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好不容易想起来,他已经把奏折批好,转眸看我。
“方才惠嫔遣人来寻过你。”
“你怎么说?”
“皇后身体有恙,不宜见客。”
所以?
“我觉得你现在不仅身体无恙,甚至还能和红烛比划几下。”
不,我身体有恙。
昨夜吹了一夜风,得了咳嗽,现在还没好,不能见客!
“你这么怕她?”
那是你不知道。
我抹了把脸,想起自个儿遇到的那些糟心事。
这惠嫔原先与我是旧识,虽不相熟,认却也认得的。
她姓柳,单字惠,自小小身子弱——不过那是十五岁前。
反正我那日在御花园里还亲眼见她折了一人将之扣在地上。
可把我吓的!
说起这柳惠,就要提一嘴我五哥。那就是个风流种,招桃花得不行。
柳小姑娘原先也是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就差直言非君不嫁了。
五哥爱繁华,及冠后自己出门闯荡,倒真给他闯出些名堂来。有一段时日住金陵,和柳小姑娘正为邻里。
那时日里我一月跟着一人天南海北逛,正轮到五哥,家里人让他接我。
我说四哥从他那儿学来的装模作样真是一点没错!
我记得清楚,正是大雪天呢,他叼个旱烟袋吊儿郎当地靠着城门,来往行人都看他。
我那时也觉得五哥可真是好看,直到他一钻进马车就一直咳嗽,说被呛着,这形象就怎么也挽救不回来了。
可我知道人柳小姑娘不知道,死了命儿的挤兑我,就吵。每次我还没说上几句,她就嘴一撇,泪珠儿就下来了。
我生平最见不到人哭,且听五哥说她身子骨弱也不敢真刺激人家。
烦躁得很。
五哥知道就不让我同她来往,说生怕我把人给揍了。
别呢啊,我讲道理的!
“五哥知道你讲道理,问题在于,”他用一种很无奈悲凉的语调告诉我一个事实,“你哭不赢人家啊!”
“人家女孩子是水做的,她那得是江海!”
我深以为然,五哥什么不行,总结得还是很精辟的。
然而事实证明,就算是我想躲,也是躲不过的。
柳小姑娘喜欢五哥没门路,恰逢我在,每每借着与我交好的由头来串门,再怎么我也不好意思将人家赶出去。
这久而久之的,五哥就不敢将我留在家,去哪儿都带着我。
她逮不到我,自然也见不到五哥。后来好不容易,五哥走得忙,让我在家别给谁开门,她一翻墙过来,眨眼开始哭。
我……那一整天都被淹没在眼泪里。
我就奇奇怪怪的,看她翻墙那姿势动作熟练的,肯定没少干过,这么不拘小节一人怎么就这么爱哭呢?
我算是被她哭怕了,一月时间一到,收拾好包袱拉着五哥送我走。
五哥简直恨不得跟我一起,那次是去六哥那儿,六哥来接我,和我一起好好嘲笑了他一番。
“亏得你五哥我一直藏着你!”他仍拿着他的烟袋,在我头上轻轻敲了下。
“可我该受的挫折也没少受!”
“那咱俩难兄难弟的你还笑?”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我躲在六哥身后,五哥一挑眉,让六哥让开。
别啊六哥!
“不行,我可不能让你欺负小七!”
“你帮她?成,你俩一起,哥我今儿就不信了还!”
他话刚说完,六哥略一沉吟,拍了拍我的肩,“小七还是自己努力吧。”
不是啊六哥你立场坚定些啊!
不能屈服于恶势力之下啊!
咱俩那么多年交情!
——再多交情也不行。
我捂着头上蹿下跳,顺便指责五哥,并表示等回了族里一定给他上眼药。
唔,不过在此之前……
“璟年是要走了吗?”
是柳小姑娘。
五哥珍重!
我拉着六哥赶紧跑,还听见五哥在后边喊,说让我回去。
不去,打死不回去!
“五哥,再见咯!”我趴在六哥肩上回头望,看见五哥一脸生无可恋,笑得不行。
也看见柳小姑娘梨花带雨,哭得好不伤心。
其实说实话,还有点舍不得。
但再不舍得,也不是我想再见到她的理由。
鬼知道为什么她会进宫,遇见我那一天,风和日丽,她站在花间,回头看见我,一眨眼,眼泪就下来了。
头又疼得厉害。
是真能哭啊!
那往后她只要一和我见面,要么开场就哭,要么说着没几句就哭。
我想问她,眼睛不痛吗?
殷珩听完,没忍住笑了,开始还克制,见我瞪着他,索性直接笑出声。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没想到,你竟是怕人哭?”
“不……不行啊!”我梗着脖子和他杠,没成想过他会动手。
我发现殷珩有一个毛病,特别喜欢搂搂抱抱的,腻歪得很,还很喜欢摸我眼睛。
是的,他又摸我眼睛。
“你干嘛,有啥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我打开他的手,“青天白日的,也不注重些。”
“我和自己的皇后怎么样,别人管不着,他们也不敢管。”
说得也是……啊不是!我原先想说的好像不是惠嫔来着!
“你故意的!”
“嗯,我故意的。”他伸手戳我脸,一戳一戳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还老是打断我思路。
“可我不想听。”他一手环住我,我没他高,被他拥在怀里,就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见近在咫尺的心跳。
脸又不争气的发烫。
真是见鬼了!
“小七,我也会难过,你偶尔也心疼下我,成吗?”
我想,原来连殷珩这样的人,也是会难过,也会想有个人心疼他的。
人无完人。
我伸手回抱他,嗯,不管我愿意与否,我已经是他的皇后了。
以后的日子,我总是要和他一起过的。那我其实也应该,去喜欢他吧?
就像他喜欢我一样。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开了的缘故,我对待殷珩越发随意起来,偶尔气急了还能咬他一两口。
他从来不气,就说我像小狗,一手还戳我脸,可把我气的!
“殷珩!你再戳我脸我就!我就……”
“就怎样?”他抬眸,唇角微勾,“来,过来说说。”
我哪儿敢过去,死扒着床沿,打死不过去,让他想都不要想。
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山不就我,我自就山。
望着近在咫尺这张脸,我脑子一懵,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还想出去做些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