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很多时候,就像个孩子,除了对我的依恋,更多的却是天真。
我心里此刻全是因为看到了死亡谷这般恶劣的环境,勾起的对龙儿的愧疚,哪有心情说故事啊,何况,我最不擅长的事,就是讲故事。
小时候,老爸出远门,我被锁在家里,大院里的一群孩子可怜我,玩累了,会跑到我的家门前,隔着锁着的门,陪我嬉笑一阵,有时候他们也会在门槛外坐下来,大孩子带头,每人说个故事,大孩子们记性好,大人讲的故事,他们往往还能添油加醋再讲一次,而每次轮到我,我在门里面憋半天,最后讲的都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除非是亲身经历过的,我觉得有意思的事,我能复述,而且,很多细节我都记得。
如同你们现在所读到的。
扯远了,山洞里的温度并没有因为火堆上方的火焰腾起,而提高一些,反而随着夜越来越深,外间的雨雪雨来越大,而越来越冷。
小美的身子还是紧紧地靠着我,贴在一起的两人的体温,加上面前的火堆,勉强能够抵挡住一些寒意,小美直勾勾地瞪着大眼睛,望着我,又哀求一般地,非要让我说个故事。
我看着马淼,说要不小马哥说一个吧,我真的不会讲故事,小美却撒娇地推拉了我好几下,说一定要我讲,我被她推得歪过来扭过去,不得已,我只得道:“好好好,那我就讲一个,不好听可别怪我。”
小美这才坐端正了,手托着腮,满心期待地望着我。
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这才缓缓道:“我不会讲故事,说个我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吧。
那还是我读高中的时候,那时我学会了抽烟,但我们家很穷,老爸也不给我零花钱,所以寒假的时候,我自己看报纸,想找个假期打工的差事做做,赚点烟钱。
后来我找到了一份,在一家铝合金门窗厂值夜班的工作,说是值夜班,其实也不是当保安守夜,主要是那个厂家生意太好,白天工人们忙着加工门窗,而每天到了下午六点多,第二天需要工人加班制作的门窗图纸才能到,我的任务就是,每天夜里在值班室里,根据当天的图纸,计算出第二天需要厂子里工人们加工制作的各种构件的尺寸,这对于我一个高中生来说,只要细心点,多验算几遍,其实也不难,不会出错,但这个工作很费时间,吃了晚饭开始做,一般都要做到夜里三点多才能做完,再检查一遍,基本上就到黎明了,那家工厂老板比较苛刻,开的工资很低,所以原先的技术员辞职了,也没人应聘,所以他们就招了我这个临时工。
我年轻,夜里不睡觉,早上回家随便睡几个小时就补回来了,还不耽误我下午出去玩,关键是还有工资可以拿,所以这份工作虽然苦,但我还是干的很起劲。
那个门窗厂,是在一个老旧的国营公司里租的一块场地,和那家公司的一个大铸造车间共用一块围起来的场地,我的那间值班室,就在围场的最边上,紧靠着破败的砖瓦围墙,值班室的一面墙,直接就是那原本的老墙,只不过在里面刷了点白灰,做了一个窗子,而那围墙的外面,是一个断崖,倒也不是很高,但断崖之下,是一大片很古老的树林。
因为这个门窗厂,是在一个大厂区里面围起来的小厂区,厂子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没雇保安,每天工人下班后,最后的人走出厂门,我就从里面把厂门反锁起来,开始我的工作。
夜晚的厂区里,唯一陪着我的活物,是条大狼犬,白天这家伙被关在窝里睡觉,晚上我把它放出来,它就在厂区里四处串着玩,玩累了,会跑到值班室里,在我桌子旁边趴着睡觉。
刚开始的几天,倒也没什么事,每天晚上我算算数据,填好了第二天的下料单和组装流程单,基本就到了六点多了,随便在弹簧床上和衣而卧,不一会儿,工人们来了,我把单子交给工头就回家了。
可是上班的第五天,夜里就发生了怪事,那天晚上,图纸比平时少了些,不到12点,我就做完了工作,吃了一包方便面,水管上随便洗了洗脸,我就躺倒在床上了,几天来已经习惯了夜里不睡觉的,虽然累,但我躺下之后,却半天都没睡着。
突然,趴在我床前的那条大狼犬坐了起来,耳朵前竖,眼睛盯着那个铸造车间的方向,口中呜呜呜的低吼了起来,我毕竟只是个高中生,见这条狼犬如此紧张,心想会不会真来了贼,忙从床上纵起来,披上衣服,把狼犬的绳子扣上,牵着它就走出了值班室,我把厂区里的灯拉开了,远远望去,却没发现有什么人。
可就在这时,我却听到,那个铸造车间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那声音,之前我听到过,是那个车间里,一台400吨的蒸汽锤落下的声音。
我有些奇怪,难道那边车间里,今晚有人加班?正想着,那蒸汽锤的巨响又响了一声,隔了十多秒,又响了一声。
那边车间里并没有开灯,我很奇怪,于是牵着狗朝那个车间走了过去,夜里有点冷,我忙着出来看,没活动开,冷得不住地发抖,可我好奇心还是害人,我还是继续向那车间走去,可快到的时候,我却清楚地看到,那个车间的大门紧锁,里面黑漆漆的,根本没有人加班。
