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雷特坐在铺着薄垫子的床上,抚摸着自己的肋骨。阿司匹林好像起作用了,不像以前那么疼了。莎瓦娜好像知晓骨折的痛苦似的,饭后默默地将阿司匹林递过来。她无论那方面,都是那么地优秀。可是很明显,他哥哥看不上我。不过,我也不怪他,如果莎瓦娜是我妹妹的话,我也会紧紧地看着吧。
晚饭后,拉雷特和莎瓦娜一起将挖到的玫瑰种到庭院里。然后,莎瓦娜带拉雷特参观了花坛,还给他讲解了许多植物的名字及特征。园里还种了拉雷特从没见过的杜鹃科映山红。向日葵花丛的对面是一个小香草园,香草园前面便是玫瑰园。
莎瓦娜像介绍自己的孩子一样,将玫瑰一朵一朵地介绍给拉雷特。玫瑰被种植得如此好,可见莎瓦娜在种植玫瑰时把所有的爱都倾注于此。
看着成排的古典玫瑰,拉雷特不禁惊叹。可是他更钦佩莎瓦娜所通晓的玫瑰的历史。无论是哪种玫瑰莎瓦娜都能流利地说出它的原产地、最早种植的时间。而且还让他懂得了古典玫瑰无与伦比的美丽,散发的完美香气和顽强的生命力。
带领拉雷特逛完花园,莎瓦娜向他说明了工作内容。拉雷特认真地听着。了解了设备的存放场所后,拉雷特和莎瓦娜约定明早一定尽早开始工作。拉雷特特别想证明,莎瓦娜雇佣自己是正确的。他想,明天早上交代完卡车的修理的事后,立刻去玫瑰园努力工作。
“还需要其他东西吗?”听到一个粗重嘶哑的声音,拉雷特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一个年长的男人站在门口。在这个宽敞的职工宿舍里,床被分成两列,像兵营一样排列着。床对着门,门对面是牧场场长威利的房间。
“我是威利·罗杰士。”年长的男人说道。
“我是拉雷特·史密斯。非常感谢,我暂时不缺东西。卡车上有衣服之类的,明天早上我会取回来。”拉雷特站起来走向威利,和他握握手。
威利看上去六十岁左右。他微笑着亲切地说:“听说你是来为莎瓦娜做事的?”
拉雷特点点头。
威利扑哧一笑,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观察着拉雷特。“那家伙一定很吃惊啦。”他一边笑一边嘀咕,“这一天竟然来了……”
“什么啊?”
“不,没什么。”威利这样说完,停了一小会儿,又改口说道:“不,并不是没什么。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请多关照,拉雷特。如果有事的话,请大声叫我。”
“谢谢。”拉雷特看着威利进入房间,关上门后,他仰面躺下,看着天棚。虽然筋疲力尽,可是肋骨过几天就会不痛了,每天还能吃饱,而且还有了工作。当然也就是这一两周的时间。
拉雷特想,汽车修好后就马上离开。想来被艾尔·雀斯特顿炒了鱿鱼也好。可是以那样的形式被炒了鱿鱼,还是太伤自尊。
可是正因为失去了工作,才想要回到俄克拉荷马州,去实现养赛马的梦想。拉雷特被多利布鲁C牧场炒鱿鱼的气愤,与对实现梦想过于乐观的期待,重合到一起。
拉雷特闭上双眼想要睡去。突然,他惊讶的发现莎瓦娜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她那么温柔,拉雷特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莎瓦娜·威斯顿。本来就不会有人不喜欢她吧。实际上,拉雷特不仅是喜欢上了莎瓦娜,而且被她强烈地吸引着。
拉雷特好久没有被女性这般吸引了。莎瓦娜与他见过的女性都不一样。与女性在一起能如此地放松,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莎瓦娜有些害羞,不怎么打扮自己。而且很可爱。虽然表面很文静,可是内心却很要强。
可是她的哥哥却并不一样。固执、多疑。虽然与莎瓦娜交谈时并非如此,但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在这里停留的这段时间,我要努力工作。等卡车一修好,马上前往俄克拉荷马。这无论对于威斯顿兄妹,还是对于我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天早上,莎瓦娜按照之前订好的行程前往小城。在镇上要去很多地方办事——五金商店、图书馆、食品店。莎瓦娜最后去了邮电局。莎瓦娜意识到她着急想要回到牧场,其实是特别想念拉雷特。仿佛就像十多岁的孩子一样!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被拉雷特吸引的感觉。
莎瓦娜晚饭决定做葛雷德喜欢吃的,用掺着生奶油的肉酱汁煎的鸡排,和刚收获的四季豆。她打算平和地提出她的想法。葛雷德今早几乎没怎么和她说话。虽然心情好的时候也不怎么说话,可是,很明显这次葛雷德生气了。
之所以选择最后去邮局,是因为也许能和邮电局长凯洛琳聊上几句。
邮电局里非常凉爽,让人心情愉悦。朝接待窗口一看,并没有其他的顾客,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当莎瓦娜取出包裹,将邮筒的按键按下去的时候,接待窗口那金属制的窗户打开了,露出凯洛琳的鼻子和茶色的眸子。
“是真的吗?”凯洛琳问道。
“什么真的?”莎瓦娜眨眼问道。
凯洛琳从小窗口探出脑袋,接着说道:“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呢?”
