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李可回到自己的豪华大house,顺手拆了快递,“这是金丝楠乌木做的?”,李可的爷爷是江大历史系教授,李可对这些也一知半解,听爷爷说过“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这玩意这么贵重,忙把被撕得不成样子的快递单拼起来,看着寄件人写的是肖冰卿。“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换我以后不打扰她?拿我当什么人了?我缺钱吗?反正钱多了也不算多。”自言自语着,却对冰卿的兴趣又浓厚了几分。看她这么抠门的人,居然这么大方。
这边,冰卿只剩最后一个路口就到家,结果刚好错过绿灯,85秒的红灯,等待的滋味甚是煎熬。等红绿灯还好,因为有预期,知道结局;可当你漫无目的,所求之事遥遥无期,那种绝望中一次次通过自欺给自己希望的感觉实在糟糕。
旁边一位白头发白胡子爷爷佝偻着腰推着轮椅,轮椅上的老奶奶也是头发花白,两个人穿着情侣装唐装,笑得特别慈祥,85秒已过,老爷爷推着轮椅步子有些颤颤巍巍,便上前帮着爷爷将轮椅推过了街口。古稀之年的爷爷奶奶热情地对她说谢谢,老奶奶拉着她的手:“姑娘,你是个好孩子,会幸福的。”“谢谢奶奶。”这种一不小心白了头的感情让冰卿心头一暖,心情也变得明朗了许多。
到了楼下,便见一辆银灰色奥迪A8停在边上,车看着眼熟,她也并未过多注意,
租房的时候,特意挑了三楼坐北朝南的房子,平时都是自己爬楼梯上下楼,如往常一样楼梯转角处低着头掏钥匙,被靠着自家门框瘫坐在门口的醉汉吓个半死。定睛细看,才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是池灏,开了门他便直直倒进门去,侧躺在地板上。
什么时候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他也变得如尘世间其他蝼蚁一样,狼狈不堪,还能被自己给看到。她看着这样的他,居然会生出一丝怜悯之心,真想赏自己一巴掌好长长记性。
好不容易把死沉死沉的他拖拽到沙发上,胡乱拉了块毯子给他盖上。
打电话给罗加一“你在哪儿呢?”
“和帅哥约会,”
“重色轻友”
“食色性也,怎么,你终于觉得深夜寂寞难耐,想找个帅哥了?”罗加一夸张的调笑南声透过电话传过来,冰卿恨不得将她纠过来狂揍一顿。
“不打扰你这个妖精抓捕唐僧了,好好玩吧”。
“嗯,这周六本妖精请你吃饭,给你介绍新唐僧,到时候好好帮我把把关。”
“你可拉倒吧,上个月刚见过一个,这么快又移情别恋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都是身外之物。”罗加一又开始在电话那头发表她的男人论,冰卿赶紧叫停,“得,你赶紧长生不老去吧,我也睡了。安。”
她没有办法去劝解罗加一,从稀里糊涂一场暗恋还被这样伤得体无完肤后,年少的罗加一便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些年,她身边的男生换了又换,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前任。
冰卿挂了电话,坐在另一连的沙发上开始抽烟,她是医生,和平常人一样,明知烟盒上写着“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依旧不遗余力为中国烟草做贡献;
她呆呆看着手里的烟,其实她已经在戒了。以前她烟瘾最重的时候,一夜可以抽一整盒。现在已经保持每天只抽一根的习惯,医者不自医。
看到躺在自己沙发上的池灏,那张脸一如既往得冷峻,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三好学生,只有她知道,在那张好看的面具下,隐藏着多让人憎恨的真容。他轻而易举得得到所有人的关爱与目光,也能轻易将她整得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外面夜色静谧美好,夜幕笼罩中,她的身形越发显得单薄,仿佛来一阵风就可以随风而去,沙发上的人眯着眼,眼神里满是眷恋,似乎想要把窗边的女子的模样刻进脑子里,他的眼睛像蒙了尘的星星。
看到她被烟头烫到,居然露出了笑容,似乎只有痛才清晰得证明着存在。看到她因为痛而笑,他的心里翻江倒海,抽搐着疼;他看着她又在窗前立了半个钟头才转身去了卧室,见她卧室的灯如往常一样一夜未关。
他坐起身来,借着她卧室彻夜长明的灯的余光细细打量这个还没有自家厕所大的小住所,房间布置得很是文艺,和家里给她保留着的房间风格差不多。
桌上放着一本《汪国真诗集》,被他亲手制作的枫叶标本此时正放在
《在梦里,我遇见了你》
只记得花开碧树
可曾顾衾冷锦疏
最难忘应是来时路
那会儿身影不斜也扶
到如今凭谁问甘苦
梦中事笑是真笑哭是真哭
书角已经磨损,看得出这本书已经被翻了无数遍,深得主人心。
