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离仔细检视伤口。剑锋从锁骨末端斜斜划到大臂,伤口足足有半尺来长,即便涂了金创药,稍稍活动仍有鲜血渗出,不过仿佛存心一般,剑锋避开了血脉经络,看来曦媚运气不错,否则可能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
这一路奔来,定是流了很多血,臂上的血已结痂,亵衣也从上到下被染出一片红色,看来曦媚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了,可是现在这境况,怕是没这条件,毕竟保命要紧。
柏离又涂了点金创药,给曦媚包扎好,看着曦媚整理衣衫的样子,不由想着刚才曦媚说的那几句话,不禁哑然而笑。
“春哥笑什么?曦媚哪里做得不对么?”
“没有,没有,想起曦媚的话,再想起昨晚在客栈曦媚说的话,发现曦媚讲起道理来总是那么厉害,跟我师父一般,别人根本找不出地方反驳。”
“春哥觉得曦媚话多聒噪了吗?”
“不是不是,我是想,曦媚所以振振有词,必定是懂得道理比我多,见识也比我广,以后但凡我做得不对的地方,曦媚只管教训出来,好让我知错就改。”
曦媚噗哧笑了出来,道:“我又不是你师父。”说罢脸上却挂了一丝愁苦。
“曦媚又不高兴了?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曦媚摇摇头道:“刚才春哥说到以后,可以后…。”
柏离想自己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随口那么一说便戳到了人家的难处。可细想也是,毕竟生逢这乱世,她一个女孩子失了依靠该怎么办。
“曦媚别多想了,你这伤势要好也得十天半个月的,这些日子我定然会照顾好你。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你义父家里,你家在哪里啊?还有旁的人么?”柏离明知自己有要事在身,可不知怎的就一口应承了下来。
曦媚点点头,道:“多谢春哥。我跟义父住在伏国霜卫府,家里就剩下管家和几个仆人了”
“你与义父为何跑这么远啊!”
“还不是为了生计。”曦媚道。然后她便将她的情形与柏离缓缓道来。
郑三善原是敦国康留府的一名商贾,因为武艺高强,尤其是暗器非常了得,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也跟江湖中人素有往来。当然,说是商贾,生逢乱世,手底下又有些本事,自然少不了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十二年前,郑三善在街上遇到一群沿街乞讨的孩子,见其中的曦媚聪明伶俐,便领回家收为义女,传授武艺,又找人教授琴棋书画。曦媚自小聪明,无论武艺还是其它本事,都学得很快,远胜郑三善的两个亲生儿子,于是便渐渐成为他的帮手。
两年前,郑三善的一桩买卖出了差池,伤了不该伤的人,对方来家里寻仇,除了他和曦媚,其余十几口人全部遇害。对方势大,父女两人无奈逃到伏国霜卫府,隐姓埋名定居下来。
年前,有人花重金着人寻访“天罡丹”,偏巧郑三善早年间知道此物的出处。虽然此物极为稀罕,寻访的风险也极大,但那条件实在诱人,郑三善又急着东山再起,便带了曦媚来了曲国寻宝。两人寻访了大半年,总算得了宝物,却没成想遭此横祸。
曦媚口舌本就伶俐,将这前前后后对着柏离娓娓道来,直让他觉得如听书一般精彩。倒是那“天罡丹”到底有何稀罕的地方,此时又在何处,令柏离十分好奇,但他还是忍住没问出来,毕竟就为这东西已经害了好几条人命,哪能张口就问。
“春哥,你呢?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伏国。”
“春哥跟曦媚竟是同路,”曦媚脸上洋溢了笑,马上有转喜为愁,“伏国很远的,我和义父走了几个月才到这里。”紧接着她又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她这阴晴不定的,着实把柏离搞了个懵,傻傻看望着她。
“春哥,说说你吧,为何去伏国那么远?”