“哎,是好朋友啊。”
“要是那样的话,和我聊聊在黄玫瑰牧场工作的帅气外来者怎么样?”
莎瓦娜感到脸热了起来。雇佣拉雷特的事情到现在还未到二十四个小时,就已经成为整个小城的谈资。为什么会这样,莎瓦娜并不想知道。因为小城是没有秘密的,这点让莎瓦娜很头疼。
“莎瓦娜。”凯洛琳低声呼唤道。
莎瓦娜旋转钥匙,打开了邮筒。“你从谁那儿听到的?”随即,她从邮筒中把包裹取出来放进包里。
“从艾莉·弗莱泽那儿听来的。据说是个很出色的男性。”
“艾莉见到过他?”莎瓦娜追问道。艾莉是经营食品杂货店的约翰·弗莱泽的女儿,是个年轻漂亮且性格开朗的人。
“那么,很出色是真的吗?”
莎瓦娜的脸越来越红了。“我……我也不知道啊。”
凯洛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懂了,那他叫什么名字?”
告诉她名字没关系的吧,莎瓦娜想。“拉雷特·史密斯。”
“这么说来,葛雷德总算同意雇人了。葛雷德是在哪儿遇到拉雷特的?”
哎,事情渐渐地变复杂了。“拉雷特……不是葛雷德雇来的。”
窗口那侧茶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莎瓦娜,“怎么回事?”
莎瓦娜叹了口气。她想,也许一下子就说明白会更好一些。
“是我雇来的。”
“你?”凯洛琳的眼睛眯了起来。“快进来说。”
莎瓦娜想找凯洛琳商量昨天发生的事,可是拉雷特的事情想在私下里谈。莎瓦娜没想到这么早就被追问到……
“还是老样子啊。”看着向办公室走进的莎瓦娜,凯洛琳取笑道。
“什么样子?”
“不知所措的样子啊。”
“是啊。我现在确实不知所措。”确实,这件事已经成为小城里的谈资。莎瓦娜讨厌八卦。所以凯洛琳五岁女儿的父亲是谁,她从来没有问过。等凯洛琳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加油啊!帅气的小伙来我们小城,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情啊。”
“拉雷特本不该来普罗米斯的。”应该对凯洛琳说实话的,莎瓦娜想。比起那些听来的八卦要好得多。
“我知道啊。因为卡车故障吧。听说修理变速器加上零件和手工费要五百美金左右呢。好像零件运来还得至少十天左右吧。”
关于拉雷特的事情怎么凯洛琳比我知道的还清楚!“你从哪儿听来的?”莎瓦娜没有刨根问底。威利说拉雷特的卡车被拖到鲍尔·鲍威尔的汽车修理厂。鲍尔的妻子露易丝是个有名的大嘴巴。威利和拉雷特去的时候,她一定在修理厂。而且,威利也是个嘴快的人。
凯洛琳盯着莎瓦娜说:“是你雇的他?”
“嗯,是的。以前就缺少帮我打理园子的人。”
“你喜欢上他了?”
“嗯,既温柔又体贴……”莎瓦娜没有多说。“可是,哥哥的态度很过分!”
“不用管葛雷德。”
“我想让拉雷特来牧场工作,也许有事先和哥哥商量就好了。”
“葛雷德不喜欢他对吧。”
莎瓦娜把眼睛移开,“岂知不喜欢。他说我们不需要帮忙,还想马上把拉雷特送出小城。就好像要赶走他一样。为什么他表现出那么不礼貌的态度。然后我感到很丢脸,便大声嚷叫,说不是给他雇的人。”
“那你怎么遇到他的呢?”
