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三户灾民,给他们解决生活、生产中的困难是政府的责任,是基层组织的任务。李牧云认真勘察了泥石流的原发地,他确信如果没有砍伐树木,挖掘机没有掘地三尺,就是下再大的雨也会安然无恙,不会发生地质灾害。看见沿途泥石流那摧古拉朽的破坏力,你不得不敬畏自然的力量。人类一方面在肆无忌惮的破坏自然,当面对自然的惩罚时,又显得那么渺小和无助。人和自然的和谐是多么重要!李牧云在心里感叹道。
李牧云在林业局工作三十年,当然知道什么地方储备有什么树苗。千里之外,他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树苗,地径三公分的紫薇一次购买五万颗,每颗五元。就是二十五万元。还需要投入肥料和栽种的工钱,光这一项就要四十万。另外的五百亩桂花树是没指望了。好在县政府出台了一项优惠政策,鼓励农民栽种核桃树。计划全县栽种五万亩,农民是朴实且现实的,没有人尝到甜头之前,他们是不会第一个去吃螃蟹的。所以,响应者寥寥。政府只好转而鼓励大户发展,然后带动农户种植。李牧云看到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马上向县政府递交了五百亩的栽种计划。分管林业的黄副县长作了批示:请林业局免费提供树苗,鼓励规模发展。
核桃实生栽植通常8-10年才开始结果。这次林业局提供的是薄壳早实核桃良种嫁接苗:栽后1-2年结果,3-4年投产,5-6年进入盛果期,亩产坚果300-400公斤,一次栽植百年收益。树苗解决后,五百亩自己只需要投入十万元的肥料和工钱。
李牧云上次带回来的三十万,用二十万买了山,只剩下十万元了。他仔细计算了一下,栽种五百亩紫薇和五百亩核桃需要五十万元。他的资金缺口四十万。
在李牧云到处打探树苗的期间,发生在李家湾的泥石流地质灾害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三户灾民新的住房已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
六月初的一天上午,滴呜滴呜的警车声惊扰了正在思索如何筹钱的李牧云。他走出自己的木质大门,看见一行警察带走了李承勇,胡杏儿脸色苍白,两眼含泪的拉着警察说着什么。李牧云走了过去,看见带走李承勇的是森林警察。林业局有一个森林公安分局,李牧云没有退休前,他和这些森林警察在一个院子里上班,大家虽没交情,但彼此都熟悉。他紧走几步赶上了那群警察,对虎臂熊腰的森林公安分局的崔局长问道:
崔局,干嘛带走李承勇?
崔局看在同事的份上,主动伸出他有力的大手与李牧云握了握,把他拉到旁边小声的说道,不瞒老哥,有群众举报李承勇乱砍乱伐,破坏森林。经我们初步查实他近两年无证砍伐、贩运木材一千立方米以上,这次在李家湾发生的泥石流灾害也与他有关。上级要求严惩。
乱砍乱伐的现象在高安不是很普遍的事情吗?干嘛要对他严惩?
老兄也清楚,管一管,放一放,这是高安林业政策的常态。这一次主要是有群众把举报信寄到省里,还附上很多山林变成秃山的照片,看得上级领导触目惊心,批示要开展一次严打行动。
以前不是交一点罚款就放入吗?
这次难,不抓几个典型,判几个人,怕是说不过去了。
喔,原来是这样。
森林警察把神情沮丧的李承勇塞进了警车,警车载着疑似犯人滴呜滴呜的绝尘而去。
胡杏儿傻呆呆的站在公路边,六神无主的看着警察带走了她的丈夫。她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跌跌撞撞的跑到李牧云的面前,拉着他的手急切的央求道,叔,我刚刚看见你跟那个局长很熟,求你了,帮我把承勇弄出来吧。
杏儿,我是跟那位崔局长很熟,因为我们毕竟在一个院子里工作过。其实,承勇与他们的交情更深,他们在一起喝酒吃肉、打牌赌博,应该是常事。
那他们还来抓他?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胡杏儿可怜巴巴的问道。
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事情逼到墙角,不做不行啊!上下都看着呢。
那怎么办?总得想办法把他弄出来呀!胡杏儿美丽的眼睛吧嗒吧嗒的掉下一串泪珠。
杏儿,你现在不能乱了方寸,你要带上他换洗的衣物出去,跟他见面后看承勇怎么说,再作计较。
叔,我给你一万元,你跟我出去帮我疏通关系吧?我一个女人家没见过世面,也不认识人。胡杏儿企求的看着李牧云。
杏儿,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情很复杂。我在高安谁都清楚,我是坚定主张严格执行《森林法》,反对乱砍乱伐破坏生态,反对人类对自然毫无节制的索取。现在,我的侄儿违反《森林法》,我又去找关系、求人情,我这不是自己铲自己的嘴巴吗?作为我个人的观点,我认为承勇有一定的责任,但他不应该承担主要责任,主要责任应该是林业局、县政府。他们引进大量消耗木料、木柴的项目就是一个错误。你那不是明摆着要农民砍树犯法吗?
