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昨日清懿那般失态,拒绝了婚约,今日顾翎还是派尹离送来了出宫令牌和一支嵌着珍珠的金钏,并让尹离带话给她,说王爷愿意等郡主允他的约。
今儿,是她在这一世的生辰。
大清早来,各宫各院便送来了不少贺礼,堆叠如山。她远在北疆的父王也遥寄了一块美玉,现如今的清懿自是不会赏玉,也觉得这玉清透非凡。
可到底并非自己真切的生辰,万般热闹也不属于自己。晌午刚过,应付完各宫礼节,清懿便拉着漱玉扮作了男儿身,出宫去了。得了顾翎的令牌,皇宫大院,一路通畅。
离宫墙越发远了,清懿却觉得这半年的生活第一次真切起来,长舒一口气。她拉着漱玉贪婪地在街市跑着,仿佛这才能证明她是活着的,是有血有肉的。
越远越好,她想。
“郡主,宫外鱼龙混杂,还是不要跑远了罢。”
“叫公子!出宫在外,万不可叫郡主了。我也只唤你阿漱吧。”
糖人、戏法、粗布衣裳、木钗竹帘,都是她在宫中未曾见过的。街上的商贩也乐得欢喜,来了个出手大方公子哥儿。
她撺着漱玉就进了一家酒肆,小二唱歌似的报菜名,她听得有趣,一一要了。掌柜知是贵客,送了不少好酒。
酒肆里的客人瞧这桌的仗势,忍不得多瞧了几眼,仔细打量,知是个富家公子,不时有举杯相邀,攀谈几句的,也有神色异样,似有所求的。
那酒肆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人坐满了桌。掌柜的也的确会做生意,请了个说书的,听得人津津有味,酒兴盎然。
“话说混沌之初,龙有七子,天地混战,只余两子。叔龙无依,而善征战,季子虽小,然究其母,钟鸣鼎食……”
四围吵闹,清懿听得也不真切,倒听了不少奇闻逸事。这厢听说京城天香楼的头牌芍药姑娘随小厮私奔了,那厢听说皇帝的七儿子不近女色恐有龙阳之好……
清懿前世未得成年,从未去过酒吧一类,只在节日宴会上被小劝一杯,酒量自是极差。
酒未过三巡,清懿和漱玉便也醉得不成样子,张牙舞爪,胡言乱语,引得人瞩目。
“沈迉筠,你什么都不懂!……”清懿高声骂着,酒肆的客人听了不解其内涵,只当这公子是喝上了头。
她过去想过的,沈迉筠只支使她一人做些“苦力”,他平日没话找话地招惹她,他抢过她喝着的酸奶,他把自己的手绳留给自己,他那日神色紧张拿着的信……
可万一这只是沈迉筠过往对待女孩的定式
万一沈迉筠只是暧昧的各中高手
万一沈迉筠连好感都不曾有过,只为了捉弄她
…………
她比谁都更想要相信沈迉筠那般作为原是因为喜欢二字,可她也比谁都害怕是自己一厢情愿。哪怕毫厘之差,自己若会错了意,便什么都输了。她不是沈迉筠,有万般把握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上自己。她也有万般贪心,纵然沈迉筠不喜欢自己,他只肖永远这样捉弄自己,她也觉得欢喜。
可她们,终究是错过了。
漱玉替她挡了不少酒,早已昏睡不醒。她的愁绪也再抵不过那困乏,不胜酒力,只沉沉地枕着手腕睡了过去,面颊倚着昨日从顾翎那儿寻回的手绳。
适才,隔壁酒桌聊着“逸事”的两位壮汉,瞧着清懿和漱玉,若有所思。
“大哥,这次咱们看管不力,让芍药姑娘跑了。主子定要责罚,今晚便是‘赏花会’了,我们从哪儿给天香楼变出一个头牌来呢?”
“二弟,你莫急。你眼瞧那‘公子’,进来时便觉男子有柔媚之姿,细看却无喉结,听那声音,想来是女子无疑。瞧这面容,也是一等一的,我们不如绑了去抵那芍药姑娘……”
“大哥,可这人看起来是世家小姐,这若丢了,恐会惹祸上身。”
“无妨,她这番样子,想来也是瞒着家人偷行之事。何况,找不着芍药姑娘,你我兄弟二人也是死路一条。”
语毕,那大哥向酒肆众人客套几句,说是认识这酒醉的公子,可送回府上,说不定还能得了赏赐,他人莫要与自己抢功。
众人一听,并未起疑,由得这二人扶走酒桌上的“公子小厮”。
那兄弟二人,出了酒肆便隐入街尾小巷,穿梭进了天下第一楼天香楼的后院,将漱玉随意关了起来。
“湘妈妈,您瞧瞧这位‘公子’,可抵得上芍药姑娘?”那大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瞧见那湘妈妈的神色,便知自己此番弄丢芍药之祸是解了。
那湘妈妈随即差人把清懿扛进了“芍药居”,嘱咐楼里的婢女好生梳洗她,生怕丢了这绝色美人。
天香楼里灯火辉煌,座无虚席,谁人不知这“赏花会”一票难求。
席上却有一男子气宇非凡,长身玉立,有遗世独立之姿,非等闲好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