“他,在路上走。于是我停下车,让他搭便车。”
凯洛琳睁大眼睛,却什么也没说。
莎瓦娜又接着说:“他问我这附近有没有雇佣牛仔的地方,然后我就想到让他来我们牧场工作。”
“哦,原来如此。”凯洛琳嘀咕着。“然后呢?”
莎瓦娜噗哧一声笑了。“我好想让你看看当我说我想让他帮我工作时,葛雷德的表情啊。”
凯洛琳也笑了出来。“真的呢。莎瓦娜,真有你的。”
“真的吗?”
“是啊。也该到了有人改变一下葛雷德的时候了。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笑脸是什么时候的事啦?”
莎瓦娜仿佛不想让凯洛琳看到她的表情,垂下眼帘问道:“你认为我很愚蠢吗?”
“你?开玩笑吗?”
“不,我真的想知道。我……被拉雷特吸引了。我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认真地听我讲话,比我哥哥还懂我。还和我讲与玫瑰有关的事。据说他的祖母也种过古典玫瑰。”
凯洛琳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而且,他很老实。他还推心置腹地和我聊了之前的工作。就连被炒鱿鱼的原因都告诉了我。那样的事情,不必特意说出来的。”
“确实啊,我也喜欢上他了。”
“真的?”
“嗯。可是,一说起他的事,你的脸就变通红通红的。”
莎瓦娜不知所措地用两手捂住双颊。
“他让你心花怒放啊。”
这是多么确切地表达啊。它充分表达了莎瓦娜现在的心情。
“对了,今后的星期一晚上你还会帮助我照顾玛吉吗?”
“当然了。”凯洛琳去做数学教师志工的晚上,莎瓦娜要照顾凯洛琳五岁的女儿玛吉。还没有习惯和小女孩相处,葛雷德最初不知道如何对付玛吉,可是现在他却从内心里期待小玛吉的到来。
“带玛吉去的时候,能看到你的拉雷特吧。”
当听到“你的拉雷特”时,莎瓦娜的脸变得更红了。
“那时可能不在啊。”
“那我就坐在你们的起居室里等到他出现。我一定要亲眼看看让我最好的朋友陷入爱河的人。”
“我不想聊那件事。”葛雷德朝着与他并排骑马的威力喊道。他们赶着放养在草地一天的牛和牛犊返回牧场。这三周,葛雷德每天都做出生牛犊的记录直到很晚。这个时期对于牧场主来说,睡眠是极其奢侈的。
威利故意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道:“我明明什么都没说。”
“你脸上写着你很想问。”
“是你想说些什么吧?”
葛雷德所说的那件事,当然就是莎瓦娜雇佣牛仔的事。到现在为止,葛雷德还不能相信莎瓦娜做了那样的事。
“对那个牛仔不满意?”
“你说的是拉雷特·史密斯?”
“史密斯,多么普通的名字——”葛雷德冷笑着说。“肯定是假名字,我赌蛇皮靴都行。”
“我倒看着他像是个不错的小伙。”
葛雷德很不满意,连可靠的牧场场长都偏袒拉雷特。“什么意思?”
“很勤劳的小伙子。在卡车运到小城之前,就早起开始干莎瓦娜分配的打理园子的工作。卡车存放在鲍尔修理厂了。”
“卡车哪儿坏了?”
“变速器和刹车。鲍尔说零件到达两到三天就能修好。”
“哦。”
“我不认为他付得出来修理费。”
“你说什么?”葛雷德愤愤地说。
“不然,为什么要找工作呢?”
两个人在往峡谷的途中下了马,让马饮水。
“关于那小子,还有别的什么信息吗?”葛雷德一边用靴尖踢石头一边问道。还没等威利回答,葛雷德便迅速跃上马鞍。
“你不是说不想聊那件事吗?”