我怎么办?他会因此判刑坐牢的!
去找你的幺叔胡云吧,他是村书记可以说上话的。
对啊,看把我急的,都忘了幺叔是书记了。胡杏儿急匆匆的往家里跑去,她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和担任村支书的幺叔,一起去营救李承勇。
李牧云也收拾行李准备进城,他最终想到了解决资金缺口的办法。把自己在县城的唯一住房卖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何况县城早已对他失去了吸引力?那四周高耸的烟囱,那灰蒙蒙的天空,那随风飘来的臭气……他要远离。将来即使有钱了,他也打算按照自己的意图建一栋古色古香的农宅。李牧云的意志是坚定的,他要尽可能多的把小秦东沟李家湾的山林买到自己的名下,让这里的每一颗树、每一兜草都自由自在的生长,真正做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恢复到自己小时候见到过的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
在李牧云的印象中,老家的房子就像是森林海洋里掩映的一个小岛。房子后面的山腰直到下河山脚边,都是高大、粗壮的铁稠树,每一棵都要两三个大人合抱,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花梨树包有一棵栎树四个大人方能合抱,它的树冠足足遮蔽了一个小山头,真如一把神奇的大伞高高的擎在天空。在深山老林之中,古木参天,遮天翳日。森林连绵不绝,奇观美不胜收。这里的森林成为各种动物的天堂,麂子、野猪、野兔、狗獾子等司空见惯;巴狗子常常在种满苕子的偏僻农田里生下一窝小狗。胆大的庄稼人背回家中喂养,大多中途夭折,难于驯养。白颈长尾雉、红腹锦鸡、竹鸡等随处可见。放牛中遇到它们时,尾随追赶,乐趣无穷!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在幽深的夜空偶尔传来老虎的吼叫,叫人毛骨悚然。那情那景怎么不让人向往?
由于山上树木茂盛,所以沟里的水终年不断,祖辈对河水的利用也达到了极致。顺流而下,每隔一段距离就修一道堤坝,满满的一氹水,清澈碧绿。站在山顶,俯瞰溪流就像缀满珍珠的墨绿的飘带。两岸的农田闪耀着金黄色的光泽。群山、溪流、农田、农舍一副美丽的山水画就在你的眼前。
那时的老家真是植物的乐园,动物的天堂,人类居住的桃花源!
可惜了这片山水,现在的小秦东沟山上光秃秃的,溪沟里没了水氹,更没了终年不绝的流水。现在是暴雨流泥浆,雨过沟也干。
李牧云拿着书写的卖房广告,在县城街道上的大小公开栏中张贴,一路遇到了不少昔日的熟人,其中一位就是自己以前的同事张山,他读了一遍李牧云正在张贴的广告:沮河小区住房一套,七楼,面积128平米,家具用具一应俱全,拎包即住,售价肆拾万元。读完广告,张山冷嘲热讽的说道:
呵呵,老李,你上班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有明星气质呢?才退休一个月就令人刮目相看了!电视、报刊先是报道你不顾个人安危,深夜拯救十五名群众的生命;接着是报道你老当益壮,回家栽种五百亩薄壳核桃;这第三件事是不是又要报道,老李发扬雷锋精神,卖房捐给受灾群众?
张山同志,少取笑人!我卖房可不是为了捐给受灾群众,完全是为了我那五百亩薄壳核桃基地。没钱买肥料、请劳力,为解燃眉之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