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内香屑满地,烟雾缭绕,流光掩映,丝竹轻扬,好一幅富贵风流的气象。
那湘妈妈笑脸逢迎,被众人拱上了台。
“承蒙诸位爷赏脸光临。今日只会凭的是各色花容,借的君子雅兴,若君子有意品花,也切不可强求,价高者得。”
也亏得这湘妈妈了,把这拉皮条之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起初赏的是碧莲,一副清秀模样,说不上美艳,却有小家碧玉的风范,于那珠帘纱曼之后吴侬软语地歌唱,听得直叫人心痒。一时之间,争价声四起。
秋菊端庄,牡丹艳丽,迎春妩媚,各有千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叫不同的公子哥出价赏了去………
台下一公子,面容华贵,冠缨携玉,华服焕彩,腰间坠着金镶玉,上面刻得是当朝丞相的姓氏。其身份有心之人不难猜出,约莫是丞相大人的长子冯枥。冯枥好色,是公子小姐常听闻的,赏花会上有他,并不为怪。怪得是他还未出价。
看来是只等着,赏那花魁芍药姑娘了。
清懿早在被第三次按进浴池之时便清醒了,她如今却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看着台下这仗势,自是明白自己入了狼窝。她这时却想不起有谁能救得自己。
别问,问就都怪沈迉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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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芍药姑娘。”小厮传唤。
天香楼阁,芍药居内,金窗渐开,玉栏半遮。楼下众人望着眼前的女子,玉簪绾发,红绫裹胸,轻纱环身。玉琢红妆,美目轻盼,恍若神仙妃子。
怎么是她?
席间那气质卓凡的男子心下一沉,旋而对身边的侍卫低语了几句,便起身离席。
却说台下众人已失了魂魄,自知此女子非常人可赏。出价之声此起彼伏,与先前那莲啊菊的相差悬殊。
那冯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渐渐也就无人争了,争得过的,也自觉放弃,权当送了丞相一个人情,生怕往后结了绊子。
冯枥喊至三千两黄金时,已无人再跟,众人也只当尘埃落定,为那女子吟一声叹息。
“一万两。”天香楼内一人高呼,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看见是一个年轻男子,身着软甲,大概只是个侍卫,许是主子神秘,不愿露相。不过,这梁子是和那丞相府结下梁子了。
冯枥心下一横,想继续加价,身旁小厮却是个明事理的,暗身提醒主子莫要争一时意气,丞相若知道他耗三年俸禄买个女子回去,定是要震怒的。
冯枥挥袖而去,众人知道,他此次吃了一瘪,他日必有所报复。
……………………
清懿已是俎上鱼肉,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芍药居的门被人推开。她纤长的睫毛如江堤细苇囿于秋风,直颤出泪来。
过去她落入湖中,却由不得她害怕,她只是静静地替自己惋惜,总觉得还有千万个放不下的。
如今她是真的怕得栗栗危惧,汗毛卓竖。这半年的穿越生活,她是那金丝雀笼中鸟,兴许是索然无味了些,却让她忘记了这里没有男女平等、社会平权,也没有社会自由和公平正义,而现代社会留给她的理所当然都会会她带来性命之虞。
慌乱的心跳声笼着她的耳膜,她却还是听得见那男人步步逼近的声音。
那男人突然欺身压了上来,和她的双腿交缠起来。他一只手扣住了少女的双腕,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蝴蝶骨,探进了小衣,顺势而下,两指嵌着她的脊骨滑下,时而曲指绕圈,摩擦着她的肌肤,至尾骨处突然用力一点。
他的脸蹭着她的发丝缓缓倚了下来,贴在她柔软的颈间,冰冷的双唇在她耳边吹气如兰,摩挲软语:
“怎么,你不睁眼瞧瞧你的客人?”
她先是觉得耳边温热,恼羞成怒,面色涨红,接着又觉得自己那般虚幻的抵抗突然借了力,凝着手劲便去推开。
那男子似早有准备,戏谑一笑,扬手擒住了她的手腕,又顺势让开身去。
清懿也不撒泼吼叫,她自知这男子方才是解了自己的穴道。她却更慌了,不知这男子是有意放过自己,还是故意要她抵抗寻求刺激。
她生生压着泪,决意自救,正色道:“这位公子,我只道你是个富贵人家的正人君子。我未来的夫君是七王爷,他素来是个恩仇快意、性情通达的。公子若放了我,七王爷自认下这个恩情。王爷与我情意深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公子若执意‘赏花’,辱得也是那皇家颜面……想来公子也是个聪明人。”
“哦?你此番倒情深意切地想到这七王爷来了?那日湖边这七王爷倾诉衷肠,我倒只见了一无情女子。”他话里话外颇有揶揄之意。
清懿不由大惊,直盯着他,摸不透眼前人的身份。她这才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清逸绝尘,眉眼又生出一分邪气来,好生眼熟,他的气质像极了一个人。
他,像沈迉筠。
他看着眼前女子怔住的样子,
“我救了郡主一次,如今郡主又要我救第二次了?”
“我今日第一次见你,哪里凭空多出一救来。”
“半年前我怕是救了只不会水的忘事鸭子,那日只见得这鸭子肉质鲜美,胸间有颗朱砂痣。我还以为这鸭子是个知恩图报的鸭子……”
“你住口!”清懿只听到那落水二字乃知这大概顾翎和漱玉千方百计瞒着的救命恩人,心里还有点疑虑。待听到那朱砂痣云云,便已了然,脸儿飞红,再听不下去。
她缩在床角,掖着床褥,掩着那过于羞耻的衣服。那男子也不与她争这床上的一席之地,独自坐于美人榻上。
她对他有千般好奇的。他的身份,他对自己的了如指掌………
他为什么像是看穿了自己对顾翎没有半点情谊?又为什么………
像极了沈迉筠
“你到底是谁?”
“顾曾谙。”他接着道,
“‘弟媳’,你于我七弟这般情深,怕是要尊称我一声三王伯。”
清懿怎会不知这三王爷是谁,他的传奇故事也算是丰富了宫里的谈资。顾曾谙是江南浣衣女的儿子,生来克母,皇帝视他为灾星,颇为冷落。他十三岁便自请去边疆守关,十五岁得了戴罪的一支残兵,却奇袭倭寇。从此,连战皆捷。但他极为神秘,少有人见过。
“我在这京城里是个无根的,三王爷这般救我,又需我如何承这个恩情?”
“我与你也算有了肌肤之亲,又正好缺个妻子……想来做那顾翎的王妃有何意思,不如……做他的王嫂。”
清懿听得是又羞又恼,却又被嗔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忘了作那古人的言语,失了郡主的仪态,“顾曾谙!做你个大头鬼啊!你们这群王爷一天天的脑子进水了,除了找老婆没别的事情做么!”
“我今日原与那芍药姑娘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坏了我的好事,我自是要讨你一点补偿,更何况我可是你这鸭子的救命恩人。怎么?你那日拒了顾翎的婚约,今日又要扮作忠贞不渝的七王妃了?你难道就以为那顾翎是真心爱恋你么?”
“我知道的,他并非真心爱恋我,我也不喜欢他,自然不想嫁给他。那你呢?三王爷莫要说是落水之日,一见钟情,于我暗生情愫。我只觉三王爷神机妙算,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三王爷都知晓了。顾翎不是真心,三王爷又是什么居心?”
她不懂权谋博弈,不懂虚情假意,亦不懂其中的利益纷争。
可她却懂,恋慕一个人该是惴惴不安的寂静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