被葛雷德怒视着,威利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到达镇子之前,我们聊一聊吧。”威利一边说一边敏捷地上马。“据说他几年前曾在威廉斯堡的多利布鲁C牧场干过。”
多利布鲁C牧场是德克萨斯州屈指可数的大牧场之一。葛雷德曾经与牧场主艾尔·雀斯特顿有过两三次交谈。与多利布鲁C牧场相比,黄玫瑰农场实在太小了。
“不想打听打听吗?”威利淡淡地说。
葛雷德冷哼了一声:“为什么是我要打听?雇主又不是我。”
“可是,你想知道啊。”威利指出。
“当然,都是为了莎瓦娜。”葛雷德担心妹妹的事情。莎瓦娜公然反抗哥哥,昨晚是第一次。
以前,当莎瓦娜想发表意见时会先做葛雷德喜欢吃的桃子派。晚饭后,当葛雷德享受甜点的时候,莎瓦娜就会来到他身边,先提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然后慢慢切入主题,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意见婉婉道来。这个时候,葛雷德通常会仔细听她说,如果觉得确实如此,就遵从莎瓦娜的意见改正自己的想法。
可是,拉雷特·史密斯出现的时候,莎瓦娜的态度突然一下子就变了。竟然大声喊了起来。完全是因为那个流浪者。
“莎瓦娜多大了?”威利问道。“不只二十一了吧。”
“莎瓦娜多大你应该很清楚。”
威利戴上牛仔帽窃笑道。“我是知道。我想说你可能不知道呢。”
葛雷德双眉紧蹙,说:“她这个年纪,应该更明白是非才对。”
“也是懂得自己心情的年龄咯。”
葛雷德加快爱马星光的步伐。在天黑之前必须巡视完栅栏、检查好风车和蓄水池。“我不想聊那件事。”葛雷德冷淡地说道。
“那么,史密斯还说了什么你都不感兴趣吗?”
葛雷德拽着星光的缰绳,朝威利的方向走去。“你要是想要说什么,就说吧。”
“那个人是个牛仔。”
葛雷德想那又怎么样。德克萨斯到处都是牛仔。
“要是他是个好牛仔的话,会有用的。雇其他的人养马很贵的哦。”
“养马的活我也能干。”
“确实,接生牛犊、种植牧草、散放牛群,这些活你都自己一个人包揽。哎……”威力耸耸肩,说:“就是说说而已。”
葛雷德故意把头仰过去大笑。“威利,你认为我为什么支付给你那么高的工钱?如果你那么为我着想的话,那你做我的牛仔吧。黄玫瑰牧场的全职牛仔。从今天开始养马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喂水喂食、刷马。要注意刷马时马的体温不能过低。还有,驯化的活也归你了。”
“别跟我开玩笑了。”
“你认为是玩笑吗?”葛雷德笑嘻嘻地回答。看着一脸惊讶的威力,就已经值数千美元了。葛雷德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仰天长笑了。
莎瓦娜把装着鸡排的盘子放入烤箱,平底锅中加入了掺着生奶油的肉酱汁。四季豆已烧得软软的,从菜园刚摘回来的马铃薯也切成了薄片。餐台上已经摆好了苹果派。剩下的,就只是呆会儿搅拌一下柠檬水,等葛雷德一回来就可以开晚饭了。
时间还很充足,莎瓦娜决定出去走走。拉雷特顶着夏季炎热的太阳,午后一直在劳作。他的口一定很渴了吧。莎瓦娜将玻璃杯里注入冰茶。
园子从来没有这么干净过。可是,却没有看到拉雷特的身影。五分钟前他还在这儿。莎瓦娜沮丧地想要回屋的时候,发现拉雷特在山羊参孙和达利拉的小屋中。那两只小羊是朋友生日时赠送玫瑰的回礼。看到拉雷特的身影,莎瓦娜嫣然一笑。
和玫瑰一样,葛雷德对于莎瓦娜饲养山羊也很不悦。莎瓦娜有时会想:世界上会有兴趣如此不同的兄妹吗?
拉雷特跪下来一边和两只山羊搭着话,一边抚摸着它们。参孙通常会警戒着不熟悉的人,可是拉雷特似乎是个例外。
可能是因为玻璃杯,手指渐渐地麻木了,莎瓦娜这才意识到她已经看着这一场景好长时间。因为不想让拉雷特发现,她悄悄地返回屋子里。莎瓦娜放下杯子,将变凉了的双手贴在脸上,试图使发热的双颊凉下来。
莎瓦娜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哭。两个人明明自己忙着自己的事,今天几乎都没有交谈过,可是看到刚才的场景,莎瓦娜感到拉雷特比任何人都更亲近。
昨天才刚刚相识,可是莎瓦娜感觉拉雷特仿佛知道如何抓住她的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