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得爬起来追着我打,“那可是你五哥的宝贝!给小心点儿!”
我就知道!
“老拿五哥的扇子装模作样的,大冬天也不嫌冷得慌。”我一边上蹿下跳一边嘲笑他,“也没见人家姑娘多瞧你几眼。”
“你怕是没见到,我今儿进城的时候多少人恨不得盯着我看!”他不服气,绘声绘色地描绘当时的场景。
“生得这般好模样,遮掩了为兄身上的才华,真是为兄最大的失败!”
“别呢吧,汪夫子最近没逮着你让你抄写礼记?”
“还说呢,你这丫头说走就走,抄礼记的就剩下个我,汪夫子跟疯魔似的,天天蹲我房前逮我,逃都逃不过!”
我没什么同情心地疯狂嘲笑。
怎么说呢,如果大哥是大家长,稳重可靠,二哥谦逊温柔,四哥就是我自小到大的玩伴。
好歹一起上过树,下过河,挨过训,抄过礼记的交情呢。
嗯,抄礼记的交情最深。
因为我和他都爱玩儿,通常没个谁看着分分钟上树摘叶下河捕鱼,功课最不认真,族学里的夫子就常罚我俩抄礼记,美名其曰记些规矩。
其实也没记得啥,就像我即使十五岁了,还是爱和四哥翻墙听墙角,也去隔壁氏族某子弟的小院子里偷花。
后果通常又是礼记三遍走。
那时年少不懂事,总爱些江湖杂记,想着哪一天呢,也能牵着老马,戴着斗笠,坐在某路边的茶馆,高喊声小二,来坛女儿红和两斤牛肉。
这时候该有人来,逼逼叨叨一堆废话,然后动手。我会随手捡了筷子或者其他什么当成武器,将人逼得节节败退。
最常有的招式就是摘叶飞花,随便一丢,可和刀刃媲美。
听得我俩心动不已。
于是半夜爬起来,结伴翻墙到大伯院子里偷书,回来的时候胡乱再扯几把叶子,拿着院子里乱丢。
那时候我总奇怪,明明是很潇洒的一件事儿,为啥我和他做起来就是一放手,秋风萧瑟卷着落叶走。
后来老马没有,斗笠和茶馆也没有,我的四哥他还是被抄礼记,顺带着我的份儿。
这是他和我说的,汪夫子说,我在王都肯定也不安生,隔太远,兄妹同心,只能让他代劳。
那啥,其实这段日子我挺安生的。
四哥用言语明确表示了他的不屑之情,我也不可能给他说,我忙着和其他四妃和贵妃打叶子牌呢,日程都排很长了,根本没时间找人麻烦。
这样天南海北地胡乱扯着,又回忆了些过去,不知为什么,话题就拐到看夜色上去了。
拿出多年爬墙的技巧,我和他轻松爬上客栈房顶,两个并肩坐着,仰看着星河。
我也才发现,这里的夜色,没有家里好看。
“你为什么不担心我受欺负了?”我终于想起来问他。
“你不欺负别人就好了。”他一手提着酒坛,晃了晃,没喝。
气得我又打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熟人,这一夜我竟迷迷糊糊靠着他睡过去,罕见的安稳。
是来王都后,最安稳的一夜。
梦里没有白骨累累,只是有人在我耳边说,说若有人欺负我,他就带着家里的二花来打跑他。
我想,会这么说的,就只有我的四哥。
第二天醒来,晨光初现,我俩在屋顶上看完了整个日出。
这日出真是漂亮——如果没有某位刚从府里出来准备去上岗的金吾卫将军的话。
“请娘娘回宫!”
眼看着他就要跪,我扶额,戳了戳旁边四哥,见他一旁看好戏的样子,直接踹一脚。
“不想你妹子明儿有个荡妇名声的话就快带我下去!”
“但我想看我皇帝妹夫的皇后离宫出走的消息。”他一摊手,眉眼渐弯。
可把你能的!
我作势要直接跳,他下意识伸手拦,拦住了才叹口气。
“认了你个小祖宗,真能折腾。”
再折腾你也得忍着。
我嘚瑟地朝他龇牙,又很快收敛——我可没忘了,我与我这几位兄长相处的方式在外人看来有多惊世骇俗。
但四哥看笑了,他伸出手大概想像以前一样戳我脸,但又缩回去,吹了声口哨,“我家小丫头也是大姑娘了。”
这话二哥也说过。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难过。
再且说,我再是个大姑娘,他们不也还是我兄长,是有什么好感慨的。
我自己觉得没什么好感慨的,直到后来我也和我的姑娘说,啊,我的小丫头,也是大姑娘了。
才知道这话说出来,是有多欣慰,也有多遗憾不舍。
——
宫里一切依旧,貌似没人发现他们的皇后失踪了一晚上。
“舍得回来了?”殷珩放下手里的奏折,抬眼看我。
我有些心虚,“昨儿给你留了话的,让你去别处歇。”
“四妃和贵妃也都跑了,我去哪儿歇?”
虽然不应该,但我还是很想笑。
殷珩这皇帝当的,高品阶的妃子都夜会旧识去了,一个没留,也是很惨了。
哎,说回来,他那儿不还有满院儿的嘛?新选的秀女,个个如花似玉的,尤其年轻漂亮。
“在她们那儿,我睡不着。”
这还得挑阶位的?
我寻思着,也没琢磨出这是个什么毛病。
难不成皇帝都有些不为人知的怪癖?
“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靠过来,我又觉得不自在了,每次他一特别靠近我就这样觉得。
其实我和他没多熟来着,就是普通夫妻情谊而已。
“连我也不能告诉?”
呃,倒是可以……啊不是,你这个连字是不是用得有些奇怪。
我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决定忽略这些细节。嗯,细节……吧。
“那啥我是觉得……嗯?哪儿来的桂花糕!”
“让御膳房给你备下的,”殷珩捡了一块儿塞我嘴里,“尝尝可喜欢?”
我嚼吧嚼吧,唔,其实是好吃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以往的不一样。
“御膳房是来了新厨子了吗?”
“嗯,新招进来的。你觉得,这和以前的比哪个更好吃?”
非要做这么艰难的选择吗?
我捧着脸,张嘴咬住他喂到嘴边的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是这个。
吃人嘴软嘛,大不了下次吃那个的时候说那个好吃得了。
想想我可真是个机灵鬼!
“你喜欢就好,以后天天给你做可好?”
如果你不是用塞的而是像话本里的男主角一样好好喂我我会说好的。
说起来,我刚开始想和他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