离桌子不远处立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书架,架上除了些医学方面的书籍,都是些小说,类型很杂,有雨果的《悲惨世界》,也有《红楼梦》,还有些言情小说。他认真打量小小公寓里的一切,最终在透过卧室的余光下,盯着枫叶,坐了一夜。
他没有看到装礼物的盒子,这片枫叶是她路过他身旁时,掉落在自己身边的两片枫叶之一,传说中,如果有人路过你身旁,有枫叶掉落,说明你们是天注定的缘分,留着枫叶,你们便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可惜掉落在他身边的两片枫叶都残缺不全。
他知道只送一份礼物,如果她知道是他送的,一定会原物退还。所以陪了他很多年,听过他深夜醉话的仙人球不出所料被她通过他人之手送了回来。这仙人球是自己出国时,从她的卧室里偷来的,陪他度过了在国外的很多很多年。
枫叶被留在她身边,他很开心,因为总算有一个跟自己有关的东西陪在她身边;他很难过,因为如果知道枫叶是他送的,她决计不会收。
冰卿早上醒来时,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毯子被折得四方四正放在沙发边上,那本夹着枫叶的书从桌子的左边跑到了桌子的右边,她也没有心情去管,只是洗漱化妆便走了,她不希望自己这些年形成的生活状态再被打乱。
一进办公室,就见何姗姗一脸倦容,“怎么了?”
“师父,我和我男朋友吵架了,”
“吵架就吵架呗,多大点事儿,”冰卿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她其实想说的是,能和爱的人吵架也是幸福,最怕的是有一天你想吵架,却发现连话都没了,或者连人都没了,这样才悲哀。
“我问他,如果我和阿姨掉河里,他先救谁。”
“他没选你?”
姗姗哭丧着脸,“岂止是没选,是毫不犹豫没选我。”
冰卿看她难过,也不想刺激她“这很正常,如果他毫不犹豫选你,你倒是该小心一些,这说明他花言巧语,逗你开心。这样看来,他还挺实诚一人”
姗姗哀号“算了,就不应该找师父求安慰,越安慰越想哭。”
“别分心了,工作紧任务重。”冰卿下了最后通牒,小何人单纯阳光,以前每次遇到什么事都如今天一样,她越安慰越反着来,工作紧任务重这六个字像她的紧箍咒,百试不爽。
VIP病房今天空了出来,池总出院,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有池总住院的事情,她会见到妈妈,虽然她已经说了自己不是她女儿,可是见了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远远看一眼,还得偷偷摸摸。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她越是想念她,越不是敢再靠近,曾经的伤痕一次次提醒她,她就是被抛弃的命,她曾在心里发过誓,把爸爸妈妈当作亲生父母,不再找寻自己的曾经,就当自己是他们生的好了,父亲曾经给她那么无私的爱,妈妈曾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们给了她一个家,这就够了。
工作是个好东西,忙于工作能让自己暂时逃离。病人的情况千奇百怪,见得多了,透过病人,看病人的家庭,更能看到人性。也看到太多无奈,医院天天上演悲欢离合,她不是救世主,只能竭尽全力。
医院永远也不缺生意,这就是一个希望与绝望共存的地方,世界上最黑暗最光明的事情都会在这里轮番上演。
这次住院的却是李可的奶奶,本来不打算再有交集的人再次有了交集,冰卿暗自责怪自己乌鸦嘴。
“帮我个忙”
“什么忙?”
“奶奶说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我稳定下来”李可眼睛红红的,不知是熬出来的红血丝还是悄悄哭过。
“好,我尽量配合。”冰卿点点头,在这种情况之下,她似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就不跟你说谢谢了,咱俩来日方长。”
去病房的时候,李可的父母都在,一时倒像是见家长似的,奶奶已经醒了过来,冰卿便向大家点头问好。
李可一副乖孙子模样,在奶奶身边找了个位置,“奶奶,孙儿来看您了,”
奶奶瞧着李可身后的医生,“你赶紧让开,挡着医生为我诊治了。”
李可假装没有被嫌弃“奶奶,她可不仅是医生,还是我女朋友,”
老人很是和蔼可亲,忙拉过冰卿的手“姑娘长得可真俊哪,以后小可要是欺负你,你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收拾他。”
冰卿从前没有感受过来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照拂,被苍老但柔软的手抓着,想要放开,又舍不得,便任由她握着。“谢谢奶奶,他对我挺好的,什么事都顺着我。”她尽量表现出亲热随和的模样。
李可的父母各自打量着冰卿,在心里给冰卿打着分,又暗自交换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