇!”

场面骚乱起来,上千人激昂难制,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始作俑者的魔头岿然不惧,只冷眼看视他们,桀骜的身形在狂沙中徐徐向前迈动:“有胆的便上,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老夫杀一双。尔等利欲熏心,受雍帝蛊惑戮我徒子徒孙无数,可有想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枯戾的双目如同沉匿已久的血潭终于得以澎湃,离魂剑在沙地上拖出一道绵长的划痕,孤傲干瘦的老人更像一头盛怒的雄狮驱赶着群狼。人们忽然怕了,一拥而上纵然能杀掉他,但首当其冲的几人必会沦为凶魔剑下亡魂,谁也不愿做出头鸟,本能地跟随队伍后退。

一声铮鸣猝然响彻,鞘入地面嗡嗡颤抖不止,一个赤色无边的魅影恍如邪神临世,疾雷惊电般径直迎向苏焾。归鸿刀,中原五大利器之一,长三尺七寸,细若流丝薄如秋水,冷冽的寒光下,不知曾让多少久负盛名的江湖高手饮恨折兵。

两人一邪一恶,本都是自负倨傲之辈,立时缠斗起来。离魂剑毒辣霸道,咄咄逼人,每招每式都蕴含了惊涛骇浪般的力道;归鸿刀则兼诡邪和阴狠于一体,任他江河倒转山崩地裂更无丝毫畏怯。

苏焾、柳相南二人无论功法内力还是剑术修为皆为当世少有的高手,打斗间割云裂帛的劲气横扫八方,电芒火光炸现于刀剑之上,迫得场下众人眼花缭乱。转眼数十招已过,二人身法愈加迅疾,刀光剑影中隐约只能看到两团模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方圆十丈飞沙走石,寸草无存,滔天的声势觑得苍穹发暗,天地日月无辉。

上千名围观者尽皆心惊胆战,冯万通由心叹道:“好一个玉面归鸿,不愧是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人物,柳公子年轻有为,当仁不让,倒教我们这些老家伙自惭形秽了。”

狄修扬点头承赞:“柳相南行事猖獗,名声不佳,江湖上畏其者居多,此番若能剪除魔头,也不失为一件造福武林的壮举。”

惊天动地的鏖战稍纵即逝,两人遥遥对立时可见各有损蚀,周身浴血淋漓。不可一世的魔头伤了!场下一干人等热血喧沸,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杀了他!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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