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我们赶回苏州,总算是见到了公子最后一面。”
思维一直很跳脱的东莪不禁有些唏嘘:皇伯伯可没来得及见宸妃娘娘最后一面哪。
“冒公子与世长辞后,因为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又一直照顾着丈夫,师父的身体已经是极度亏虚,再没有力气支撑……最后撒手人寰,跟着冒公子……去了。”
韦春花稳了稳自己的心态:“师父在弥留之际,嘱咐我要勤学苦练,若是日后有了一定的名气或者说是财力,也好帮帮你……毕竟,你也算是跟她一样,乃是家道中落的流离之人。”
“哦……难怪……”东莪呢喃,“刚才听着就像你声音,我却不敢相认,怕认错了人,我真是……”
韦春花道:“不怨你,谁叫我以前确实喜好偷懒,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曾勤学苦练……如今师父作古,我才狠下心来逼自己一把。”
“不过你要知道: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韦春花继续道,“现在,我要挣好多好多钱,我要让自己成为有钱的人,我要做我妹妹的后盾,我要让我们姐妹过上好日子!”
“我要让师父高兴,我要让师父知道我不是废物、不是孬种,我要让师父知道:春花不再是以前那个懒惰的春花,我改了……我改了……”
韦春花的声音哽咽,忽然提起面前桌上的酒壶:“来来来,莲花,你是不知道酒这东西有多好,它能帮人解愁啊,来,陪我喝酒……”
一连几杯下肚,韦春花已然醉倒,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忽地,口中“唔哝唔哝”地说着什么,流下一行浊泪。
东莪神色也是极其黯淡,陪着她坐在桌边,直到那奄奄黄昏后。
由于韦春花的什么“卖艺不卖身”,雅间并没有床铺,东莪从荷包中抖出一些碎银子,悄悄塞在韦春花的手中。
青楼门口,灯红酒绿,部分红倌在搔首弄姿地招揽顾客,各色人物进进出出。
自己给水芝打过暗号,说明了今日会回去得晚,如今,心里有一股浊气,让人抑郁,便行至太湖之滨。几盏荷花灯七零八落的飘散在水面上,摇曳生姿。
东莪眯眯眼睛,前面的背影……有点眼熟?
“尔玉?”随即她摇摇头,曹尔玉现在应该是跟当知府的爹一起在山西的大同啊。
前面的青壮男子却听到了,扶着身旁的少妇缓缓转过身:“阁下认识我?”
真的是他!
当年,曹尔玉的父亲曹振彦归顺了阿玛,身任阿玛所辖领的正白旗旗鼓佐领,跟随阿玛转战沙场,由于年青机敏又勇敢善战,在长期的征战中与阿玛建立了较为亲密的感情,因而受到阿玛的赏识和提拔。
崇祯十七年(1644)四月,吴三桂请阿玛率军入关,与“大顺”政权的李自成决战于山海关内。在这场战争中,曹振彦作为亲军,为大清王朝的开国定鼎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从龙勋佐“而无愧。
后来,十五叔豫亲王多铎率清军南下进攻南明弘光政权,曹振彦和曹尔玉好像亦随军南征,来过王府。就是那时,六岁的自己与弱冠之年的曹尔玉见过面。
虽然算是仅有一面之缘,由于当时的自己所见之人少之又少,所以,对他的印象也就很深了。
姜瓖叛乱,曹振彦父子左冲右突,所向披靡,不但几次扭转了败退之势,且在多次袭击中救援了多位王爷贝勒、将军大臣。
这场战争结束、叛乱平息后,他们父子因征战英勇,救援得力,双双获得了头等战功。但紧接着,十二叔英亲王阿济格奉阿玛特谕,要求他们血洗大同,想来他们必然是忧心如焚,不知所措的。
因为,如果说战场上刀枪血刃是对等杀戮的话,那么面对5万多赤手空拳的降卒,特别是七八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何况,大家还都是同胞啊!为何都要一律杀掉?
东莪承认,后来听到阿玛他们说起时,自己也震惊了,沉默了。
这必然是那位曹振彦大叔和曹尔玉大哥哥一生中惟一的一次实在不想做、不能做、而又让刀架在脖子上、逼着非做不可的事情。
一时间,大同城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和后来的“扬州十日”,恐怕也有的一拼。不同的是,扬州,是十五叔动的手;而大同……可是阿玛逼着曹氏父子杀了曾经他们自己,最亲的人。
东莪记得自己当时已经有了,杀戮,死亡的概念。曾经趴在大额娘腿上,哭嚎着问阿玛:为什么对那些人那么残忍?
一向宠爱她的阿玛唯一一次冷了脸:“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然后就拂袖而去,再也不给她讲战场上的事情。
后来的“扬州十日”,她还是从十五叔那里听到的。为此,后来阿玛似乎还狠狠地教训了十五叔一顿……
“阁下?”
“啊?啊?哦。”再一次思想抛锚的东莪,被面前这位国字脸,细弯眉的青壮男子唤回。
“阁下认得我?”他又问了一遍。
东莪向他抱拳行了一礼:“您可是曹振彦老先生的公子,曹尔玉?”
“是,在下姓曹名尔玉。”
东莪咬咬唇:“萍水相逢即是友,公子和夫人在此,我又没有像这荷花灯一样的东西,便失礼先行。”
匆匆行了一礼,可能是站久了,腿不舒服,走了两个弓步,离去。
曹尔玉蒙了一下,皱眉,这位,说话的语气不凡,此人必定不简单。但是,语言文字表面上没什么不对,细细琢磨之下,就会发现那句话很别扭。
忽而,他脑内灵光一闪!
“夫人,我扶你回客栈歇息。”
客栈中,歪坐在榻边的少妇温柔顺存地点点头:“我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爷可要快点回来,别让妾身担心哪。”
曹尔玉拨弄了几下算盘,也是温柔如水:“放心吧,你先休息。”
顺着记忆中的路,重回刚才相遇之地,曹尔玉挠头……
方向!方向!啊啊啊!
在“高人”,即当地人的指引下,他终于摸索到了!
前面那挺身而立的黑影似乎就要离开,曹尔玉赶忙叫住她:
“阁下请等等!”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东莪面前:“请等一下!”
“来得够及时。”东莪笑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