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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后,陈克、程北贤二人分别与自家师姐、师兄报备了一声后,钻进了同一间房,将房门锁死,在八仙桌前相对而坐,神情严肃地宣布了八卦门第一届房中密会的盛大启幕,就中年俊美男玉修的感情经历进行了一大胆的猜测。
“你说会不会是玉修师伯因故抛弃了那名吕姓前辈?”程北贤蹙眉道。
“多半不是。依我看,更大可能是那位吕姓前辈受不了我师父那疲散的性情将他给抛弃了。”陈克说。
程北贤“咂”了咂”嘴,“嗯”了一声道:“你说的不错。那可是大散修啊。天下散修自是多如牛毛,但能搏出这么一个‘大’字的,却是少之又少。那吕姓前辈定是个杀伐果断、手腕强劲的人物,相较于脾性温和的玉修师伯,她先移情确实更合情理。”
听了程北贤的话,李幼锦的身影不知怎地突然映入了陈克的脑海之中。若是师姐那小娘皮走了散修这条路,也定能搏出这个“大”字吧。他心里暗道。
可这念头一定,陈克的心中又倏地生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然之感,颇觉得这个仗剑行走天地间争大道之于一线的形象放在李幼锦的身上显得有些别扭。
“若果真如此,我们两个摆明身份登门拜访怕是吃不到什么好果子吧?”程北贤的话打断了陈克的思绪,“说不定会被直接打将出来!”
陈克浑身一凛,想起城门前那条瑶船横冲直撞旁若无人的气势,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
“不行不行,那可太丢脸面了。不仅丢我们自己的,还丢了我师父的。”陈克接着说。
“那暗中行事?”程北贤眸光一闪。
陈克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可马上又皱了皱眉头说:“就你我二人这修为,去了不就是猫鼻子下的老鼠么?如何暗的了?”
程北贤“嘿嘿”了一声说:“那你是不了解师兄我的手段。”说着,在袖中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张草绿色的符箓。“草木演幻箓!”
“何用?”
“玄境上品符箓,能将人的气息幻化得与草木植物一般无二,只要不用灵气、不出声响,离得稍远一些就是我师父这样的地境修士也发现不了。”程北贤脸上满是“亲测”过的确凿神情,“你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用,我靠着它在安南城里可是偷窥了……”
声音戛然而止,“不是,是欣赏!欣赏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美景。”程北贤脸上溢起了一片绯红,厚着脸皮接着说道。
陈克眯眼瞧了瞧憨厚师兄。
不为人知的美景……好啊你,人生最乐之赏玩花前月下,你竟然不叫我,自己吃独食?你这么做,对得起大众对你的栽培,对得起社区么?他心里为自己错失掉的那诸般景色感到一阵惋惜。
“一张符够我们两个人用么?”
“好说,不过是持续时间短了些。只要提前多向符中输些灵气,也不碍事。”程北贤答道。
“那就这么定了?欣赏……美景去?”陈克揶揄道。
程北贤自得地抬了抬下巴,“景色只有落入人的眼中,它的美的意义才会得以体现啊,师弟!”
可以啊,都赏出哲学那味儿了!陈克挑了挑眼,比了个大拇指。
稍晚时,夜色将浓,明月皎如玉盘,高悬中天。
陈克和程北贤两位八卦门的得力弟子再度悄然聚首,费了好一番功夫将二人的灵气耗了个七七八八都输进了那草木演幻箓中。
只见一层难以言明的奇妙韵意蒸腾而起,将两人的身影罩在其中。
“这就行了?”陈克问道。
“行了!走着!稳妥得很!”程北贤一脸兴奋道。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地从院子的中堂向大门走去。
程北贤一手捏符,一手负在背后,左摇右摆着,轻车熟路得很。陈克倒是蹑手蹑脚地左顾右盼着,一直出了门外,见师叔和师兄师姐的房间里并未传出什么声响,才放下了心。
正在自己房中打坐的李幼锦突然睁开了眼,螓首微转蛾眉微蹙,眸光穿透了层层墙壁的阻隔直直地落在了陈克的身上。
这个时候他偷偷出门要做什么?心里猜测着,她才感觉到陈克的气机缥缈寡淡,若有若无的,竟与院中圃园里的花卉草木一般无二。再以神识去细细感应,更惊讶地发现了一旁的程北贤。
李幼锦在榻上思忖了片刻,终于起了身。
道路两旁的宅院檐下此时已挂满了花纹各异的红灯笼。有两间的门前还有修士聚在一起欢声笑谈着什么,看样子似乎是刚在城中游玩归来。
陈克和程北贤藏在门前立柱后,等街道上再见不到什么人影了才佯作外出散步的样子向着挂有绣着梅花的红灯笼的门前走去。
许是天道在庇佑他八卦门,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人进进出出。中途,有一个穿着真阳观道袍似是负责警戒巡逻的道士在街角转过,随意地瞥了二人一眼,也未多作理会,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踪影。
程北贤“呼”了一口气,轻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上来盘问呢。”
“出息!就您这心态,怕也赏不到什么好景儿!”陈克讥笑了一句。
程北贤撇撇嘴,颇有深意地向陈克裆下看了一眼,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不屑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呸!陈克心里啐道。什么货色也敢在我情圣阿克面前装腔作势?我明天就拿下师姐那个小娘皮,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一景胜过天下无数!