这可让柏离犯了难,临行前砺仙道长让他不要轻易对人透露自己的身世,可他编瞎话的本事着实稀松。对正在笑盈盈望着他的曦媚,更是不忍欺瞒。只要捡真的简单一说不就成了,他想到此处,便道:“我是我爹抱养的。前些日子有消息说生父在伏国,便去伏国找我生父。”
“原来春哥也是从小被人抱养的啊!”曦媚道,说罢红了眼圈凄怨着道,“可春哥终归有了生父的消息,曦媚却连义父都没了。若非义父收留,曦媚要么饿毙街头,要么被卖到风月场所,那便是比饿死还要不堪。只怪我自己太没用,不能替义父报仇。”说完眼泪吧嗒吧嗒滴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又引得她伤心落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别难过了。我定把你安安全全送回家里,将来若能寻得胡风那狗贼,必宰了他替你义父仇。”
“春哥说的是真的!要是春哥能替曦媚报了大仇,曦媚便是给春哥做个使用丫头,曦媚也愿意。”曦媚说完就挣扎着要拜倒。
柏离哪里肯受,将她扶着做好,道:“要不是你义父,怕我也跑不脱,曦媚的仇便是我的仇。”
曦媚道:“莫要误了春哥的正事,若能遇到那狗贼就为义父报仇,但春哥不要专门跑着去寻他。”
柏离毅然道:“我既已答应你,便定会做到。”
曦媚一脸感激望着柏离,忽红了脸道:“春哥能否暂且转过身去。”
柏离不明所以,找曦媚说得转过身。
曦媚揭起亵衣,从腰间解下一条缎带,带子上绑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囊。曦媚把衣服都摆弄好了,才对柏离道:“春哥可以转过来了。”
柏离依言转过身,见曦媚双手捧着那个皮囊,道:“春哥,这便是那贼人要找的‘天罡丹’,乃是集齐了永靖六奇,精心炼制的丹药。虽说不上是至宝,但也有不凡的功效,尤其对习武修道之人而言,更是能让武功精进,道行加深。春哥正好习武修道,这丹药正好有用。”
柏离心道我应她,皆是出于侠义之心,岂能乘人之危,取人财货宝物,她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想到此处,不快道:“姑娘这是何意,怕我柏离应允的话不作数吗?”
曦媚见他不快,赶忙道:“曦媚不是那个意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此等宝物,曦媚带在身上,只能招致祸端,不如春哥拿去,兴许还能有些用处。”
柏离道:“我柏离既答应送你回去,我们便一路都在一起,便是有祸端也是由我来应付。此物且不说贵贱,乃是你义父用命换来,其所含意义已非财货所能比拟,曦媚赶紧收好,以后也不要再提。”
曦媚见柏离这样说,未免对他的品性又有了新的认识,颔首道,“春哥,是曦媚错了。”她说完将皮囊纳入怀里,幽幽道:“不早了,歇息把。”
“嗯”柏离从包袱里把衣服一股脑拿出来,铺在地上,让曦媚睡在上面,自己则睡在外边。
隔着火光,柏离看着曦媚娟秀的脸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柏离把这些事情仔细梳理了一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就是想不明白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次日清晨,柏离睁开眼睛,见曦媚已然坐起,正望着自己。
“春哥昨天定然是累坏了吧?!”曦媚善解人意地道。
“不碍事,”柏离伸个懒腰,顿觉身上酸痛,看来昨天真是有点累了。
“春哥,咱们今天怎么走?”
柏离寻思,黑风寨的人昨晚也宿在山上,今天定会继续搜索,不过这山如此大,树林又密,想躲还是很容易的。即便找到了,只要胡风不在,其他的喽啰也好打发。只要机警些,下山应该不是难事。包袱里还有两个饼,昨晚自己没舍得吃,这会肚子已经呱呱叫了,这山里应该有能够充饥的野果,要是能抓到个野兔山鸡啥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先找吃的,然后伺机下山。
柏离在他俩吃饼的当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曦媚自然是同意。
两人吃完饼,柏离收拾了东西,带着曦媚去了昨晚找到的溪流,喝口水,洗漱一下。
曦媚昨日哭成个大花脸,现在身上有没了水粉胭脂,便只是把脸洗个干净。
柏离见她洗完后的样子,相比化了妆,少了一分娇媚,多了三分素雅,反倒是更喜欢看了。
见柏离痴痴看自己洗漱,曦媚浑似不觉,不过举手投足间,又添了一些风情。
“救命!”“救命啊!”女子的呼救声由远及近,朝着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