可就在这时,我牵着的这条,平时非常能吼能叫的大狼狗,却猛地向后退,它挣得太厉害,我一下子没拉住,狗跑了,灯光下,我看到这家伙,居然是夹着尾巴跑的,我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对,莫名地觉得有些害怕,也转过身跑向了我的那间值班室,可我刚跑了两步,却听到身后的车间里,那蒸汽锤砸下的巨响,又响了一声。
我不由得站住了,回头又看了看车间的方向,黑漆漆的,我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可就在这时,值班室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极为凄厉的狗叫声,对了,那声音,就很像今晚我们听到的,那些狼嚎。
我忙三步并作两步向值班室冲去,远远却看到值班室那边,灯突然黑了,紧接着一阵玻璃破碎声传来,我吓得站住了,等了半天,值班室和铸造车间都没再传来怪声音,我这才慢慢摸回值班室,站在门外我就看到,值班室里,老围墙上的窗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完全给撞碎了,窗框都塌了,但我从外面拿了一个应急灯进去时,我却发现,窗子下面,我的床上却没有多少碎玻璃,说明这个窗子,是被某种东西从屋里撞出去撞碎的。
而那条大狼狗,也没了踪迹,厂区是围起来的,没多少死角,我后来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它,那晚我没敢再睡,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工人们来上班了,我忙找到工头,跟他说了夜里的事,可这小老头死活都不相信,硬说我吹牛,在场的一个工人也冷笑着说,那个铸造车间里的蒸汽锤,型号是400吨,而且是老式的蒸汽锤,别人车间里的工人,每天早上要先烧将近一个小时的锅炉,调校半天,还需要至少三个工人一起操作,那巨型钢锤才能砸下来,昨天夜里没人加班,蒸汽锤怎么可能半夜里自己砸几下?
接着他们问我那条狼狗呢?我说我不知道,我就听见它惨叫了一声,接着我屋里的窗子碎了,后来我就没再见到它了。
我说了半天,他们还是不相信我,甚至怀疑我趁着夜里没人,把狼狗牵出去卖了,还编个拙劣的谎言想骗他们,我们吵了起来,后来门窗厂的经理也来了,他也认定我说谎,但始终双方都拿不出证据,最后他们决定,丢了狼狗,我还骗人,让我滚蛋回家,前几天的工资也不给我结算了。
我记得那天我从厂区走出来时,天上也下着雪,风也很大,也不知道漫天的雪,是天上落下的,还是地上刮起来的,我心里很委屈,却不甘心,走到厂区大门外,我坐在门口一家豆浆店里,喝着豆浆,眼泪不住地掉。
那家豆浆店的老板,是个本地的老太婆,心肠好,见我这样,便问我,我如实又和她说了一遍夜里的遭遇,老人家听了,半晌叹了口气,对我说,这个铝合金门窗厂所在的那个小山上,以前有个寺院,叫做金马寺,是本省最古老的寺庙,后来荒废了,从清朝后期开始,断崖那一侧,就成了本地最大的,穷苦人的乱葬岗,以前老人们吓唬小孩时就经常说,乱葬岗上那一大片林子里,有吃人的怪物,这些年,修路建房,那片林子的面积小了很多,但到了冬天的夜里,当地人还是经常能听到,那林子里时不时会传来怪声音。”
我说到这儿,马淼一脸的紧张,可我发现,缠着我让我讲故事的小美,却呵欠连天,我有些囧,看来我真没有多少讲故事的天分,这段真人真事,可能里面涉及很多技术名词,我说得也实在不够精彩,小美看起来兴趣不大,便只好对小美道:“睡前故事说完了,睡吧。”
小美还没回答,马淼却急着问:“后来呢?”
我笑道:“后来我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开始做假期作业了。”
我帮着小美把睡袋在火堆靠里的地方铺好,小美揉着眼睛钻了进去,很快就睡着了,我把我的睡袋铺在她的旁边,马淼把他的铺在了火堆外侧靠山洞洞口那边,我和马淼互道了晚安,也钻进了睡袋,可不料,我们刚躺下,山洞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离得太近,吓得我们立刻从睡袋里又钻了出来。
紧接着,一阵落石,裹着大块的雪和树枝,从山洞口上方刷剌剌地落了下来,我们这个山洞的洞口上方是向内凹进的,所以还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那些掉落的岩石、大片的雪块和其它的杂物,就把我们这个山洞仅剩的不到一半的洞口,封得严严实实,许多小一些的石块还从门洞处滚了进来,散落了一地,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踢开了一颗直径差不多半米的滚石,那石块都几乎要将我们的火塘给撞塌了。
混乱中我大声问马淼,这是怎么了?
马淼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大声叫道:“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