二人凑到了目标宅院门前,陈克趴在门上透过缝隙向里瞧去,见院中无人,回身递了程北贤一个眼色。后者会意,扭头向街道两侧打量了一番,回身比了个“可以”的大拇指。
陈克手上轻轻用力,大门无声间露出了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他一个闪身便钻了进去。
程北贤紧随其后,可哪想到自己身宽体胖,那缝隙却不够大,身体撞在门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陈克连忙扶稳门扇,屏息凝神,浑身绷得紧紧地向四下环视。程北贤单膝跪地,也是一动也不敢动,额前已溢满了汗水。
半晌,见院中没有异动,两人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更加小心地关好大门,隐身在廊侧的阴翳里向着后院摸去。
走出沿廊,隐约地听到了些人声,二人相视一眼,各自眸中都闪着兴奋的精光,极默契地藏身进假山石雕之后,一步一动地继续向前。
“师父,你不是向来最厌烦这个讲学那个道会的么?为什么一定要来参加这次的?”
一个温润绵柔的妙龄少女的声音在院深处的小亭中响起。
程北贤浑身一颤,肚子上的赘肉抖了三抖,嘴角一咧,冲着陈克伸手比了比自己,意思是这声音是我的菜。
陈克无奈地点了点头。熊样儿,光听个音儿有什么用?你怕是没见识过声卡这种天境灵宝的伟力!
“阿芷,这一路上你都问了十数次了。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另一个女子声音作答道。
这一回,却是陈克的身子不由地颤了一颤。这细腻而成熟的声音……难以遮掩的岁月的曼妙的韵味……自然流露……在空气中肆意地流淌……
乖乖,传说中的百万声卡?
“是是是,”少女无奈说,“就你的道理多,藏来藏去的,我就不信你还能一直藏着,还不是早晚要告诉我的。”
“你这孩子,”女子宠溺道,“人小鬼大的。你若把心思都放在修炼一事上,哪里会败给苦禅寺的那个小和尚?”
“嘿,我那哪里是败给了他?”少女声音里多了些急切,“那是平手!平手!”
女子意味深长地应了句:“是.......平手......”
“哎呀,师父!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对我高超的剑法全无招架之力只能被动挨揍,我见他被打的可怜,主动收剑,又看在他师父的面子上,算一个平手。他自己还十分感激地点头同意了呢!”
“瞎说!”女子笑道了一声,“你破不得他的护身灵光就已经是输了。”
“不对不对,才不是师父你那么算的。哪有人会修炼那种龟壳大法的,摆明是在耍赖嘛?我不算他作弊已经够给面子啦。”少女一副“我说的最有理”的语气说道。
“什么龟壳大法?那么难听。那是苦禅寺的秘传金刚法。你这个年龄修出剑意尚不能胜他,若是等他入了地灵境秘法大成,你怕是再没有机会能破他金身了。”
少女“嘁”了一声,“破不了就破不了,还不是只能挨揍?大不了本姑娘和他打一辈子的平手!若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我自去找他那些小师弟欺负,逼得他主动认输!”说罢,嘴里又发出了一声娇“哼”。
“你呀……”女子婉声说道。短短的两个字里,其呵护之意陈克一介素未谋面的外人都听出个真真切切,显然是爱极了她这个徒弟。
“你天赋极佳,又聪颖得很,定能比师父我走得更远、更好,可就是少了那一分‘争’的劲头。大道要争,人事也要争,此时不争,经年回首后,后悔莫及呀……”那女子接着说道,声音里平添了一抹悠长的意蕴。
“我才不要呢,争来争去的,累不累呀。我又不想寻什么大道至境,反正有师父护在我身边呢。”少女撒娇说。
“我也想一直护着阿芷呀......”
女子尾音未尽,却倏然一滞,像是被人信手从中掐断了一般。
一道凌厉的灵气束猛地飞射而出,贯破长空,直刺入了院落上方的茫茫夜色。
“什么人?出来!”
却见一道陈克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半空中飘落,身姿摇曳,裙摆舞荡,自是美过天下的万千景色。
可此时,被这道“景”神色严厉地盯着的陈克,却生不出丝毫赏玩的情致了。
“师姐?你......你怎么在这儿?”他讶然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