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东南雍州迁河洪水,周边农田被淹,毗邻最近的邵县和赵县有上百万户平民无粮维计生存,这……”
“行了,”魏皇不耐地挥手,“直接让户部拨银子买粮。”
工部尚书一愣,上前道:“陛下,迁河洪水已拖许久,若再不修坝,恐怕连东南两县的百姓也将遭受洪灾无家可归,只怕到时更是民不聊生。”
魏皇皱眉,神色有些不悦。
“若洪水来犯,便让他们迁到就近的村县去。”
户部尚书上前,紧蹙眉道:“陛下不可。且不说如今雍州各地大雨连绵几日未停,便是户部如今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陛下,迁移之事实乃下策。”
精致的瓷杯被摔在近前,魏皇大怒。
“钱呢?国库里的钱去哪了?啊!”
户部尚书跪地,咬牙道:“陛下,国库的银子在这几年各种支出花费下早已不多,而且前几日您为新纳的贵妃举行封妃大典,便用去了十万不止。”
“混账,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竟还敢怪到朕头上。来人,给朕拉出去斩了。”
朝堂上有半刻沉静。
侍卫从殿外进来,将户部尚书拉了出去。他却眼神倔强而坚定,一句话也不曾留下。
半晌,才听魏皇道:“派人去西北征粮……”
“陛下不可。”
魏皇眼中闪过杀意,只一瞬便隐了下去。抬眼看向出声之人,沉声道:“莫相,不知有何不可?”
此人道:“回皇上,西北产粮本就不多,再加上连年征税,西北也早已是强弓之末。此时若是加重西北粮税,陛下”顿了顿,他接着道:“莫要拆了东墙补西墙。”
魏皇扯着嘴角,笑道:“那不知莫相有何见解?”
莫相倒也不卑不亢,微微拱手道:“臣以为,可以让户部向商户征米,并向他们开借条。可待雍州之事解决,再另行还款。”
话落,还不待魏皇说话,不少重臣便提出附议。魏皇面上青紫交加,好不精彩。
半晌,才听他咬牙狠狠道:“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再好好想想。”
说完,不再理会朝堂上的一帮臣子,道了句“退朝”,便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拂袖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跪地高呼“恭送陛下。”
从朝会上下来,大臣们都独自向宫门走去只有寥寥几人凑在一起低声细语的说着话。
如今各地局势不稳,天灾人祸齐发,他们的皇帝陛下,却日日美酒美人相伴,而他们这些臣子却又无可奈何。
“莫相。”工部尚书陈大人走了过来,这一声一下子吸引了不少还未出宫人的目光。
莫相眼眸微垂,转身,客气拱手道:“陈大人何事?”
“莫大人今日怎能如此莽撞。大人又不是不知道,这京城米行的米,绝大多数都是贡米,有哪里来的多余的米补贴南边。您也知道现在皇上脾气不好,你又何必在老虎嘴里拔牙?”
莫相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地盯着陈大人道:“难道就为了陛下和那些娘娘的口腹之欲,便要将那些无辜百姓至于不顾之地?”
陈大人似是未注意到他的表情,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莫相啊,你还是要为自己的宗族考虑啊,切莫引来杀身之祸。”
话落,周围顿时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不怪这陈大人大惊小怪。不过半个月前,那跟随先皇称帝的礼部尚书刘老大人,只不过暗中斥责了陛下一句“不知尚俭”,只因陛下为贵妃的大典大肆铺张,便被当堂问责,随即被满门抄斩。
众人皆知,这陈大人怕是在告诫莫相,莫引火自焚。
莫相眼眸幽深。
半晌,才听他嗤笑一声,道:“既然陈大人怕了,不如早早回家,收拾了盘缠细软,带着妻儿离开京城吧。”
陈大人的脸一阵青紫。
他难道不想走?可这名利场啊,这权利哪能说放下就放下?更何况,这京城现在要走也难得很。
这几个月,悄无声息地覆灭的家族太多了,他们的陛下显然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狠辣,无情。
莫相漠然的环视一周,看着这些平时意气风发的朝廷命官如今却一个个苟延残喘。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不再多言。
莫府
“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去书房找他。”婢女莫梓走进来道。
“好。”莫瑶放下手里的绣活,整了整衣裳,朝书房走去。
书房
“爹,你找我?”
莫相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妩媚惑人的桃花眼,柳眉微蹙。唇不点而红,小巧精致的鹅蛋脸似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身着一身青衣,发上仅别一支芙蓉玉簪,似祸国妖妃,却又似九天玄女。
“瑶儿,过来。”莫相朝她招手。
待她走到近前,才指着书案上的折子道:“你打开看看。”
莫瑶也不多问,折子细细看了起来。
片刻,莫瑶浑身一震,抓着手里的折子,抬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父亲。
“爹,这上面说的可是真的?”
莫相苦笑一声,道:“这岂能有假。”
半晌,才听莫瑶颤声道:“皇城旧梦已逝,百姓多难,皇帝不仁,天下不齐心,这魏氏皇朝焉能不灭……”
莫相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瑶儿,如今国家并不如表面上安定。爹隐约可预见,起义之师怕是到了雄起之时。若是……若是当真到了那一天,你便带着我的虎符,与你母亲,弟弟还有姨娘走……”
“天下之大,何处为家?既已入夫家,便断无独活之念头。”门外响起的声音打断了莫相的话。
莫相与莫瑶一起向门外看去。只见莫夫人带着戴姨娘以及四岁的弟弟莫怀走了进来。
“夫人。”莫相面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发妻。
“母亲。”莫瑶轻声道。
莫夫人似有些动怒,面色寡淡地走进来,坐在一旁不语。
戴姨娘跟在莫夫人身后走近,“扑通”一声,跪在莫相面前。
被她拉着的莫怀小脸有些白,怕是被这场景吓到了。看着母亲的模样,也无措
跪到地上。
“老爷,奴婢虽然不是您的妻,但奴婢伺候您和夫人多年,您与夫人也都待奴婢有恩,求您莫将奴婢送走。”
说完,又转头看向莫瑶,局促道:“奴婢求小姐照顾小少爷,奴婢必将感激不尽。”
话落,对着莫瑶磕了两个头,漂亮白净的脸上落下泪来,显得凄楚可怜。
莫怀似乎也听懂了大人的话,却倔强地咬紧唇,瞪大红通通的眼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莫瑶走上前将莫怀拉了起来,小小的孩子就窝在她的怀里低声抽泣。
“你这是作甚?怀儿是我弟弟,便是你不说,我也会拼命去护他平安。”莫瑶呵斥她,自己却不由得红了眼眶。
屋里有半晌安静,只有压抑的抽泣声和哽咽声不时传出。
莫相暗自叹了口气。他将桌案的抽屉拉开,从中取出一块黑色金字暗纹的虎符,扳开莫瑶紧握着的手,将虎符塞进她的手心。
一滴眼泪从她眼中落下,莫相伸手拭去。
摸了摸她的脸,莫相眼中似有欣慰。
“瑶儿,如今你也十四岁了,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和弟弟。”
莫瑶的泪落得越发肆无忌惮了。她屈膝跪地,含着泪叩了三个头。
莫相抬手将她扶起。他笑道:“瑶儿莫哭,只怕还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呢。”
说完,拍拍她的肩,道:“带着怀儿回去吧,这几个月莫要露出马脚,爹会替你安排好的。”
莫瑶咬着唇点了点头,转身牵起莫怀的手。
莫怀鼻子红红的,精致的小脸上还糊着被他用衣袖偷偷抹过的泪水。莫瑶看在眼里,有些心疼。
这个弟弟一直都是个乖巧的样子,坚强地不似个孩子。
她掏出手帕,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泪,轻声安慰:“别怕,姐姐在呢。这几日,你便多陪陪你娘,好吗?”
莫怀红着眼,似懂非懂地点头。
莫瑶对他笑笑,站起身,牵着他走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